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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繁星點綴，如一條淡藍的長河，波光粼粼的河面上飛舞著數目龐大的螢火蟲，既輝煌壯觀，又透出一絲孤寂與悲涼。
陳澈坐在陽臺的躺椅上，回想起數小時前的情景。
朱老師將文世歐帶來的時候，他正在教學樓二樓的露天陽臺上抽菸，他將煙摁滅，任細長的煙雲緩緩漂升。
“這位就是陳警官。”朱老師介紹道，“那你們慢慢聊吧，我先回去了。”
陳澈微笑著招手，表示感謝。
文世歐不高，有些瘦弱，五官十分秀氣，不過睡眼惺忪，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聽說你和魏明新小時候是好朋友，是嗎？”
文世歐點點頭道：“是啊，小時候我們是鄰居，經常一起玩。”
“現在沒有來往了嗎？”
“後來他搬家了，大家慢慢就淡了，玩的東西也不一樣了，我比較喜歡待在家裡看書什麼的。”
“所以你們之間不是發生過什麼矛盾是嗎？”
文世歐笑著搖了搖頭，“確實沒有。不過……”
“不過什麼？”
“只是我的一點感覺而已。上高中之後他就像是變了一個人，變得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你是說他在學校當大哥這件事？”
文世歐無所顧忌地大笑起來，道：“他還算不上什麼大哥吧，只是朝著那個目標前進著的樣子罷了，我們學校比他厲害的人還有好幾個呢。”
“掃黑打惡看來應該早日走進校園。”陳澈笑著說。
“兇手真的是那個音樂老師？”
“我們還在調查中，所以暫時還不能告訴你這些，不好意思。”
“好吧。”文世歐無奈地聳聳肩。
“對了，我還想問你一件事。你小時候除了和魏明新玩得好之外，是不是還有一個女孩？你們三個常常一起玩的。”
文世歐愣了一下，原本有些慵懶的神情頓時添了些僵硬。
“你們居然連這些都知道。”
“只是我個人的一點興趣而已。”
“對魏明新？”
“沒錯，這個案子看似簡單，但我總覺得另有隱情。”
文世歐瞪大了眼睛，“難道那個女孩有作案嫌疑？”
“你知道我的回答是什麼。”陳澈微笑著。
“無可奉告是嗎？真不公平，光我一個人巴拉巴拉地說，你卻什麼也不告訴我。”
“等我們查明真相之後，再和你聊聊。”
“這聽起來還不錯。”文世歐笑了，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
“那個女生是……”
“既然你都找到我了，我想你肯定是知道她的名字的。”
“章晴月，對嗎？”
“沒錯。不過那時候她還叫做章雨曦。”
“沒想到她還改過名。”
“是上初中之後改的，據說是她奶奶幫她算了命，命中缺火，名字還帶水不好。”
“所以就改成‘晴月’了。”
“沒錯。”
“魏明新和章晴……哦，那時候應該是章雨曦，他們的關係怎麼樣？”
“你不知道嗎？他們以前談過戀愛。”
陳澈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佇立在原地，只聽得見風沙沙吹動樹葉的聲音，以及不遠處傳來的幾個學生嬉笑打鬧的聲音。
“他們談過戀愛？是什麼時候的事？”
“初中的時候吧，初二還是初三忘了，不過談的時間很短，可能也就一兩週。”文世歐低頭沉吟道，忽然恍然大悟似的說，“對了，大概就是從那之後，我覺得魏明新慢慢就開始變了。”
“怎麼說？”
“原來的他挺內向的，不怎麼愛說話，那之後就變得很外向了。”
“難不成是章晴月甩了他，因為她喜歡的是那種陽光型的男生？”
“這就不大清楚了。”
“那他們的關係後來如何？”
“一言難盡啊，可能是因為分手後不能做朋友了吧，不說像仇人一樣吧，反正就是見到了也裝作沒看見的那種，最開始搞得我尷尬死了，也不知道應該站在哪一邊，就這樣我們三個人就漸行漸遠了。如今魏明新還死了……”
文世歐的眼睛覆上了一層薄薄的陰翳。
“或許在他們交往的那段時間裡，魏明新做了什麼讓章晴月無法接受的事……”陳澈喃喃自語道，他想起章晴月提起魏明新時輕蔑的神情。
“這我就確實不清楚了。”文世歐聳了聳肩。
“你覺得章晴月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我也只能說小時候的印象了，畢竟最近也沒有來往了嘛。小時候的她高高的，和她比起來，我和魏明新就像兩個小屁孩一樣。怎麼說呢，就像一個姐姐帶著兩個弟弟。”文世歐微微仰著頭，彷彿陷入了回憶之中，“記憶裡的她總是很溫柔，很友善，從來不和別人發生爭執，夏天的時候總是喜歡穿一條碎花白色連衣裙，戴一頂圓圓的草帽，看起來就像是歐洲的貴族小姐似的，不過她的言行舉止確實也很高雅，一看就是教養很好的人。”
