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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談笑屈強魔(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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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我們來到了一個叫落魄坡的地方。此地儘管沒有陡峻的高山,卻也是丘陵延綿,期間分佈著一片一片的胡楊林。三藏一見地形,心裡就不停地撞鹿,再一聽地名,心裡就更發虛了,於是就提醒我和悟淨:“此地名為落魄坡,想必有妖怪隱藏,否則怎麼會有這麼一個唬人的名字。你們要多加小心呀!”見三藏內心驚恐,我就寬慰道:“師傅放心,只要有我和悟淨在,就是搭上性命,也要護送師傅到達西天。”三藏聽了,不免又感動了一番。

感動歸感動,自打悟空走了以後,三藏的膽氣彷彿也被帶走了大半,一路上膽小了很多。常言道:疑心生暗鬼。由於心虛,走在路上,即使是風吹草動,如風吹鬍楊林沙沙作響,野兔在草叢中突然竄動,三藏的心都給驚得撲騰撲騰亂跳。

走著走著,還真出事了。當我們經過一大片胡楊林的時候,前面冷不丁地竄出十幾條大漢,為首的厲聲高叫:“來人休走,拿錢來!”三藏的心本來就是提著的,突遭斷喝,嚇得登時從馬背上栽了下來。悟淨趕緊放下行李挑子,扶起了三藏。我意識到,我們遇上劫匪了。還沒等我說話,三藏就緩過氣兒來了:“我們是東土大唐去西天取經的和尚,一路上靠化齋吃飯,哪來的錢財?快放我們過去吧。”為首的叫道:“大唐是金銀打造的世界,怎麼會沒錢!少囉嗦,拿錢來,免得小命賠上!”

見劫匪得意而蠻橫的樣子,我心裡不覺好笑:遇到我們,也該你們晦氣了。見路上有塊大條石,我就計上心來,對他們說:“錢倒真是沒有,不過有一塊九孔寶玉,倒值些銀兩,不知可否充得買路錢?”眾匪聽了,眼睛紛紛發亮,為首的道:“少廢話,拿出來!”我於是對準那條石,一耙築下去,立時條石上現出了九個圓孔,我說:“拿去吧!”那匪首也是有些見識的,見我如此舉動,就知道來者不善,一時竟驚呆了。悟淨一見,也揮起了禪杖,一邊將條石切碎,一邊說:“我這裡還有一個切石器,你們要不要呀?”

悟淨切石的聲響,把匪首從驚愕中喚醒,他立時跪了下來,磕頭就如雞啄米一般:“爺爺饒命,我等有眼無珠,冒犯了爺爺,還請爺爺別跟小人一般見識!”眾匪也相繼效仿,齊聲討饒。我說:“算你們乖巧!否則每人身上築九個窟窿!”眾匪聞言,嚇得“饒命”聲響成了一片。見眾匪嗓子都快喊啞了,我就喝止了他們:“你們不老不小的,怎麼不務正業,卻幹這些傷天害理的勾當!”匪首倒也誠實:“不瞞爺爺說,勞作太苦了,幹這行當,來錢容易。”我一聽,既好氣又好笑。氣的是,做著壞事卻還振振有詞;笑的是,這傢伙倒挺誠實。於是我對三藏說:“師傅,你聽聽,這是什麼理!您應該好好開導開導他們。”

三藏見劫匪被制服了,一直提著的心,總算放到了肚子裡,聞聽我說要開導他們,撞到了自己的強項上,三藏頓時來了精神,欣然接受了開導重任。三藏首先向劫匪宣講了一通因果報應的道理,諸如“今生受苦,來生得福”“現世為非,萬劫不歸”等等,直說得眾匪一個勁兒地點頭。三藏意猶未盡,於是又給他們講了卷《正心經》。由於因果報應是四海奉行的大道理,眾匪平時也有耳聞,做壞事本來就心虛,加上被當場被逮著了,就更心虛了,因此三藏宣講時,他們儘量作出虔誠的樣子,頭點個不止,以期早些矇混過關。但到了三藏開講《正心經》時,可就苦了他們了!畢竟三藏滿口的深奧詞彙,諸如“做人之本,惟有正心”什麼的,他們就如同鴨子聽雷一般。見三藏興頭正濃,他們擔心三藏說不定還會一時興起,再來個考試什麼的,越發地忐忑不安。不懂是毫無疑問的。想問吧,又記不住三藏所講的詞句,無從問起;直言說聽不懂吧,又怕三藏發怒,引來釘耙和禪杖;不問吧,又擔心通不過可能的考試。這卷經,三藏不過講了兩刻鐘,可是對於他們來講,卻猶如一年一樣漫長。只見他們一個個緊張得滿頭流汗,只有在三藏放慢了語氣,眼睛盯著他們時,他們才想起了點頭,於是機械地奉上一下兩下不等。有兩個膽子小一點的,一卷經聽下來,頭髮都白了。

