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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晚怎麼還過來了？”餘三說完皺了皺鼻子，餘志高身上的汗水味在這窄小的空間攻擊開了。
“給你買了些食材，蔬菜大米雞蛋這些，你先放冰箱。”餘志高把東西交給餘三，餘三接過來把東西一樣樣放在冰箱裡面。
“哎不要分開放，就這樣一袋子繫著。”餘志高蹲下去阻止餘三的動作，在她耳邊悄悄地說：“你們的冰箱是公用的，你要是分開放了，會給別人拿去用掉的，你係好，這個大袋子就是你的，想拿什麼就從自己這個袋子裡面拿，知道嗎？”
餘三點點頭，看著冰箱裡面一大袋一大袋的東西，終於明白了。
“好了，早點睡吧，明天要早起，有什麼事情給我打電話。”餘志高連坐都沒坐下就要走了。
餘三不知道要怎麼說，看了看時間只能點點頭，“哥小心點，到了你給我發個資訊。”
“知道了。”餘志高用袖口擦了擦額頭的汗水往門外走，沒走幾步還是停了下來，摸了摸口袋，從裡面掏出了兩張100.
“給你，要是不夠用了就跟我說。”
“不用，媽媽給了我錢了，500塊，夠我用了。”
餘志高無聲張了張嘴巴，拿著錢的手遲疑了些，搖了搖頭，“拿著吧，你剛來要用錢的地方挺多的。”
餘三看著餘志高伸直的手臂，看著這陌生的環境，還是伸出了手把錢拿了過來。
“省著點花，吃飽就好。”餘志高說完就走了。
餘三點點頭，回房間拿了衣服去洗澡，當她躺在這張一米二的床上的那一刻，聽著風扇吱呀吱呀轉動那一刻，她留下了一路忍住的眼淚，這個陌生的城市，那個她無數次想要逃離的地方，這一刻她自由了，她的心可以放下了，放在這個只有女孩子的空間裡面，這個安全的地方。餘三看著窗外的月亮看著天色的黑，她笑了，哭著笑了，一個人的天黑根本就不可怕。
餘三的勤勞和好學順利地在這個陌生的城市度過了一個月，拿到了半個月的工資，剩下的半個月工資要壓著，直到離職了才肯給。餘三看著半個月的工資，給餘志高打了電話，兩人約好同一天放假一起去市場買菜慶祝。餘三和餘志高剛結束電話，田淑珍的電話就進來了。
“吃飯了嗎？”電話那頭關心問候。
“還沒，剛下班，還沒到宿舍。”餘三說。
“哦，今天30號，有沒有發工資了？”
“發了，發了半個月，壓半個月。”
“發了多少錢？”
“1250塊。”
“那你。。。”
餘三打斷了田淑珍的話，“我找個時間去存錢，存好了就轉到你的卡里，這個月沒那麼多，我先存1000過去，剩下的我當生活費。”
田淑珍欣慰地笑了，“好，你自己也要留點錢，要吃飽。”
“嗯知道，我要走路了，人好多。”
“你小心點，到宿舍了趕緊去煮點東西吃。”
“嗯，知道了。”餘三掛掉了電話，看著昏暗的路燈，寥寥無幾的行人，看著自己停駐的眼前的快餐店，看著招牌上面引人垂涎的燒鵝，腦海裡面想著250元加上296元等於多少？
最後餘三看著宿舍的方向，無奈笑著往前走。
路很長，再不走就會吵到別人休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餘三就起來了，上班的途中去了趟銀行把錢存進去，然後給自己買了個大肉包吃著上班。
這樣的日子順利過了兩個月，秋天到了，落葉要歸根了，餘貴中死了。
餘志高和餘三下午接到了家裡長輩的電話，兩人立馬就請了假買了車票回家，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11點多，家的門口已經掛起了白綢緞，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靜謐鄉村裡面如同白無常一樣，被秋風一陣陣吹過，一下下飄蕩開來，惹人發冷。
餘三和餘志高一路跑一路哭，哭聲吵醒了屋內熟睡的人。
“是志高和餘三回來了吧。”屋內有人說話了。
餘志高和餘三哭著進屋，看到客廳裡面的棺材兩人雙腳無力緩緩跪下，一步一步跪著跪到棺材邊。
“爸。。”
“爸。。。”
冷靜的屋內開始了新的哭聲，漸漸地又加入了其他的抽噎聲嘆息聲。。
“孩子，你爸就這樣去了，以後你們要撐起這個家了，要懂事點，知道嗎？”
餘三不知道是誰在說話，那聲音她聽著煩躁。
