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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黑暗中的大床上，陳澈望著漆黑的天花板，想著一些疑點。
章晴月說那些照片是王銳偷拍的，王銳和胡天源卻說是魏明新搶走了相機後拍的。陳澈想起當日去魏明新家拿相機，最後張麗紅透露相機是在書架裡找到的，正是胡天源鬼鬼祟祟瞟過的位置。魏明新喜歡男生，他電腦裡的同性小電影和章晴月的話都可以證實，不可能去偷拍女生。照片果然是王銳或者胡天源拍的，他們想要把髒水全潑到魏明新的身上。
第二天警局傳來訊息，計程車公司已經調查完畢，沒有查到案發當晚乘坐計程車到三榮鎮的學生。
“看來兇手是自己開車過去的，學生不可能作案了，果然現在只有孟庭皓嫌疑最大。”陸小天捏著拳頭說道。
“你知道最近市裡在嚴打什麼嗎？”陳澈不動聲色地問道。
“嚴打什麼？黃賭毒嗎？”
陳澈正要回答，忽然手機鈴聲響起，他接起電話，原本惺忪的睡眼頓時熠熠閃光。結束通話電話後，他看向陸小天：
“是黑車！昨天交警那邊抓了十幾個黑車司機，我已經讓小高幫我查了，現在終於有訊息了。”
二人來到市交警大隊，一個身穿制服的交警笑著迎接他們，他的面板是那種曬得很健康的小麥色，肌肉也練得恰到好處。
“陳哥，你安排的事我已經辦妥了，查到兩個黑車司機。一個說案發那天從雍都市載過兩個中學生去三榮鎮，另外一個說那晚從三榮鎮拉過兩個中學生回雍都市。”
陳澈比了個大拇指，迫不及待地讓小高帶他們去見那兩個黑車司機。
首先見的是從雍都市開車到三榮鎮的黑車司機，這是個鬍子拉碴、有些發福的中年人。中年司機一見到陳澈，便哭喪著臉哀求道：
“我這算是戴罪立功吧，警察同志，可以早點讓我出去嗎？我老婆沒有工作，孩子嗷嗷待哺，還有三十年房貸要還，家裡都揭不開鍋了。”
“如果查證屬實，確實可以幫你申請一下。”陳澈盯著中年司機的眼睛說道，“那兩個學生長什麼樣子？”
“一個有點高，另一個又矮又瘦。”
“是胡天源和王銳！”陸小天驚喜地望向陳澈。
陳澈的眼神微微一沉，問道：
“你在哪兒接到他們，又是在哪兒放他們下車的？”
“就在紅蓮廣場那兒啊，我們都在那兒拉客的。他們是在三榮鎮萬發飯店門口下的車。”
“時間呢？你記得他們是幾點上車，幾點下車的嗎？”
“上車時間記不清了，不過我們是六點半到三榮鎮的。”
“這個你怎麼記得這麼清楚？”
“他們付錢的時候，六點半‘城市音樂’頻道剛好開始了，音樂響起……滴滴答滴滴答滴……”中年司機閉上眼沉醉地哼唱起來，在陸小天提醒之後才回過神來，尷尬地笑道，“所以我印象很深，我老聽眾了，每天都不會錯過。”
“六點半到的，但是那時候他們應該在臺球廳啊，檯球廳老闆可以作證的。”陸小天喃喃自語道。
“確實有點奇怪。”
“檯球廳老闆應該不會說謊的……”
“不，我是說另一點。”陳澈看向中年司機，“你確定一個是高的，另一個是瘦的？”
“啊……對啊。怎麼了？”
“沒什麼，再確認一次而已。”陳澈看向小高說，“幫我叫另一個司機過來吧。”
小高帶走了那個一直哀求早點放他出去的司機，不多時，帶回了一個骨瘦如柴的年輕人。
他一坐下便翹起了二郎腿，歪著頭，覷了一眼陳、陸二人。
“這小子還有點意思。”陸小天笑道。
