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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塵埋取經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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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談矛盾迭出,不能自圓其說之處。

該書中有“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說法。如,第四回說,悟空被玉帝招到上界去做弼馬溫,悟空嫌官小,就逃回了花果山。群猴都來賀喜:“去了上界十幾年,這下可榮歸故里了!”悟空就詫異:“我才去了十來天,哪裡有十幾年?”眾猴就開導悟空:“大王,你在天上不覺時辰。天上一日,就是下界一年哩。”由此可見,那吳承恩是在信誓旦旦地對讀者開愚:天上過了一天,地上就過了一年。可如此一來,麻煩就跟著來了。

先說書裡的。該書第五十七回的情節為:有一個假悟空,趁真悟空被三藏趕走,我去化齋,悟淨去找水的機會,打暈了三藏,搶去了行李。悟淨去花果山討行李,被假悟空打了出來,悟淨只好去請菩薩。到了菩薩那裡,見到了真悟空,悟淨難辨真假,就與悟空打了起來。於是菩薩為真悟空作見證:“悟淨,不要賴人,悟空到此今已四日,我更不曾放他回去。”以此說明悟空不可能回到花果山。

諸位可以想一想,那菩薩是何等人物?她可是佛家高層之一,神通與東天玉帝比肩。她所居住的落伽山,自然是仙境而非人間。如按老吳的說法,悟空在那裡待了已經四天,我和三藏豈不是在樹林裡傻等了四年?三藏急於取經,如果真是這樣,怎麼等得下去!事實上,情況也不是這樣。我一直護持著三藏,對於事情的經過清清楚楚,自悟空被趕走,到與悟淨一起回來了,不過五天時間。

類似的情節書中多得不勝列舉。我們一路上打妖很少有能自己搞定的時候,為了降伏妖怪,不是求玉帝,央太上老君,就是請佛祖,搬菩薩。每次悟空去求人,即使來回趕路的時間不計,單是把情況說清楚,也總得一兩個時辰吧,人家還得準備,甚至調兵遣將吧,如此非一兩個時辰也是辦不到的。另外,你也不能到那裡就說事,總得請門房通報吧,總得容人家更更衣什麼的吧;見了面總得寒暄幾句吧,人家總要請你喝杯茶吧。如此算下來,每一次刨除趕路時間,僅在上界耽擱的時間,就得半天,這還是按最低限度算的呢!我初步核計了一下,整個路上,悟空這類的事情辦了不下七十次,每次按半天計,每“天”,也就是一晝夜,按四個半天計,就是將近十八天,加上在菩薩那裡住的四天,就是二十二天,折算到人間,可是整整二十二年呀!僅此一項就用了這麼長時間,那我們達到西天,還不得百八十年,那時的三藏還只是肉體凡胎,根本撐不到取回真經。由此可見,那老吳純粹是在胡說八道,實際上根本就不是這麼一檔子事。我們達到西天實際上用了十年時間,這還把三藏急得火燒火燎的呢,三藏那來不及剃的頭髮都夾雜白髮了,害得他在後半程每到一處,都得找個理髮的刮淨髮茬,生怕人家看見他的白頭髮。

當然,天上確實有過“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的說法,但並不是老吳所說的那種含義。我在上界做過天蓬元帥,是知道這說法的原委的。原來,在上界,神仙是與天地同壽的。但天地總該也有個盡頭吧,有些新神仙特別較真的,非要弄個究竟,以便向親朋故舊交代的清楚,於是就問老神仙:“我們究竟能活多少年?”一個聰明的老神仙就打了一個比方:“這麼說吧,你在下界過上一年,相當於在天上過了一日。”實際上,這個比方是頗為恰當的,人的天壽如果以百年計,大致是三萬六千五百日,修煉成了仙,就可以活三萬六千五百年。我想,這相當形象地說明了神仙是長生不老的。此句話由此在上界流傳開了。

