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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雨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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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小學之前,我和爺爺奶奶一起住在雍都市城西的棚戶區,那時我爸媽在廣東打工,一年中只有過年那幾天能見到他們,那是我最幸福的時刻,就像一隻被春天俘獲的小鳥。他們說我長得很可愛,眼睛像夏夜的星星般漂亮。我住的地方有許多老人,也有許多小孩,不過我覺得自己與其他孩子不是一類人,因為每當黃昏時分,其他孩子的父母都會呼喚他們回家,有的甚至專門出來迎接,而我卻看不到我的爸爸媽媽,這讓我心裡堵得難受。我的爺爺奶奶重男輕女,不怎麼喜歡我。

如此孤單的我,卻幸運地遇見了一個人,讓我小小的心靈燃起了一點火苗。那是一個晚霞滿天的夏日傍晚,晚風拂過,帶來陣陣涼爽,我和鄰居小孩們玩著捉迷藏,蹲在小巷盡頭一棵大梧桐樹的背後。我在那兒已經躲了二十多分鐘了,卻一直沒有“鬼”來捉我,我的心情十分複雜,既歡喜自己還沒被抓住,又期待快點被發現。一顆忐忑的心不安地跳動著。

漸漸,天愈來愈黑,我探出頭望向小巷街道,發現路上已經沒有小孩了,只有一個老人杵著柺杖走著。

大家都回家了嗎?我心裡想著,慢慢走到了路中間。我朝四周張望,只有不遠處幾盞昏黃的路燈,燈下蚊蟲著了魔似的嗡嗡地打著轉。

我發現原本熟悉的街道忽然變得陌生起來,自己彷彿迷失在了陌生的國度之中。

“有人嗎?”我嘟噥著,不敢大聲說話,“你們都去哪兒了?”

我邁動步子艱難地走著,只覺得看不見的魑魅魍魎在頭頂張牙舞爪,心中充滿了恐懼。

剛剛走在路上的老人這時也不見了,只聽得見未知的鳥鳴和自己細微的腳步聲。我走得很慢,一邊走一邊張望著搜尋回家的道路。

可是路與風景就像被誰用魔法扭曲了一般,我走啊走,卻始終找不到來時的路,最後竟走到了一條死衚衕裡。那道漆黑的牆橫亙在我的面前,令我終於情緒崩潰,蹲下身子嗚咽著哭了起來。

“你在哭什麼?”黑暗中響起一個男孩的聲音。

我抬起頭,面前站著個戴鴨舌帽的男孩,帽簷壓得低低的,我看不清他的臉。

“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哽咽著說。

“你是傻子嗎?”

“我才不是傻子,你幹嘛罵人?”

“只有傻子才連自己家都找不到。”

“我晚上沒來過這裡,不認識路。”

“你家在哪裡?”

“我家……我家在……我和我爺爺奶奶住在一起。”

男孩不耐煩地嘖了聲,說:“我又沒問你這個,你家附近有什麼你知道嗎?”

我低頭想了想,說:“我家出去是一個小巷子,箱子對面是一家米粉店,旁邊有一家理髮店,還有一家賣玩具和文具的店。”

“不就在外面那條街嗎?”男孩輕描淡寫地說道,拉起我的手,“跟著我走,我帶你回家。”

直到十年後的今天我仍對當時男孩掌心的柔軟與溫暖記憶猶新,也仍記得男孩領著我走出深巷,帶我回到自己家門前,我不知道男孩的名字,也沒看清他的長相,只在燈光的照射下看清了那頂鴨舌帽上繡著一隻牛頭圖案,後來我才知道那是芝加哥公牛隊的隊標。

“到了,別再迷路了,傻子。”男孩揮揮手準備離開。

“我才不是傻子!”我反駁道。

男孩的背影在月光下漸行漸遠。

我大聲地喊道:

“謝謝你!”

我的嘴角現出一抹淺笑,男孩沒有回頭。

一年以後,小學開學的第一天,我又看到了那頂公牛隊鴨舌帽,戴著它的男孩名叫魏明新。我終於看清楚他的臉,他濃眉大眼,卻透出一種秀氣。或許是升入小學的原因,他給我的感覺沒有之前那麼活潑,而是染上了一層沉靜的氣質。從那天起,我每天醒來第一件事便會想到他,我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或許那個迷路的夜晚,我的心裡便埋下了那顆青澀的種子。

魏明新成績優異,一直是班上的學習標兵,與初中高中不同,比起耍酷的男生,小學的女生更喜歡成績好的男生,因此魏明新在班裡很受女生歡迎。他的家離我家很近,上下學路上常常碰上,卻從沒打過招呼。我至今仍清楚地記得我們在那個迷路的夜晚後的第一次對話。那已經是小學三年級的事了。

