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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家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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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陳澈獨自來到章晴月家所在的老街,但附近建築凌亂無章、小巷繁多,找了許久也沒有找到。他走走停停,東張西望,試圖找到門牌號為“西外街道211號”的房子。然而他在同一片區域徘徊了十多分鐘也沒有找到,有的房子壓根沒有門牌,還常常出現相鄰的兩棟房子的門牌號相差十幾個數字的情況,這對於有些路痴的陳澈而言十分棘手。沒辦法,陳澈決定使出最後的絕招——問路。

恰巧這時,他看到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正向自己走來,於是笑容滿面地打招呼道:

“婆婆您好,我想問個路。”

老婦人抬起頭,臉上皺紋交錯卻神采奕奕的,“啊?你要找誰?”

“您認識章晴月嗎?她家實在太難找了,我正犯愁呢。”

老婦人上下打量著陳澈,似乎在鑑定這是不是個可疑人物。

“忘了自我介紹,我是章晴月的班主任,這學期新來的,因為助學金的事情來了解她家情況的。我知道她家在‘西外街道211號’,但找了好久也沒找到。”陳澈笑著說。

“章晴月?”老婦人抬了抬眉,沉吟道,“沒聽說過,這裡沒這個人啊。”

“不會吧,她和她奶奶兩個人住,正在雍都二中讀高二……”陳澈皺著眉脫口而出,忽然想起文世歐說章晴月改過名,連忙糾正道,“章雨曦!對,她改過名,原來叫章雨曦,您有印象嗎?”

“哦!你說曦曦啊。”老婦人恍然大悟道,“就在前面右拐的巷子裡頭,走到底再往左就是了,院子裡有一棵無花果樹的就是了。”

陳澈向老婦人道謝後,正要轉身離開,忽然心念一動,轉身問道:“您在這兒住了多少年了?”

“我從你還沒出生的時候就在這兒啦,你說我在這兒多少年了?”老婦人開口笑道,牙齒已經所剩無幾了。

“那您是看著章晴……章雨曦長大的嗎?”

“那是當然,這地方就這麼巴掌大,她小時候常常到我家院子來玩,還有好多小朋友,那熱鬧的呀,最近小孩子少了,沒以前那麼熱鬧嘍……”老婦人惋惜地說道。

“我聽說她從小就和她奶奶生活在一起的,父親因車禍去世,母親又改嫁,真可憐啊。”

“唉,確實,不過那孩子從小就懂事,也沒讓她奶奶操多少心。”

“對了,您肯定也認識魏明新、文世歐吧?聽說他們是章雨曦小時候最好的朋友。”

“歐歐怎麼不認識?他就住我家隔壁,很乖的一個娃娃,他爸在他小時候失蹤了,他媽賣早餐把他養大的。”

沒想到文世歐也有這樣坎坷的經歷,從他的臉上完全看不出來。陳澈不禁想道。

“魏明新也有印象,他們三個好像經常一起玩……前兩年搬走了對吧?唉,我這記性一年不如一年……”老婦人撫著臉,愁雲滿面地說道。

寒暄幾句後,他們揮手道別,老婦人蹣跚著朝小巷深處走去,一隻小黃狗屁顛屁顛地走在她身後。

抵達章晴月的家必須透過一條極窄的巷道,之前陳澈經過時以為是一條死衚衕,就沒進去,沒想到這樣一條須側身才能使兩人透過的逼仄通道竟是章晴月每日的必經之路。

陳澈頗為感慨地佇立在掛著“西外街道211號”門牌的紅漆鐵門前,一排低矮而頹圮的紅磚圍牆後邊是一幢又小又舊的平房,大片大片的白漆已經褪色剝落,露出紅褐底色,彷彿非洲象結痂的傷口一般刺眼。大門虛掩著,歪斜著身子倚靠著圍牆,院子裡生著亂糟糟的雜草。之前老婦人說的那棵無花果樹孤零零地插在院子角落,瘦弱而矮小,慶幸的是稀疏的枝幹上點綴著零星新綠,為這衰敗的院落增添了幾分生氣。

陳澈透過縫隙朝裡邊張望著,房屋的門窗都緊閉著,似乎沒人在家。他正準備敲門的時候,一個尖細的嗓音忽然從身後傳來。

“你是誰?站在我家門前做什麼?”