陳澈點點頭，這也與他心中章晴月的形象不謀而合。
“不管章晴月和魏明新之間發生了什麼，她也不可能會殺人，更何況是魏明新，我們幾個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啊。”
“這一點我們會調查清楚，你放心好了。”
“那查她這些做什麼？”文世歐歪頭問道。
“我只能說，與案子有關。”
“哥，你多給我講一講案情唄，說不定能給我什麼靈感，我就能想起一些重要的線索了呢。”文世歐眨了眨眼睛道，“比如說魏明新的死和章晴月有什麼關係嗎？”
陳澈乾笑了兩聲，說：“你這小傢伙倒是很會做買賣嘛，不過真的不行，這些都是機密。對了，你確定章晴月真的之後沒有交過男朋友嗎？你再仔細想想，或者傳出緋聞之類的也可以。”
“喜歡她的男生倒是不少……”文世歐一邊撫摩著下巴一邊說道，“不過她確實沒有交男朋友，就連那種曖昧的都沒有，大家都說她高冷得很，不少男生暗地裡叫她女神。”
“我聽她班上同學說，魏明新也是她的暗戀者之一，還為了她痛揍了一個同學一頓。”
“啊？不是吧？”文世歐露出了詫異的笑臉，“哈哈，他還真是痴情啊，沒想到他還喜歡她。”
“你呢？你不喜歡章晴月嗎？”
文世歐擺擺手道：“她太女神了，我比較喜歡那種小鳥依人型的。”
陳澈淺笑著打趣道：“你是蘿莉控嗎？”
“沒想到你一把……破案好手，還這麼時髦懂這些詞。”文世歐睜大眼睛道。
“你這小子剛剛是不是把‘一把年紀’硬生生吞了回去？”陳澈皺起眉頭，“我才三十一好嗎？正是年輕力壯的青春年華。”
“好吧，我年齡大概是你的二分之一。”文世歐微笑道。
這小子真會氣人！陳澈深吸了口氣，說道：“那據你所知，有沒有哪個章晴月的暗戀者特別特別出名的，喜歡她到近乎瘋狂的程度的那種？”
“最近確實不知道，不過初中我們班有個男的很喜歡她，每個體育課都會給她送飲料。”
“他叫什麼名字？”
“叫什麼來著？我想想。”
陳澈聽見鳥撲稜翅膀的聲音，隨後便是一陣枝搖葉動的聲響。
“王……王銳，沒錯，就叫這個名字。”文世歐好不容易想起來，臉憋得有些泛紅。
“王銳？”
陳澈先是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旋即腦中彷彿閃過一串霹靂。
王銳，不就是因為上次在辦公室見過的男生嗎？儘管他本人矢口否認，但還是因為被懷疑造謠章晴月而被魏明新揍了一頓。
“那有沒有誰特別討厭章晴月的？”
“這倒沒怎麼聽說，不過她的女生緣不是很好，原因嘛你懂的，還不是太受男生歡迎了。”
“可以理解。”陳澈點點頭道，“那她有什麼朋友嗎？”
“不太清楚，小時候她就和女生處不太好，最好的朋友就是我和魏明新。”
一個外表單純但內心成熟的高中女生的形象在陳澈腦中栩栩如生地生成，那些照片究竟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拍攝的？是孟庭皓要挾強迫章晴月的嗎？或者……陳澈內心極不願意朝著這個方向去想，章晴月是自願與孟庭皓髮生關係的？不，發沒發生關係還不清楚，但是那確實是一種超越了師生關係的接觸，就這一點而言，發生那樣的事是絕對不會被社會所接受的，如果是自願，那麼章晴月無疑也會與孟庭皓一起，成為被大眾所唾棄的物件。
與文世歐聊完之後，陳澈拜託朱老師又見到了王銳。空教室裡，王銳一見到陳澈，眼神便遊移了起來。
“又見面了。”陳澈向他招招手，示意他坐在自己對面的座位。
“警察哥哥，請問叫我來幹什麼……我和魏明新的死一點關係也沒有。”王銳囁嚅著說道。
“你不用緊張，我只是想問你一點事，上次時間有點太匆忙了。”
“你想問什麼？我知道什麼全都告訴你。”
“關於章晴月的一點事情。”
王銳臉色晦暗了下去，結結巴巴道：“我沒有……造謠她啊，他們都冤枉我。”
“這個我倒沒什麼興趣。不過我聽說你和章晴月是小學兼初中同學，還一直很喜歡她，你對她的瞭解一定很多吧。”
王銳緩緩抬起頭，眼裡似乎閃過一顆流星，他抿抿嘴唇，嘴角掠過一絲笑意：“怎麼？警察哥哥，你也對她有興趣嗎？”
王銳的神情與話語卻讓陳澈內心油然而生一種陰霾般的厭惡感，他強行將這感覺壓了下去。
陳澈正色道：“嚴肅點，你的笑話不太好笑。”
“她跟這個案子有關係嗎？”
“具體的不能透露太多，只能說或許有一定的關係。”
王銳臉上泛著紅光，壓低聲音神秘地問道：“你想知道關於她的哪些事情？”
陳澈定了定神，問道：“她和魏明新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
“這個要分階段了。”王銳乾咳兩聲，舒展肩膀，儼然一個粉絲侃侃而談自己的偶像，“小時候就是好朋友嘛，他們當過鄰居，關係特別好。剛上初中的時候還交往談過一段時間，不過很快就分手了，那之後就沒怎麼來往了。”
