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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三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親戚，雙眼空洞，搖搖頭，“沒多少。”
餘阿霞不開心了，“長輩問你話，你還不肯說啊，什麼家教？”
餘三的胸腔似火燒一般，眼神憤怒地盯著餘阿霞看，“三姑，我爸死了，我爸死了。”
餘阿霞被嚇得一跳，眼神瞥到祠堂的正中央，那一副還沒蓋上的棺材似乎有人正坐起來了，嚇得餘阿霞連忙走到餘貴福的身邊去站著，嘴巴也緊閉著。
餘三全身顫抖著往餘志高的身邊站，這時餘貴海帶著一家大小來了，餘貴海一輩子都在田地裡幹活，一身黑黢黢的面板貼著骨頭，他又是手長腳長，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個骷髏，剩下一雙眼睛格外閃亮有精神，讓人感覺到他是一個活著的人。
“這天氣怎麼說？”餘貴海的第一句話就是問餘貴福。
“我的意思就是請先生另外看個日子，這錢我出。”餘貴福說著話眼睛盯著餘志高看。
餘貴海看了看四周，又抬頭看了看天，最後目光落在餘志高的身上，“你是老四的兒子，你怎麼說？”
餘志高看著眼前的大伯，嘴巴動了動，眼袋跟隨著眼睛垂到了鼻頭上面，最後還是啞著嗓子開口說話。
“我想讓我爸早點入土為安，有心的人大晴天也會來送，無心人下雨天了還會嫌棄出門淌水溼了鞋子。”
“成，你是醫生，你怎麼看？你四伯這身體還能放幾天？”
“爸，我昨晚就查了天氣預報，這幾天都不會下雨了，二伯的身體已經有些不好看了，氣味也出來了。還是早點入土吧。”餘志成從人群中站了出來，看著棺材裡面的人。
祠堂一下子陷入了安靜中，大家都沒再開口，只是看著餘志成。
餘志成是家族裡面最長志氣的人，從小學習成績好，考上了好大學，選擇了讀醫這條路，餘貴海咬牙供他讀了整整八年的醫學，好在餘志成如同他名字一樣，有志者事竟成，畢業出來就給大醫院招了去，從實習醫生到現在當上了主任。
餘貴福還是不死心，走進棺材伸長了脖子瞧了一下，轉過身看著餘貴海，“阿成，你這當醫生的可不要亂說話，你四叔明明就好著很。”
“二叔，四叔的身體生前被病痛折磨著，身體組織器官面板早就不像正常人一樣了，他現在的面板看上去已經是灰白色，再拖下去就跟中毒一樣越來越深，然後開始發臭腐爛的。”餘志成說著又再次靠近棺材，這一次他伸出了手去觸控那冰冷的屍體。
“成，不要對你四叔不敬。”餘貴海看著餘志成的動作連忙阻止了他。
然而餘志成的手已經擱在餘貴中的身上了，“爸，四叔左腳的鞋子沒穿好，我給他弄一下。”
田淑珍聽了雙手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站起來往棺材走去，嘴裡唸叨，“我沒穿好嗎？我沒把鞋子穿好嗎？”
餘三連忙走過去扶著田淑珍跟著走到棺材邊，“媽，小心身體。”
餘志成看著一臉淚水的田淑珍，原本烏黑的頭髮已經白了一大半，眼睛凹陷了進去，像是風乾的屍體一樣，滲人又可憐，“四嬸，你要注意身體，鞋子我給四叔穿好了。”
餘三看著被整理得整整齊齊的鞋子，對著餘志成點點頭道謝，“謝謝志成哥。”
餘志成看著瘦巴巴的餘三，摸了摸她的頭，“你也要注意身體，我看你臉色不太好，等葬禮過了你找個時間去看醫生檢查下，年輕人身體是最重要的。”
餘三抬起雙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沒關係的。”
田淑珍擺擺手，不用餘三攙扶，身體靠在棺材邊，伸手進去再次給餘貴中整理儀表，“是我太粗心了，我再來整理整理，阿中，要把衣服鞋子都穿好，到了陰間才不會被鬼差看不起。”
餘志成吸了吸鼻子，眼淚掉了出來，跟著田淑珍一起整理餘貴中的身體，他是個醫生，這樣的屍體他不知道見過多少了，只是眼前的這個屍體是自己的親人，餘志成的雙眼再麻木，可心麻木不了，一牽動眼淚就往下掉。
“四叔，走好。”餘志成把他的褲腳拉了拉，骨瘦如柴的小腿看上去就跟竹竿一樣，被風一吹，褲子又攏到了一邊。