三藏講完了經後,果然就要開口,這幫傢伙頓時緊張得身體僵硬。好在三藏沒有考試,只是問:“你們以後打算幹些什麼呀?”見三藏沒有考試的意思,這些人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於放回了肚子裡,捯勻了氣息後,紛紛回答了三藏的問話。有的說,以後要痛改前非,安心務農;有的說,做點小買賣:也有乖巧的,說要出家侍佛。三藏聽了很是滿意,就提議道:“悟能,我看他們還心存善根,認識也還深刻,就放他們回家吧。”我表示同意。為了防止他們繼續作惡,我就警告道:“以後可不許再做壞事啦!再讓我們碰上,可就不僅僅是學習了,九個窟窿是逃不掉的!”眾匪連連答應。三藏見他們還有幾匹馬,就沒忘提醒他們:“這些馬也是搶來的吧?”匪首如實坦白:“有偷來的,有搶來的。”三藏囑咐道:“記住,偷來的給人家送回去。搶來的嘛——,哎,那些是搶來的?”匪首指著一匹棗紅馬說:“這一匹是搶來的,被搶的是過往的客商,早已不知去向,也很難物歸原主嘍!”三藏想了想說:“你們贖罪要緊呀!乾脆這匹馬交由我們處理吧。”匪首急於脫身,連忙贊同:“那就有勞爺爺了!”三藏道:“助人行善,本是出家人的本分,又何況小事一樁呢,無須客套。”

打發了眾匪,我們又上路了。三藏囑咐悟淨把行李放在馬上:“上次我們在烏雞國化了一匹馬,使我們趕路的速度加快了許多。只可惜,那馬沒幾天就死了。眼下這馬無法物歸原主,就給我們馱馱行李吧。對於劫匪來講,也算贖些罪過;對於我們來說,權當又化了一匹馬吧!悟淨,馬還由你負責餵養,有意見嗎?”悟淨明白了三藏的用意,自然喜出望外:“師傅想得周到。我保證再不出什麼閃失了。”

常言道:誨人不倦。儘管教誨的是幾個劫匪,但由於長時間沒有這樣的機會了,三藏還是覺得過足了癮,心情特別的好。由於得到了一匹馬,我和悟淨也解除了繁重的體力負擔,頓覺呼吸順暢了很多,興致也隨之高漲起來。由於三人心情都很舒暢,話就較往日多了許多,大家說說笑笑,竟然沒有了旅途的疲乏。

三藏首先開啟了話匣子:“悟能,說實在的,我現在還真有點後怕呢!我當時真擔心你和悟空一樣,動不動就要傷人呢!現在才知道,這種擔心是多餘的。你做事畢竟比悟空有分寸呀!”我說:“跟了師傅這麼多年了,師傅的教誨就不必說了,就算是耳聞目染吧,也該知道點做事的原則、做人的道理了吧。”三藏不禁嘆息起來:“那悟空咋就鹹淡不進呢?如果他稍微有點悟性,事情不是做得那麼絕,為師是斷然不會趕他走的,畢竟我們在一起也有六七年了!”三藏嘆息之餘,又自言自語起來:“悟空,悟空,真是名副其實呀!果真什麼也悟不出來呀!看來菩提祖師更瞭解悟空呀!”嘆息完悟空,三藏又對我說:“悟能呀,以後再碰見這種事情,還這樣處理!對於一時糊塗而走上邪路的人,還應該以教育為本呀!”我說:“師傅說得極是,只是要給自己找麻煩嘍。”見三藏有些不解,我進一步解釋說:“恐怕這教育工作師傅是推不掉了!我和悟淨可沒有這道性呀!”三藏一聽就樂了:“可也是,真是給自己找事呀!不過,誰讓我們選擇了普度眾生這一行了呢,也只好苦了自己嘍!”悟淨對劫匪能否改邪歸正信心不足,就問三藏:“師傅,那些歹人不改怎麼辦?我們又不能盯著他們。”三藏道:“我給他們講得清清楚楚,如果繼續作孽,死後就要在地獄中飽受煙熏火燎之苦,永遠不得輪迴呀!我想,他們應該知道孰輕孰重。”三藏一席解釋,說得悟淨一個勁兒地點頭。