陳澈轉過身,一個穿著紫色格子棉衣的老婦人像顆陀螺似的矗立在他面前。這是陳澈今天見到的第二個老婦人,但與之前面容和藹的那位不同,眼前的這位矮小精瘦,高顴骨、凸眼珠,或許是以為自己是什麼可疑人物,目光中帶有一種警惕與兇狠。

“您是章晴月的奶奶吧?”陳澈問道。

“是我,怎麼了?”老婦人不為所動,依是冷冰冰的表情與語氣。

“我是雍都二中的老師,學校準備給章晴月發放一筆貧困助學金,派我來實地考察一下你們家的情況。”

“助學金?”彷彿在自家院子裡挖出了寶藏一般,章奶奶瞬間睜大了眼,眉眼裡滿是喜悅,“多少錢呀?”

“這個……根據實際考察,劃分為幾個等級,具體的金額從幾百至幾千不等。”

“也不錯了。”章奶奶“嘿嘿”笑了兩聲,將陳澈讓進院子,“先進來坐坐吧,外面光站著多傻啊。”

“那就打擾了。”陳澈緩步走了進去,本想客套讚美幾句院落房子,卻發現很難開得了口,只好另闢蹊徑望著無花果樹道,“這樹長得真好啊。”

“好看吧,曦曦小時候種的,他爸那時候還在,手把手教她種的,唉……”章奶奶深深地嘆了口氣,做出抹眼淚的動作。

“你們家的情況我也大致瞭解了一些,真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您才好。”

“唉,都是命啊。曦曦和我命一樣的苦,我只希望她能好好讀書,以後考個好大學,找個好歸宿就行了。”章奶奶看著陳澈說道。陳澈驚奇地發現她的眼眶沒有紅,也沒有淚珠。

深棕的木門拖長著嘎吱聲被緩緩推開,一股陳舊的混合著朽木和黴味的氣息撲面而來,陳澈不禁皺了皺鼻子。

這是一間農村地區常見的堂屋,白牆中心有一個神龕,上面插了三根香燭,擺了兩個瘦癟的蘋果。正上方則掛著兩幅黑白遺像,一副是一個老人,瘦骨稜稜、頭髮花白,眼神中有一種堅毅,另一幅是一個三十多的青年,五官與老人十分相似,清秀英俊,不過不同的是,他的眼神中透出了一種類似於疑惑與迷茫的東西。

“這兩位就是……”陳澈望著遺像開口道。

“是曦曦她爺爺和她爸爸。”章奶奶語帶怨氣地說,“兩個都是沒良心的,拋下我們祖孫倆就走了。對了,老師你貴姓?”

“免貴姓陳。”

“陳老師,你坐吧。”章奶奶指著一旁的板凳說,“我給你倒杯水。”

“沒事,不用客氣……”陳澈還沒說完,章奶奶已經走進裡屋了。

陳澈環視四周,有些年頭的白漆已經開始泛黃,不少地方已像斑禿似的掉落一地。屋子裡除了神龕和遺像之外,只放了三張高腳凳和一個堆滿雜物的箱子。陳澈頓時產生了一種自己不是在雍都市市區,而是在山區的某個特困戶家中的錯覺。的確,僅就這棟房子的外觀與裝潢而言,確實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了。

“來,陳老師,喝口水吧。”章奶奶小心翼翼地端著一個水杯走了出來,“您不要嫌棄,家裡只有涼白開。”

陳澈接過水杯,這是一個很有年代感的搪瓷水杯,印著幾朵紅黃相間的模糊花朵。

章奶奶坐在對面的凳子上,忽然像想起什麼似的又起身走向裡屋,等她出來的時候手裡多了一顆橘子。

“陳老師,來,吃橘子。”章奶奶笑吟吟地將橘子遞給陳澈。

那是一顆果皮微微發黑的橘子,陳澈猶疑了下,最後還是剝開橘子取出一瓣放入嘴中。

牙齒咬下去的一剎那,強烈的酸味針刺般襲擊了陳澈的味蕾,他強忍住沒吐出來,顫抖著露出和煦的微笑。

“怎麼樣,味道不錯吧?”

“好吃……味道有一種不同於一般橘子的青春氣息。”

“你們讀書人就是不一樣,說話都這麼有文采。好吃就多吃點,我房裡還有很多。”章奶奶正要起身,陳澈慌忙攔了下來。

“不用了,我吃過早飯了,最多就只能吃一個。”

“小夥子多吃點嘛,不然太瘦了。”章奶奶露出嗔怪的眼神,看看陳澈手裡的橘子,又看看陳澈,“你吃啊,不要客氣,當是自己家裡一樣。”

陳澈愣了愣,形勢所迫,看來不將剩下的橘子吃完是不行了。長痛不如短痛,陳澈具有一種近乎自虐的徹底主義精神,他帶著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默默地剝掉所有橘子皮,將剩下的半大橘子一股腦兒地扔進了嘴裡。咀嚼著那無異於炸彈的小傢伙,他的表情猶如電影中的周星馳一般充滿變化,喜悅中帶著一種憂傷,憂傷中沉浸著一種痛苦。終於將橘子吃完後,陳澈感覺自己的面部肌肉都凍傷似的僵硬了。

章奶奶歎為觀止地望著他,半天才回過神來,驚歎道:“你的表情好享受的樣子,沒想到你這麼喜歡吃,待會兒你一定要多帶幾個回去。”

陳澈瞪大了眼睛,心中不禁叫苦不迭。

“章奶奶客氣了,我家裡其實昨天才買了很多……”陳澈捧著橘子皮朝四周望了望,“對了,垃圾桶在哪兒啊?”