餘志成雙手將褲腳再次拉回來蓋住小腿，“四叔的小腿怎麼有淤青？”餘志成瞥到小腿左側的一塊小淤青。
田淑珍搖搖頭，一邊哭著一邊整理著領口。
“你四叔天天躺在床上要人伺候著，這伺候的人難免會也煩了，被打了也不奇怪。”一邊的餘貴福突然陰陽怪氣起來。
田淑珍含淚看著餘貴福，拍打著自己的胸口，“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給我說清楚。”
田淑珍一邊說一邊逼近餘貴福的身邊，餘貴福雙手插在後面，冷哼了一聲，“人在做天在看，會有報應的。”
“報應在哪？你說報應在哪？自從啊中病了之後你們這些做兄弟姐妹的有誰來看過他，錢這些我就不說了，就是到家裡看一眼你們有來過嗎？除了大伯，你們這些有來過嗎？”田淑珍指著天大吼。
“你這話說了不怕被雷劈嗎？田淑珍，要不是我給老四申請了低保，你能這麼輕鬆嗎？”餘貴福瞪著眼睛。
“我輕鬆？呵呵。”田淑珍笑著哭起來了，捶著自己的胸口。
“四嬸。”餘志成上前阻止她。
“啊成，四嬸這輩子輕鬆嗎？你四叔得病開始就是去找你，拜託你找醫生給他看病，四年了，你還記得吧，那天還下大雨了，我跟你四叔就在醫院的門診等著你做完手術。。。”
“四嬸，我都知道，你為四叔沒少吃苦，您辛苦了。”餘志成扭頭朝餘志高示意，餘志高連忙上前把田淑珍攙扶走開。
“媽，爸走了，你要保重身體，我們已經沒有了爸爸，不能沒有你了。”餘志高說完大哭了起來，聲音如同雷響一般，驚嚇到祠堂外面的人紛紛看進來。
“志高，你跟大夥說說媽媽是怎麼照顧你爸的，半夜你爸一咳嗽我就立馬起來給他順氣倒水，你爸下不了床我就天天給他按摩擦身體，讓他乾乾淨淨的。。。”
“媽，別管他們，別聽他們的，你對爸的好，爸知道，我和三三都知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而是時候未到。”餘志高眼睛惡狠狠地盯著餘貴福。
“你這是什麼眼神，你在詛咒我嗎？你還有當我是你的長輩嗎？”餘貴福氣得要抬手打人。
“二叔，算了，四叔還躺在那裡，當著逝者的面動手打他的兒子這不好吧。長輩要教導晚輩的機會多得是，不差這一會兒，今天是四叔您弟弟的葬禮。”餘志成說。
餘貴福氣得想要去拉餘志成的衣服。
餘貴海眉頭深深一皺，白花花的頭髮在陽光下閃閃發亮，“老二，算了，就今天出吧，讓老四早點安息，去投個富貴人家，這輩子他受太多苦了，我們就不要誤了他下輩子了。”
“長兄為父，你說好就好。”餘貴福停止了動作，揮了揮手，拿出口袋的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往外面走去。
“喂，村長。有個事情得麻煩你一下。。。”
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弱了，祠堂的人聽不見了。
“去吧，你們這些小輩去看一眼四叔，這祠堂靜悄悄的，哪像個死人出殯的樣子，哭沒哭聲，這吹喇叭的人是睡著了嗎？”餘阿霞一邊催促著孩子一邊往做法的道士走去，沒一會，喇叭響起來了，沉重的哀樂也響起來了，祠堂熱鬧起來了。
“這才有死人的樣子。”餘阿霞罵罵咧咧地走來，走到棺材的旁邊撲通跪下，突然大喊大哭了起來。
“弟啊，你就這樣走了，我的心好痛啊，生前你沒得好好享福，死後你要擦亮眼睛找個富貴人家去。。。弟啊，我可憐的弟啊。。。”
眾人被餘阿霞聲情並茂的哭喊感動得抽噎起來，哭聲漸漸開朗出來。
餘三和餘志高低著頭聽著聲音，無力地站著，田淑珍已經癱坐在地上，背靠著牆壁閉著眼。
“哥，我們是不是真的沒有爸爸了。”餘三看著棺材，雙眼空洞洞。
餘志高抱住了餘三，“哥哥會撐起這個家。你不用擔心。”
“做法事的師傅來了。”餘貴福站在祠堂外，後面領著一個班道士，為首的道士穿著黃色的道士服，手拿著鈴鐺。
“都過來跪著，分兩邊，志高，你是長子，跪在棺材的中間，大師要為你爸超度了。”餘貴海指揮著祠堂內的宗親，在他的安排下兩邊跪好了人，整整齊齊二十幾個人，餘貴福走進來跪在了餘貴海的旁邊，大家都沉默著，看著道士作法。
外來村的人是進不了祠堂的，除了作法的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