“好了，既然你們到家了，我和老大就散了，你們晚上要守好棺材，不要讓野貓野狗靠近，你爸要是給咬掉了一口肉下輩子投胎就是不三不四了，知道了嗎？”
餘三依舊垂著頭哽咽著，點點頭看著說話人的那雙腳那雙褪色又皺巴的黑皮鞋，這是她三伯余貴福，村裡的幹部。
“淑珍，我和老三回去了，明天再過來。”
田淑珍從房間裡顫巍巍地走出來了，朝著他們走去，“辛苦大伯和三伯了。”
田淑珍嘶啞的聲音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餘三和餘志高站了起來去攙扶她。
餘貴福和餘貴海走了。
“媽，你怎樣？”餘三攙扶著田淑珍就要傾倒的身體。
田淑珍依靠在餘三的身上，指了指棺材裡面的人，眼淚又流了出來，“你爸走了，走了。”
“媽，你要注意身體。”餘三的嗓子也嘶啞了，她的喉嚨嚴重缺水。
“爸是怎麼走的？”餘志高雙手搭在棺材邊看著餘貴中，一把鼻涕一把淚流出來。
“這幾天你爸連湯都喝不了，我就知道離走不遠了，我以為能熬過中秋，想著這個中秋你們就會回家了。。。但是沒想到。”田淑珍氣得猛捶自己的胸口，餘三連忙阻止了她的拳頭。
“媽，你別這樣，爸走了，你要保重好自己的身體。”
田淑珍吸了吸鼻涕，“我看你爸連湯都喝不了，就想著去山裡摘點草藥，之前他喝不下，吃了那個草藥就有胃口了，我就中午吃完午飯就去山裡了，還沒到山裡，突然天色就暗了下來，打了個雷，我就趕緊回家了，沒想到一回到家，我就聽到房間有聲音，是你爸在喊人，他跟我說打雷了，他要去了，他就真這樣的去了。”
田淑珍說完已經癱在地上了，屋內三人的哭聲在安靜的村莊悲哀著鳴叫著。隨著時間的過去，哭喊的人也累了，聲音漸漸地弱了，無聲了，剩下窸窸窣窣的聲音。
“媽睡下了嗎？”
“嗯，我看著她睡下了才出來的。”
“你也去睡吧，這裡我來守著。”餘志高臉色慘白，黑眼袋此刻十分明顯。
“你餓嗎？我想煮個麵條吃。”餘三雙眼無神看著棺材。
餘志高點點頭，餘三走到廚房開火煮麵條，煎了兩顆雞蛋，擱在素面上面。
餘三哭過的雙眼疲倦無神地看著窗戶邊的那雙綠色眼睛，廚房的窗戶一直都是開啟的，沒有鐵絲沒有欄杆，人是爬不進來的。
餘三的腦海裡面想著他說這句話的樣子。
“你去找點鐵絲把這窗戶圍一下，大大咧咧的敞開著不好。”
餘貴中瞄了一眼被油煙裹住的窗框，“這窗戶就砧板那樣大，人是爬不進來的，怕啥。”
“行吧行吧。”田淑珍不再說什麼，拿著菜刀繼續切著豬肉。
餘志高去洗了把臉出來走到棺材邊，望了望鐵門，“我好像聽到貓的叫聲。”
餘三捧著兩大碗素面放在餐桌上，“我沒聽到。”
餘志高看著餘貴中完好無缺的身體，不再說什麼，走到餐桌拿起筷子大口吃面。
活著的人，正在難過地吃著面填飽肚子。，麵條的煙火氣緩緩騰空而起，飄到香火蠟燭之中，匯成一股煙，纏繞在棺材的四周。
食的面前，是人在站著。煙的裡面，是人在躺著。
餘貴中的葬禮在第三天，是一個大晴天，他走的時候打雷了，但是沒下雨，一滴雨都沒下。
“這天氣不行，老四不能出殯。”說話的人是餘貴福，餘貴福比餘貴中高了許多，人長得壯實，留著黑乎乎的寸頭，在眾多人中顯得格外精神，完全看不出年過六十的高齡，一板一眼的領導的風範無時無刻展現著。
“風水先生看好了時辰，誤了時辰對貴中不好。”田淑珍穿著麻衣跪在祠堂面前。
“請先生再來看一個時辰，紅包我來出。你看看外面，這才來了幾個人？”餘貴福指著祠堂外面三三兩兩的村民。
“二伯，不用請了，就今天出殯吧，讓我爸早點入土為安。”餘志高走到餘貴福的身邊，低著頭說。
餘貴福白了一眼，氣呼呼地說：“窩囊。我也想讓自己的弟弟早點入土為安。你看這天氣適合嗎？天藍藍，刺人眼。”
餘貴福掃了一眼天空，眼神如同猛虎一樣猙獰。
“現在還早，晚點或許人就多了。”田淑珍直了直身體，雙手合十對著祠堂叩拜。
“難說了，我過來的時候看到花嬸阿琴他們一群人，提著水壺帶著草帽一路有說有笑往田裡去了，那架勢不到中午不回家了。”
餘三抬頭看了看說話的婦女，是三姨餘阿霞，餘阿霞沒住在農村，她的丈夫有點本事，在城裡安了家，今天帶著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一起過來送殯。
餘阿霞走到餘三的身邊左瞧右瞧，湊近耳邊問她，“聽說你去大城市打工了，工資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