由此可見,“天上一日,地上一天”不過是用來形容神仙長壽罷了,根本不是字面上的意義。如果真是這樣,麻煩可就大了。按這一規律,我粗略匡算一下,地上一天就相當於天上四分鐘。別的神仙不提,單說那太陽星君,就要忙得不可開交了,在人間,每日升落一次,在天上就是每隔四分鐘就要繞著大地轉一圈兒,每次四分鐘的間隔,不要說吃飯睡覺,就是解個手,時間也不充裕呀!諸位讀者不妨想一想,這如何合乎情理!真不知道悟空當時跟老吳是怎麼交底的。是悟空自己就沒搞清楚,望文生了義,還是老吳糊塗,理解偏了,這些我就不清楚了。有時我也納悶,這麼多明顯的差錯,各位看官怎麼會看得下去!我若不是當事人,想看看此書寫了啥,是讀不下去的。

關於悟空“五百年前大鬧天宮”的說法,也存在很大問題。書中第十四回,劉伯欽向三藏介紹悟空被壓在山下的時間時說:“王莽篡漢時,天降此山,下壓著一個神猴。”各位想想,王莽篡漢是哪一年?那是始建國元年,是公元9年!三藏到達大唐西界兩界山是哪一年?是貞觀元年,是公元627年!627減9等於多少?三尺孩童都算得出,是618!這和500年差了足足118年,誤差在20%以上呀!那老吳連這麼簡單的算數都搞不明白,丟不丟人!常言道:“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就是告誡大家這教育人的事是馬虎不得的,其影響大得很,是長達百年的!你這樣亂寫,如果碰巧科考遇上了這樣的題目:“請回答:自王莽篡漢到唐太宗即位,期間經歷了多少年?”考生按你《西遊記》的講述,回答說500年,還能不名落孫山不可!你說這坑不坑人!

再談談移花接木,隨意裁剪。這是該書最普遍,也是最要害的問題。

書中第八回開始提到我,說我“只因帶酒戲弄嫦娥,玉帝把我打了兩千錘,貶下塵凡”。第一百回又說什麼:“汝本天河水神,天蓬元帥,為汝蟠桃會上酗酒戲了仙娥,貶汝下界投胎,身如畜類。”這些就純屬胡說八道,簡直就是惡毒的人身攻擊!不錯,我被貶下凡塵的罪名確實是“調戲嫦娥”,可是這不過是欲加之罪而已,實際上並不是這麼回事,我不過是受了后羿射日的牽連而遭了禍罷了。當時,我和嫦娥在一起,不過是為了商量如何搭救被貶下人間等待死神召喚的后羿而已,玉帝聽說我要搭救后羿就氣衝肝膽,於是就順手牽羊給我安了這麼一個缺德的罪名。這是上界誰都知道的冤案!

這是我一想起來就生氣的事。可是那老吳還添枝加葉,編得有鼻子有眼的,說什麼我參加了蟠桃會,還喝醉了酒,酒後失控,戲弄了嫦娥。看起來倒是順理成章的,可是假話經得起推敲嗎?就是在書中也是自相矛盾的嘛!第五回由仙女之口介紹說,請的是佛祖、菩薩,各路大仙,連官位比我高的李天王、悟空都沒請,還會請我?這樣說,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嗎!蟠桃會都沒有參加,又談什麼喝了酒,更不要說酗酒了。難道我自己在家自斟自飲?試想,好友遭了難,我還能有這樣的心思?想辦法救人還來不及呢!我是被錘砸下人間的倒是不假,可是用得著“兩千錘”嗎?一錘就給砸暈了!那巨靈神與我素無恩怨,犯得上再補一千九百九十九錘嗎?缺德不說,也費力氣呀!

再說在五莊觀,我們偷吃了人參果,悟空還搗毀了樹。這些都不假,可是說鎮元大仙和悟空結了兄弟,就是典型的移花接木了。實際上,結了兄弟的是我,而不是悟空!我提出了打破僵局的辦法,指引悟空去找觀音菩薩,救活了人參果樹,鎮元大仙欽佩我的智慧,才提出了結義的想法。這事跟悟空壓根兒就不沾邊。書中說什麼鎮元大仙羨慕悟空的英名,願意結為兄弟。這純粹是想一出是一出。實際上,論神通,悟空遠不及鎮元大仙;論英名,人家是名參天地,悟空那人造的齊天大聖如何比得?既然悟空樣樣處於下風,那鎮元大仙憑什麼想與悟空結義!莫非他禮賢下士?可悟空傲得不行,讓人家怎麼“下士”。