由於心情好,沿途的景物也彷彿注入了靈氣,一掃往日的單調。潺潺的流水不再只是往常的“嘩嘩”聲了,而是飽含著韻律,充滿了節奏,彷彿演奏著的一首神曲。青山的線條也柔和了起來,較往常多了幾許嫵媚,平添了幾分神韻。三藏博學,每逢遇到一種新植物,都要給我們講它叫什麼,有怎樣的習性,何時開花結果,凝聚了什麼文化內涵。我和悟淨也就長了許多博物學知識。常言道:藝不壓身。我和悟淨聽得認真,三藏講得起勁,可謂相得益彰。趕路不再是盼著日落的苦差事了,而是充滿了趣事,往往不覺之間,一天就過去了。

第五天傍晚,我們來到了一個小山村——劉家莊。由於天色已晚,我們就在一戶人家化齋借宿。戶主姓劉,已年逾不惑。齋飯之餘,就與我拉起了家常。劉施主似乎特別關心我們自何而來,向哪裡去,於是就向三藏打探。三藏樂於顯示大唐身份,就將我們的來龍去脈講了個明明白白。不料老劉聞言竟變了臉色。三藏覺得蹊蹺,常言道;談虎變色,那大唐不是虎窩,我們也不是老虎,老劉怎麼聽著聽著就害怕了起來!沒等三藏發問,老劉的頭就搖得撥浪鼓似的:“聖僧啊,不能再往前走了,前面可是虎口啊!”三藏終於恍然大悟了:原來前面山裡還真有老虎,怪不得老劉給嚇成這個熊樣!三藏不免可憐起了老劉:也難怪,山野村夫,視野為群山所蔽,難免孤陋寡聞,老虎恐怕是他們見過的最可怕的東西了。他們哪裡知道我們一路上降伏了那麼多的妖怪,老虎算得了什麼!三藏覺得有必要為老劉開開愚,昭示一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普世真理,於是就說:“劉施主,我們西天取經為的是普度眾生,路途的艱辛我們是有心理準備的。別說是幾隻老虎,就是刀山火海,也休想擋住我們!”三藏本想待老劉聽得驚愕之時再不失時機地詳細介紹一下我們沿途降妖除怪的情況,為這封閉的小山村注入一些大山外的資訊。哪知老劉竟沒有驚愕,而是打斷了三藏的話:“聖僧啊,我說的不是老虎,是妖怪呀!”

三藏一聽有妖怪,沖天豪情頓時給嚇跑了,立時就緊張了起來。西天之路多磨難,三藏是知道的,取經的決心也沒有被嚇退。但碰上妖怪,三藏照例緊張。原因很簡單,每次碰上妖怪,三藏十次倒有九次被捉了去,儘管每次最終都被解救了出來,但是,被捉去了可是樁遭罪的事呀,擔驚受怕不說,被捆的滋味也不好受,最長的一次,曾經被捆了七天,待被解救時,手臂都麻木了,整整用了半天時間才恢復到勉強能拿筷子吃齋。吃飯也是件難堪的事,不吃吧,餓得不行;吃吧,則受盡凌辱,有時人家把飯往地上一扔,由於雙臂反綁著,只好像條狗似的趴在地上去吃;有時是由小妖喂著吃,這些小妖的可惡勁兒一點也不遜於大妖,經常是把饅頭什麼的放在自己的嘴前,待你伸嘴去夠,人家就把手移開了,食物沒吃到嘴,卻引來眾妖一陣陣狂笑,每逢這時,三藏真是連死的心都有。如果碰上女妖,那就更慘了,試想,妖怪哪有守規矩的,又懂得什麼叫廉恥,經常左一聲“哥哥”右一聲“老公”地戲弄自己,遇上特別不要臉的,還要掀衣服呢!窘得三藏頭都不敢抬。總之,被妖怪捉去了,就如同受刑一般。如今又少了悟空,三藏心裡更沒了底,直緊張得語氣也變了調:“施主,這是一個什麼妖怪?本領大不大?”見三藏問起,老劉就細細地道出了原委。

原來,莊西五十里,有山名“冷霧山”,方圓足有八百里之遙。山中有怪,自號“元亨大王”,又稱“蓋世無雙”,方圓三千里的大小妖魔,每年都要向他進貢。此妖怪得知道我們取經要經過冷霧山,老早就放出了話來:一定要吃唐僧肉。懸賞告示也貼到了劉家莊:有報告唐僧行蹤的,賞唐僧熟肉二兩,二鍋頭一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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