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一秒記住【微風小說】地址：www.wfxs.info
餘三頓了一下繼續低著頭輕輕地咀嚼著米飯，沒有說話沒有抬頭。
田淑珍拿著筷子雙手擱在餐桌上，餐桌被擦得發舊，露出了它原來的木頭顏色，是土黃色的。
“你哥上了大學，還不是那樣，飛黃騰達是輪不到我們平民百姓。”田淑珍說著嘆了口氣，看向那半虛掩的房門。
“哥哥現在不是挺好的嗎？在大公司上班。”餘三抬起頭來夾了一塊青菜放進嘴巴里面。
“別人看著就好，可那工資呢，不如我們工廠領班的小夥多，他們一個月做滿做足，加上晚上加班一下，一個月下來可以拿到萬把塊。”
餘三沉默了。
田淑珍馱著背放下筷子，“若不是這個工廠是你大舅伯親戚開的，哪裡會讓我把這些衣服的領口帶回家來加工，這樣我就能一邊賺點錢一邊照顧你爸爸。你爸爸的病還要繼續用錢，欠親戚的錢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還清？”
餘三身體微顫了一下，抬頭看向頭頂的電燈泡，“我知道了，不讀了。這天黑得真的快，我去把客廳的燈開一下吧。”
“哎，去吧。”田淑珍把筷子拿了起來。
餘三放下筷子站起來往玄關走去，按下電燈的開關，客廳亮了起來，適應了黑暗的眼睛突然被多出來的一束光亮照到了，疼得她眼睛酸澀出淚。
餘三低著頭走向飯桌，越過堆放在縫紉機的衣服領口，那堆領口如同小山一樣，烏黑黑地壓在腳踏板上。
“多吃點，今天走了那麼多路。”田淑珍對餘三說。
餘三點點頭，大口吃下一塊米飯。
“晚上我問哥哥，看我可以做些什麼工作？”餘三的聲音壓得低低的。
“咱們不急這一時半會，你先去學個電腦起來，我去集市那邊問過了，一個月包學會500塊。”田淑珍說著放下筷子往房間裡去，出來的時候手裡捏著5張100元的人民幣。
“這錢你拿好，明天騎個單車去集市那邊報名，早點學起來。”田淑珍把錢放在餐桌上。
餘三抬頭夾了塊肉沫放嘴裡，沒說話只是點點頭。
田淑娟嘴角笑了一下，看了眼桌上的500元，再次拿起筷子繼續吃飯。
“我吃飽了，我去看看爸。”餘三把碗筷放進廚房後走到餘貴中的房間。
房間門敞開著，裡面的對話一清二楚傳到客廳。
“爸，吃飽了？”
“嗯。”餘貴中重重的呼吸聲傳來。
“這碗我拿出去洗了。”
餘三拿著碗出來，田淑珍瞧了一下，“能吃就好，骨頭倒了吧。”
“知道了。”餘三看了眼垃圾桶裡面的菜葉梗，把剩下的一點肉和骨頭倒在上面，碗放進水槽裡面。
吃完飯田淑珍洗碗擦桌子去，餘三提著桶開始拖地。
田淑珍從廚房出來，看了眼桌子上用高壓鍋排氣閥壓住的500塊，“錢要放好，明天記得去報名。”
“嗯。”餘三彎著腰把地上堆成山一樣的領口搬起放在長木椅子上面，接著拿起拖把拖乾淨地上的布屑。
田淑珍進房間了，客廳剩下一束燈亮著。
“喵。”
外面傳來了一身輕輕地喵叫聲。餘三沉默著繼續拖地，拖完客廳拖廚房，幹活的聲音在安靜的屋內窸窸窣窣響著，沒一會兒被房間內電視的聲音覆蓋了。餘三把拖把倚在水槽邊，拿出褲子口袋裡面半截日曆紙蹲在垃圾桶邊，用日曆紙把剛倒掉的骨頭和肉拿出來，接著一手拿起拖把和腳邊的水桶往客廳走去，開啟鐵門，門口只有一盞小紅燈照耀著，照不到那個角落。
餘三往門口偏左的地方前面走了一米多，蹲下去把手上的日曆紙攤開把骨頭和肉倒在一個溼噠的石頭上面。
“喵。”一隻灰色的貓從草叢裡面走出來了，在這黑暗的天色看上去就像剩下一雙綠色的眼睛在漂浮著，滲人刺骨。
“吃吧。明天開始你要換地方了，不急慢慢吃，這個味道你記住了吧，明天我會來教你的。”
餘三提著水桶和拖把轉個身走到沒有石頭的地方，“轟隆。”餘三把水桶裡面的拖地水倒出來，這裡是一片荒廢的空地，平時的垃圾水都是倒在這裡。
倒完髒水餘三提著桶回家，出來的時候提著一個垃圾桶往屋子左邊的雞舍走去，雞舍一共就三隻下蛋的母雞，餘三站在籬笆外面把垃圾桶裡面的菜葉梗倒在地上，接著拿著空空的乾淨垃圾桶回家，鐵門生鏽的聲音在開門和關門那一刻特別尖銳刺耳。