小高覺得面子上有點掛不住，朝青年司機吼道：“你給我坐端正了啊！這兩位是刑警，正在查一起謀殺案，你有什麼知道的就實話實說，隱瞞就是違法犯罪知道嗎？”
青年司機伸了個懶腰，眯縫著一隻眼懶懶地說：“我這人啊，記憶力不太好，一被人嚇了之後呢，還容易失憶。”
“那怎麼樣可以提升記憶力呢？”陳澈微笑著問道。
青年司機緩緩扭過頭，微微抬了抬眼，用食指和中指比了個夾煙的動作，痞笑著看向陳澈。
“你這傢伙別得意忘形了！”小高警告道。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陸小天說。
青年司機輕蔑地望著天花板，不置一詞。
正當高、陸二人準備上去修理一下青年司機的時候，陳澈伸手製止，默默摸出一隻煙，幫他點上。
“這位警官比你們上道多了啊。”青年司機一邊吞雲吐霧一邊笑道，“多學著點！哈哈！”
“這下記憶恢復了吧？三月十五日晚上你從三榮鎮拉回雍都市的兩個中學生長什麼樣子？”
“這個嘛……”青年司機咕溜溜轉動著那雙棕灰色的小眼睛，舔了舔舌頭，說道，“啊呀，肚子突然有點餓了，真想吃紅燒牛肉啊，要是再來點小菜和啤酒就更好了。”
青年司機斜著眼睛正要望向陳澈的時候，一個影子閃電般飛了過來，還沒反應過來，嘴上的香菸已經落到了牆角邊，嘴角還殘留著一絲不明緣由的痛感。當他一臉懵地看向陳澈的時候，對方的臉彷彿獅子般凜然，明明沒有什麼表情，卻帶著一種不怒自威的氣魄，令他不寒而慄。他聽見他緩緩開口，每一個音節都擲地有聲：
“讓你說，就快點說，不要浪費我的時間，好嗎？”
站在一旁的陸小天和小高以一種看熱鬧的表情望著青年司機。
青年司機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戰，嚥下一口唾沫，放下二郎腿，恭恭敬敬地說：
“一個胖的，一個瘦的，瘦的那個挺矮的。”
“他們穿的什麼衣服？”
“記不太清了，應該都是深色的外套吧。”
“嗯。”陳澈點點頭，“那時候大概是幾點鐘？”
“應該是七點左右，天還沒完全黑。”
“他們在什麼地方上下車的？”
“我是在河壩到三榮鎮之間的路上碰到他們的，拉他們回了雍都市區。”
“具體在什麼位置下的？”
“就在銀三角歌廳附近。”
“那兒離蘭溪檯球廳很近，走路也就幾分鐘而已。”陸小天沉吟道，“不過魏明新的死亡時間是九點以後，如果兇手是他們倆，怎麼可能七點多就回城了？喂，你確定是七點，不是九點之後嗎？”
青年司機瞥了一眼陸小天，不耐煩地說：“拜託警官，我又不是瞎子，九點的天和七點的天我還是分得清楚好吧？”
“如果你撒謊，可是會被追究法律責任的。”
“我可沒這個閒工夫陪你們玩這些。”青年司機雙手一攤，冷笑一聲。
“我記得王銳和胡天源說他們六點就去了檯球廳，老闆也可以作證……”陳澈摸著下巴說道。
“沒錯，不過如果是他們經常去的檯球廳，和老闆關係很好的話，還是有可能幫他們做偽證的。”陸小天看向陳澈說。
“但是這涉及了殺人案，除非是自己兒子，檯球廳老闆膽子應該不會這麼大，要是被我們查出來他可就遭大殃了。”
“這就搞不懂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你看下這照片，確定是這兩個人嗎？”陳澈拿出王銳和胡天源的照片遞給青年司機。
“沒錯，就是他們倆。”青年司機拿著仔細瞧了瞧，漫不經心地說道。
陳澈點點頭，看向小高道：“你再把剛剛那個司機叫過來一下。”