再說過火焰山。書中說悟空騙來了芭蕉扇,卻被牛魔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變成我的模樣,又給騙了回去。這也與實際不符。實際情況是,那芭蕉扇是被老牛以力奪去的。諸位可以想一想,以老牛的傻憨勁兒,如何想得到要變成我的模樣?退一步說,就算他想到了,卻也萬萬做不到。道理很簡單,老牛與我素不相識,他知道我相貌如何?身材咋樣?同樣,我穿什麼式樣、什麼顏色的衣服,聲音是粗還是細,我釘耙上的九個齒究竟如何排列,尺寸若干,他又如何得知?這些最基本的情況都不知道,他如何變得出我的模樣?即使他對於我,有些道聽途說的瞭解,但僅憑這些就變,恐怕連悟空也不知道面對的是何方神聖!讀者可能會問,為什麼悟空變得了那老牛,老牛卻變不得我?這如何解釋?其實,很容易解釋。悟空和牛魔王是曾經的把兄弟,對老牛的音容笑貌再熟悉不過了。像老牛這樣的區域級神聖,論神通,早已達到了神仙的水平,只是割捨不下自由自在的散漫,不願意入了仙林罷了。論大限,那也是與天地齊壽的,因此老牛的模樣沒有什麼變化。至於裝束,由於老牛已是多年不著家了,無論如何打扮,鐵扇公主也不會起疑心的。這是悟空騙扇得手的根本原因。

論起神通來,老牛要大於悟空。當初他們結義的時候,七兄弟中,老牛排行第一,悟空是要叫他“大哥”的,悟空最小,排行第七,別人是稱他為“小老弟”的。在山大王中稱雄,靠智慧、德行是不行的,沒有人認這些!管用的只有神通,說白了,就是以力服人!老牛在七雄中獨坐第一把交椅,靠的就是神通,而絕不是塊頭大、年長什麼的。悟空大鬧天宮時,面對悟空的緊急求援,昔日的六個哥哥,遁跡的遁跡,袖手的袖手,全然沒有了結義時的豪氣。之所以會這樣,就在於他們反覆權衡了利弊,出兵幫助悟空對抗天庭,風險太大,幾乎不會有好果子吃;不出兵,風險就小得多,大不了就是得罪了悟空嘛,你又能把我咋的!他們最終不肯出兵,實際上也說明了悟空的勢弱。如果大鬧天宮是老牛挑的頭,情況就不一樣了,包括悟空在內的六個小兄弟,斷然沒有不出兵的膽量。如果哪一個敢如此造次,老牛定會置天兵的攻打於不顧,先滅了那傢伙再說!當時,如果是老牛在大鬧天宮,結局可能就會是兩樣,因為造反的陣容是悟空的七倍,力量當在十倍以上,天庭要降伏他們,難度就將陡增,那李天王肯定應付不了,以天庭的實力,十有八九會和老牛議和,形成老牛與天庭抗禮共存的局面。

當老牛聽鐵扇公主哭訴了悟空為得到芭蕉扇用盡了一切手段後,頓時就氣炸了肺:常言道,朋友妻不可欺。就憑你這猢猻變成我的模樣,騙取了公主的千嬌百媚,兄弟之誼就已經喪失殆盡,更令人不能容忍的是,居然還鑽進了公主的肚子。你說在裡邊不過搗了幾下肝,踹了幾下胃,可別人聽了會信嗎!傳揚出去,叫我如何立足!老牛越想越氣,急匆匆就向悟空追來。悟空扛著芭蕉扇,走不快,很快就被老牛給趕上了。老牛本來就具神通,加上對悟空恨之入骨,一條渾鐵棍就越發力大勢沉。悟空抵擋尚且吃力,自然就顧不上那寶扇了。老牛見扇子掉落,擔心被人拾走,就趕緊去撿。悟空趁機變作蜜蜂,逃了回來。那老牛收好扇子,再找悟空拼命,可哪裡還有悟空的影子!老牛急也無用,只好回府了。

悟空回來後,粗略講述了寶扇得而復失的經過後,就要我和他共同對付老牛。我出馬後,經過一番惡鬥,終於制服了老牛,這才強借了芭蕉扇,過了火焰山。

這才是過火焰山的真實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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