餘三關了燈拿了錢進房間，這個小小的房間有兩張書桌，一個上下層的床鋪，一張歌星的海報，上面寫著他的名字【王傑】。這張海報是餘三在小學六年級時候得到的，是班裡一個叫王偉凱的同學送的，他的家裡開了小賣部，突然有一天他一大早帶了很多張海報，派給班裡的同學，大部分的同學都有，餘三天天都是最早去上學的人，所以她也得到了。
餘三盯著海報上面的名字無聲地笑了，雙目發狠。
“你是不是傻的？笑死我了，我第一次看到有人這麼傻，居然說那是他的親筆簽名，天啊，果然是鄉巴佬。小賣部那裡這麼多明星海報，一看就是印刷的啊，笑死我了。”
餘三拍著自己的腦袋，想要拍掉記憶，但是越拍記憶越清楚，她只能小聲地念唸叨叨，“我會讀書，我讀書很厲害，我考上大學了，你考不上，你考不上大學。”
餘三慢慢地冷靜了下來，不再去看海報，把手裡的500塊放在書桌上面，用書本墊著，然後向床走去，脫下外套，露出藍色的毛衣，這一刻她的臉色是亮的。
餘三從枕頭下面拿出一個二手手機，這是她哥哥給她買的，上面按鍵已經脫漆了，但餘三已經記住了上面的字母排序，她在媽媽的那部小靈通手機上面記住了。
餘三開啟資訊，按下了輸入框。
【哥，我不讀大學了，媽媽讓我去學習電腦，然後再去找工作，你覺得我適合什麼工作？你那邊有適合我的工作嗎？】
資訊傳送出去沒多久，資訊進來了，餘三點選開來看。
【媽媽跟我說了，你先把電腦學好了，我在這邊留意一下，有合適你的工作就叫你過來。】
餘三看著文字，眼淚再也忍不住滑了下來，連忙抬起手臂放進自己的牙齒上，深深咬上一口。
【我會好好學習電腦的，哥，你早點休息吧。我也要睡了，明天要去報名電腦。】
餘三把手機塞回枕頭下面，左手手臂依舊被牙齒緊咬著不敢鬆開。
“睡覺，睡覺，醒了就會好了。”餘三掀開被子躺下，鬆開了被咬出齒痕的手臂，改為雙手擁抱著自己，無聲地哭泣著入夢。
田淑珍和餘貴中在房間看著電視，這臺14寸的彩色電視原本是放在客廳的，自從餘貴中病了之後就搬到房間裡面了。
電視上面正播放著打日本鬼子的連續劇，戰場上的子彈聲大炮聲轟隆隆從播放器裡面傳出來，田淑珍和餘貴中看得入迷，直到片尾曲出來。
田淑珍看了看時間，起身準備關掉了電視，“還要看別的嗎？”
在床上半躺著看完了兩集的戰爭片，餘貴中已經疲倦了，搖搖頭，“關掉吧，明天再看。”
田淑珍把電視關掉，“要再喝碗湯嗎？”
“不喝了，晚上尿多。”
田淑珍往門外走。
“你去哪？”餘貴中問。
“去喝點水。”
“桌子上不是有水壺嗎？”
“我順便去個廁所，省得半夜跑一趟。”
田淑珍輕輕地開啟了房門，外面已經是漆黑一片，剩下供奉臺上的一盞小紅燈亮著，供奉臺上是一尊觀世音菩薩，可以保佑無病無痛。
田淑珍邁著步子走到廚房，開啟了燈光，燈光的影折射到了餐桌上面。
“排氣閥隨便放，明天要用高壓鍋又要找不著了。”田淑珍一邊唸叨著一邊把排氣閥放回廚房，關了燈往房間走。
“沒去廁所嗎？”餘貴中聽不到水聲。
“嗯，出去走了幾步突然就沒尿意了。”田淑珍說著笑了起來。
餘貴中沒再說什麼，閉上了眼睛睡覺。
田淑珍把燈關了，走到餘貴中的對面那張床掀開了被子躺下去，自從餘貴中病了之後，他們就沒在一起睡。餘貴中生病後整夜都睡得不得勁，田淑珍翻個身都能吵到他，於是田淑珍便找了個木板和幾個竹筐，在屋內搭了一張床，兩人各睡各的，也方便照顧餘貴中。
這一夜，餘三做了一個夢，她穿著一身校服在全校師生面前表演著武術，她的招式如同電視裡面的武俠片一樣，她一個飛腿就把前面的椅子踢得稀巴爛，臺下的同學和老師都站起來為她的厲害鼓掌，為她歡呼。一整套動作下來，餘三熱血沸騰臉色漲紅的看著下來的人群，她重重地呼吸著，笑著揮著手接受這羨慕的眼光。
雞叫了，夢醒了，餘三看了看鬧鐘的時間，5點25分。餘三翻了個身閉上眼，又小睡了一會，直到被廁所的嘔吐聲吵醒，餘三瞧了一眼時間，7點45分了，嘔吐聲停止了，談話的聲音響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