“你知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分手？”
王銳疑惑地看了陳澈一眼，似乎在說：這難道也和案子有關？
“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章晴月嘛……呵呵。”
“她怎麼了？”
“雖然聽起來像是我在說壞話，不過這些都是事實哦，警察哥哥你不要覺得我太八卦了。”
“當然不會，是我讓你說的，而且你說實話是在幫助我們破案。”
王銳笑了笑，說：“章晴月談過的男朋友可多了，最厲害的時候三天換一個，所以分手什麼的對她來說就是家常便飯，為什麼分手？或許因為做了一個夢，或許因為今天對方送的飲料不好喝，或許因為對方語氣不對或者突然看不順眼了……哈哈哈，像章晴月那樣的女生，很難伺候的。”
陳澈沒有說話，用手摩挲著下巴的胡茬。
“你這些話說得這麼信誓旦旦，可都是真的？”
“天地良心，有半句假話我……我王銳就是小狗，到處流浪撿垃圾吃的那種，你不相信的話，可以問問其他人啊。”
“那她和文世歐的關係呢？”
“文世歐？哦……他們小學關係挺好的，對，他也和張晴月是鄰居，他們三個小時候經常一起玩，就像穿一條連襠褲的似的。”
“你確實對她很瞭解嘛。”陳澈淡淡地說了一句。
王銳慌忙解釋道：“肯……肯定嘛，畢竟我從小學暗戀她到現在這麼多年了。”
“是明戀吧。”
“對，算是。”王銳紅著臉低下了頭。
“不過你似乎不太喜歡她。”
“啊？”
“不是嗎？你在說到她的時候，大多數時候眼裡露出的可不是愛慕或者欣賞的眼神，反而是一種……”
“是什麼？”
“鄙夷、輕蔑，還有你的語氣，也是這樣的。”
“這……”王銳的臉彷彿一下子洩了氣，“可能就因為我喜歡她，所以對她這樣胡亂交男朋友很不爽吧。”
“你喜歡她什麼？”
“我……”
“你喜歡她的什麼品質嗎？”
“品質？”
“嗯，人格魅力之類的。”
“我不知道，喜歡只是一種感覺吧。”
“可能你喜歡的僅僅只是她的外表，以及喜歡著她的深情的自己。”陳澈低頭看著桌子上被刻出的桃心與名字，不動聲色地說道，“這不是喜歡一個人的喜歡，只是類似於戀物癖的一種迷戀罷了。”
王銳呆愣著，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陳澈回過神來，尷尬地笑了笑，“不小心偏題了，對了，章晴月交的那些男朋友都是些什麼樣的男生？”
“都是些小混混。”王銳鄙夷地說道。
“小混混？全部都是？”
“基本上都是吧，就是那些在學校裡耀武揚威地走著，身邊還總是一群兄弟的不良少年。”
“魏明新那種型別……”陳澈自言自語道。
“沒錯，就是那種，都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哈哈，我這種型別就是沒有女生喜歡。”
“魏明新和章晴月交往的時候已經是那樣了嗎？”
“應該是吧，太久了，我記不太清楚了……”
“最後一個問題，你還有沒有聽說過關於章晴月的其他傳言？”陳澈壓低聲音問道。
“這……”王銳似乎想到了什麼，但又難以啟齒，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
“你放心，我不會透露出是你告訴我的，而且你這是在為破案做貢獻。”
“我也只是聽說而已……”王銳皺著眉為難似的說道，“有人說，章晴月在外面被包養了……”
陳澈微微倒吸了一口涼氣，旋即問道：
“這麼說有什麼依據嗎？還是隻是空口造謠？”
“有人在夜市街看見章晴月上了一輛豪車……而且，她身上穿的好多都是名牌，如果你知道她家是什麼樣的情況，你肯定就懂了。”
“那個男人是什麼樣子？”
“說是沒看清，只知道不是那種大腹便便的老頭，聽說還挺高的樣子。”
陳澈心想：如果只是為了誣衊章晴月的名聲，很明顯說成是一個糟老頭子更具有爆炸性，說成是一個還過得去的物件，反倒加大了這條訊息屬實的可能性。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張在教室裡被偷拍的照片。
從回憶裡抽離出來時，灰白的月亮已隱身於雲層之後，烏黑的夜空彷彿一張巨大的帷幕，陳澈的瞳孔裡映現出眼前的黑暗，仿若深不見底的洞窟。
陳澈想起陸小天在電話裡告訴自己的事：孟庭皓始終堅稱自己沒有殺人，對頭髮的事表示毫不知情，聲稱自己是被人栽贓陷害。而且事到如今，他仍不肯交代照片裡女孩的事情。陳澈不由得嘆息一聲，從褲兜裡摸出煙和打火機，抽起了今天的最後一支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