沒過一會兒，小高就把中年司機領了回來。
“警官，是可以放我出去了嗎？我想起來了，我媽最近還生病了，我老婆忙著照顧孩子，照顧不好她啊。”中年司機哭喪著臉叫苦不迭道。
“你現在才想起來是不是有點太晚了？”陸小天嘲諷地說道。
中年司機默默低下了頭，嘴裡仍然嘟囔著什麼。
“你看看這兩張照片，坐你車的是他們嗎？”陳澈遞過去照片。
中年司機皺著眉端詳了好一會兒，猶猶豫豫地說：
“一個是，另一個不太像啊……”
“什麼？你再看仔細一點！”陸小天驚訝地催促道。
“果然如此。”陳澈露出了神秘的微笑，“是不是矮的那個沒錯，另一個人不一樣？”
中年司機點點頭，一臉迷惑地說：“是啊，我記得不是這個小胖墩啊，怎麼說呢，更加瘦高一點。”
陳澈取出另一張照片遞給司機。
“另一個人是不是他？”
司機拿到照片的一剎那眼睛一亮，嘴張得像鵝蛋一樣圓，激動地說道：
“是他！就是他！”
陸小天滿臉不可思議地望了一眼陳澈，又伸長脖子去看那張照片，自己竟嚇了一跳，後背汗毛倒豎起來。
那是魏明新的照片！
“陳哥，所以王銳是和魏明新一起坐車去的河壩，但是回來的時候卻是和胡天源一起回來的？”回警局的路上，陸小天一邊開車，一邊撓頭問道，一副大惑不解的樣子。
“沒錯。”
“太奇怪了，他們倆怎麼會一起去？照章晴月說的，王銳可沒有參與他們的計劃啊……”
“這個問題我也在思考。”
“而且返程的時候胡天源怎麼又冒出來了？他又是來幹什麼的？怎麼來的？計程車和黑車司機可都沒有見過他啊。”
“估計也是坐黑車來的吧，黑車那麼多，有幾隻漏網之魚也正常。”
“有這個可能……”陸小天沉吟道，“但整件事太古怪了，一方面王銳和胡天源有六點到九點在臺球室的不在場證明，另一方面黑車司機又證明王銳和魏明新六點半到達河壩，七點王銳和胡天源一起離開河壩，而魏明新的死亡時間是九點之後啊，太奇怪了，這完全是推理小說裡的不可能犯罪啊……”
“這世上沒有什麼不可能犯罪，只有還沒找到的線索和沒有釐清的思路罷了。”陳澈目光變得犀利起來，緩緩說道，“不過這兩個傢伙現在已經露出了狐狸尾巴了。”
“話說回來，陳哥，你好像一點也不驚訝的樣子。”
“什麼？”
“你好像早就發現了似的，去河壩的是王銳和魏明新這件事。”
“這個啊。”陳澈將手搭在窗外，閉眼感受著風的流向，淡然說道，“你沒發現兩個司機的說辭不一樣嗎？”
“不一樣？”
“你還記得第一個司機怎麼說的嗎？”
陸小天回憶了一會兒，說；“好像是‘一個有點高，一個又瘦又矮’。”
“沒錯，我們很輕易能猜出‘又瘦又矮’指的是王銳，下意識就會覺得另一個是胡天源了。不過，雖然胡天源在同齡人中不算矮，也比王銳高，但是第一印象絕不會是他的身高，正常想起他來絕對是他的體型或者眼鏡才對。我還又問了一遍確認了一次，但司機的回答還是一樣的，我就覺得有點奇怪。”
“原來如此，當他說有點高的時候，我想起胡天源的身高和王銳的差距，倒覺得沒什麼大問題，但其實他並不算高個。”
“這就是所謂的先入為主。”
“是啊，另一個司機就直接說是一個胖的一個瘦的，就很符合他倆的形象。”
陳澈點點頭，懶懶地抬起眼瞼，望向黃昏下的城市街景，並不繁華的街道上走過行色匆匆、穿著各異的人們，臉上的表情或疲憊或歡喜，唯一不同的是都沒有停下腳步。
他們忙著要去哪兒呢？陳澈不禁想要這麼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