那個傍晚的火燒雲彷彿神話裡的神祇遺落了火種,使得漫天遍野都燒了起來,雲層拖得很長,宛若一條睡蓮燃燒的長河。老城區破敗的低矮樓群暗暗地匍匐在地平線上,與頭頂絢麗的天空似乎處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我這天放學後“一幫一”給一個同學講題,因此比平時晚了半個小時左右才放學,我走在熟悉的那條路上,為眼前與平日不一樣的美麗景緻而感到震撼與感動。走著走著,忽然發覺前面有一個熟悉的背影,拿著乒乓球拍,同樣背了個彷彿裝有全部家當的沉甸甸的書包,就要把那小小的身子壓彎了。是他。

我一時有點不知所措,以往的路上總是人來人往,有時也有順路的同學,但今天路上行人稀少,自己和對方又都是一個人,不打聲招呼總感覺有點怪,打了招呼依然很怪。我本想就這樣慢慢地跟在他後面,沒想到魏明新忽然蹲下身子系起了鞋帶,我一時更加慌張,繼續走的話肯定會經過他的身邊,不走的話更顯得做賊心虛,到底是走還是不走,這是個問題。最後我的身體為我做出了選擇,我緩緩邁步,期望著魏明新趕緊繫好,然後繼續走在我的前面。

不過魏明新雖然頭腦聰明,動手能力似乎不怎麼好,繫了一次沒繫好又拆了重系,繫好之後發覺兩邊鬆緊不一致,又把另一隻鞋鞋帶拆了重新系。

好巧不巧,剛好我走過他身邊的時候,他抬起了頭。

我們四目相對,空氣凝固了一般,我能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和遠方籃球拍擊水泥地面的聲音,還有低沉隱約的市井生活音。所有聲音雜糅在一起,凝成了那一瞬間,那一瞬間,是我後來回憶過無數次的瞬間。

“啊,你是……”魏明新帶著惺忪的睡眼說道,聲音帶著些許疲憊。他平時就是這麼一副慵懶的樣子,有的女生說他像只貓。

“學習標兵你好。”我停下腳步,看向魏明新,抑制著激動說。

“你好啊,章雨曦……”

“你知道我名字?”我睜大了雙眼。

“嗯,經常在這條路碰到你嘛,一直沒機會和你打招呼。”

“啊……”我很驚訝,沒想到魏明新也早早注意到了我。

“今天終於有機會和你說話了。”魏明新微微一笑,眼睛眯縫著更像一隻貓了。

“你忘記了,以前我們說過話的。”我鼓起勇氣說道。

“有嗎?”魏明新歪著頭說。

“就是……”我忽然停住,心想既然對方不記得了,暫時就讓那記憶封存著吧,或許以後再開啟會顯得更加珍貴和美好。

“沒什麼,也許我記錯了。”我笑著說。

“我們倆的家應該住得挺近的,說不定小時候見過呢。”

我點點頭,淺笑道:“嗯,有可能還一起玩過呢。”

我們朝著夕陽墜落的方向走去,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在青石板路上像兩條大魚的影子。

從那一天開始,我們變得熟悉起來,單獨在路上碰到也會打招呼說說話,人多的時候就相互點點頭,兩人之間彷彿擁有了某種心領神會的默契。

升四年級的那個秋天,班上來了一個轉校生,他面無表情地走進教室,我注意到他比同齡的男孩更瘦小些,正打量著正襟危坐的同學們。他忽然眼睛一亮,對著第三排的魏明新喊了起來:

“嘿,你是不是小新?”

正在看書的魏明新懶懶地抬起頭,“嗯”了一聲,一副沒搞清狀況的表情。

“是我啊!小歐啊,以前住你家隔壁那個,我前兩年回鄉下了。”

“小歐?”魏明新想了兩秒鐘,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手掌,“啊,你來我們班啦?”

“哈哈,對啊!”

兩個孩子相視而笑,其他同學也嘰嘰喳喳起來。當時的班主任黃老師這時走了進來,拍著新同學的肩膀,對著全班同學介紹道:“這是新同學,他叫文世歐,大家要多幫助新同學,他很多地方還不熟悉。好,文世歐,你簡單做一個自我介紹吧,有什麼愛好,喜歡看什麼書之類的。”

文世歐像個主持人一樣挺直腰板,乾咳了兩聲後一板一眼地說道:“大家好,我是文世歐,‘文’是文世歐的‘文’,‘世’是文世歐的‘世’,‘歐’是‘文世歐’的‘歐’,沒有愛好,不喜歡上學!”

文世歐說完後,全班同學鬨堂大笑,然後文世歐也笑著,徑直跑到最後一排的空座上,只留下黃老師歪著頭站在原地,似乎對新同學的發言感到不太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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