“你把橘子皮給我吧。”

“不用麻煩您了……”陳澈說道,見章奶奶堅持著,只好默默遞了過去。

陳澈望著她走到室外,只見她將橘皮細緻地撕成條兒,鋪平放在了窗臺上。

“可以做陳皮呢,好東西不要浪費。”章奶奶笑著走了回來。

陳澈搓搓手道:“不好意思,今天空手就來了,來得有點匆忙。”

“別這麼客氣,能評上助學金就好了,呵呵。”

陳澈臉上閃過一絲窘迫,早知道就換一個藉口好了,可能到時候為了圓這個謊還得自掏腰包。

“對了,冒昧地問一下,章晴月的爸爸什麼時候去世的啊?”

章奶奶思索片刻,說道:“九年前吧,曦曦那沒良心的媽也跑了。只剩我和老頭子含辛茹苦地養育她,老頭子沒福氣啊,前幾年得癌症也走了。”

“那你們現在家裡的主要經濟來源是……”

章奶奶嘆了口氣道:“靠我去飯店裡洗碗啊,沒事去撿撿空瓶子、打點零工什麼的,還有一點低保,加上老頭子死之前攢的一點錢,不能說給孩子什麼樣好的生活,勉強能過日子嘛。”

陳澈想起王銳說章晴月用著名牌產品,如果屬實,就她家的經濟狀況而言的確是不可能有錢的,莫非真像謠言所說她被……

儘管不願相信,但陳澈心中還是閃過這個灰暗的想法。

“章奶奶,我們今天這個調查是秘密進行的,所以您不要告訴章晴月,好嗎?”陳澈緩緩起身道。

“這就要走了嗎?留下吃個便飯吧。”章奶奶拉著陳澈的手挽留道。

“不了,我還有幾個學生家要去呢。”

章奶奶眼裡露出擔憂的神色,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卻不知說什麼才好。

“我們家裡確實很困難,她爸和她爺爺都走了,沒良心的媽也跟人跑了……陳老師你一定要爭取幫我們家拿到助學金啊。”

陳澈為難地笑笑,從包裡摸出兩百塊錢塞進章奶奶的手中。

“這是我的一點心意,您收下。”

“陳老師您這是幹什麼?我這怎麼好意思?”章奶奶推讓著,最終還是接下錢,感激地望著陳澈,“哎呀,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對了,”陳澈忽然說道,“我想看看章晴月平時的學習環境可以嗎?”

“當然可以呀。”章奶奶滿面春風道。

這是一間逼仄簡陋的房間,與其說是臥室,不是說是倉房更為合適。一張狹小的床佔據著房間的一半空間,窗戶只有巴掌大小,幾縷天光可憐巴巴地漏進來,彷彿上帝憐憫囚徒而施予的一點恩澤。

陳澈側身走進去,艱難地來到書桌前。那是一套藍色的印有九九乘法表的兒童學習桌椅,有的地方已經褪色,顯出白色的斑點。他用手指輕拂桌面,沒有一絲灰塵。

“讓陳老師見笑了,那張桌子是曦曦上幼兒園的時候他爸爸給買的,用了這麼多年一直沒換過。”章奶奶站在門口,苦笑道。

“艱苦樸素嘛,挺好的,現在的小孩愛攀比,那風氣才應該遏止。”

“曦曦這孩子這方面還是很好的,從來不問我要什麼,她知道家裡條件不好,心疼我啊。”

“難怪上週六晚上九點到十點學校有個拍賣晚會,她好像也沒來,她當時是在家裡嗎?”

“我想想……”章奶奶沉吟道,“她在家的,一個人在房間裡學習呢,我都不捨得去打擾她。”

陳澈微微點點頭,看著桌上褪了色的九九乘法表,驟然,如同閃電滑落一般,他被一個塗鴉吸引了。那塗鴉是個可愛的鬼臉,兩個“×”代表眼睛,一個大大的“○”在下方代表嘴巴,就像一個打著哈欠的小孩兒。他出神地望著那塗鴉,總覺得似乎在哪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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