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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風平浪靜，船行三天三夜停靠在了位處入海口岸，素有“魚豐民富”美稱的大縣臨河縣。
正值白日，天空澄碧，纖雲不染，遠山含黛，和風送暖。
漆紅官船，船體龐大，兩側排有炮火射臺，引人注目。
街道擁擠，捕快開路維持秩序，賣海貨的商販、街道閒走的黃髮垂髫皆擠在兩道湊熱鬧，討論的熱火朝天。
鈺扶桑下船，嘈雜的聲音停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從船上下來的那位一襲白衣，眉心如畫，氣質清冷出塵的公子身上，屏住了呼吸。
人群中爆發出一聲驚歎：“這是哪路神仙來我們縣了？！”
“聽說是天子的親皇叔，榮親王，縣令幾天前就貼告示說的。”
“哎呦，這身份不得了！可是個身份顯赫的大人物啊！”
鈺扶桑走在空地上，曹陽在後護著。
即便有捕快清道，也擋不住狂熱的女人、哥兒們隔著窗子投擲繡字香帕，造就了滿縣皆落絲帕雨的奇觀。
習武之人耳力上佳，鈺扶桑能夠很清晰的聽到人群中的碎碎念。
雖然帶著地方口音，但也因為統一了文字語言，得以聽清。
“這船上看著載了不少官兵，你說是不是來為民除害，圍剿那群可惡的海盜的。”
“這我也不知道啊，你怎麼清楚的？”
“實不相瞞，我是從飛鳥島逃來的漁民，那群海盜他們太猖獗了，不光搶劫我們島上的食物錢財，還上島搶奪女人、哥兒，不願意投降的就亂棍打死，砍死，如今我也是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了……”
鈺扶桑聞言皺眉，放慢了腳步。
海盜？如此嚴重，為何在朝堂之上沒有任何的朝臣上奏南海有海盜猖獗之事？！
“哎！依我看，非也，此事不光飛鳥島有發生，附近的各個小島上也頻有發生漁夫死於海盜刀劍之下。”
“嘖！丟人命這麼嚴重的事該早告官啊！縣令老爺畢竟是地方的父母官，總不會不管這事吧！”
“別提了，這件事早就不是什麼新鮮事了，擊鼓鳴冤抵什麼用？這縣令是個不管事的，我聽說啊，找官府也只是給發點救濟金來息事寧人。”
“倒是近段時間有十幾艘運糧食的官船被鮫人制造的浪擊沉到了海里，所有的船員屍骨無存！我估計是這件事轟動了朝廷，天子特地派人來處理這事。”
聽到這句話的漁夫搖頭唏噓，“官官相護，朝廷怕是隻維護官員的利益，哪裡顧得上我們這些老百姓的疾苦啊？我們的人命在那些人眼裡不值一提咯。”
漁夫說完後，背手長嘆了口氣跛著腿離開了。
鈺扶桑深望著衣衫滿是補丁，穿著破爛的草履的漁夫離開的方向。
細看才驚覺人群穿好衣裳的甚少，面黃肌瘦者居多。
他竟也被眾人口口相傳“魚豐民福”臨河縣這表面繁華之稱矇蔽了雙眼。
不作為的縣令，草菅人命的海盜，無處鳴冤的百姓......
鈺扶桑指尖輕攥，看來，這臨河縣令有大問題。
轉眼間，走到了衙門口。
一個身著大紅官服，體態圓潤，油光滿面的人迅速的從堂內迎了出來。
走到他跟前拂袖跪拜：“臨河縣縣令吳天雄在此恭迎榮親王！曹將軍！”
那雙眼睛，逢人帶著三分笑意，看似和藹，實則福相虛掛臉頰，頗有股逢場作戲偽善感。
“吳縣令請起，不必多禮！”鈺扶桑收起摺扇說道。
繡著墨水山河圖的袖口微拂過一陣清風，伴著一股不膩人，好聞的淡香味。
吳天雄起身，他早看見大批兵官披甲戴劍肅立在衙門外，把衙門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搓了搓手汗。
鈺扶桑沒有錯過他眼中那幾絲非同尋常的緊張和躲閃。
“不知榮親王您大駕光臨本縣，所謂何事？下官可有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吳天雄語氣中透著一股子小心翼翼的味。
“吳縣令我們來這是做什麼的？不久後你自會清楚，不用緊張，這些人可不是來逮好官的，本王相信你清者自清。”
鈺扶桑面帶微笑拍了拍吳天雄的肩說道：“吳縣令，本王方才看你好像有點過分緊張了，該不會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吧！”
“怎麼會？下官從不接受別人賄賂，也從不做搜刮民脂民膏的缺德事！”
吳天雄為增加可信度，稍微抬眼對視上鈺扶桑的眼神。
“如此聽來，吳縣令可真是個清廉的官吶！”
“嗯，是。”吳縣令點頭哈腰。
鈺扶桑悠悠收起摺扇，坐在了縣令椅，指尖颳了一下桌面，指尖頓時染上一片浮塵。
“這案上都積灰了，多久沒開堂了？”
吳天雄靈機一動說道：“榮親王，您是不知這衙門不開堂才好啊！這說明下官這裡的百姓安居樂業，沒有冤情要上報衙門。”
鈺扶桑沒有理會吳天雄的狡辯，一針見血的說道：“可若是百姓對一個衙門失望透頂，即便是有冤情也無真正能夠擊鼓鳴冤之地，這就另當別論了，不是。”
“這……不、不，水可載舟，亦可覆舟，下官怎麼敢怎麼做，榮親王定是有人在您面前說了什麼胡言。”
吳天雄臉上腆著笑，後背冷汗蹭蹭，內心忐忑，這榮親王遠沒有表面上那麼親和好忽悠，當即辯解道。
“哼！若是有人說的讒言倒還好，可本王怎麼聽聞百姓對吳令縣你抱怨聲頗多，是確有其事！”
“不可能！”吳天雄義正言辭道。
“那我問你，你身為地方縣令，老百姓的父母官，對當地海盜草菅人命的事不光毫不作為，還對朝廷隱而不報！”
“我……”吳天雄瞳孔地震，啞口無言。
“你說你怎麼敢的？！”
“吳天雄，依本王看，你簡直膽大包天！”
鈺扶桑清冷的眸光中染上一層薄怒，目光犀利，說出來的話更是直戳吳天雄脊樑骨。
吳天雄臉上的笑徹底掛不住了。
這榮親王怎麼才下船，連這事都知道了！誰傳出去的？！
隨同過來的曹陽也是被驚到了。
這一路上，榮親王一派歲月靜好，真如同閒散王爺，品酒讀詩，閒情雅緻。
只有和自己交談的時候，那雙無慾無求的眸中才會浮現出幾絲亮光。
何時瞭解到臨河縣的民生了？
看這吳縣令的反應，此事應該確鑿無疑。
難道這榮親王真是神人轉世？
鈺扶桑犀利問道：“為何讓百姓生活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又為何知而不報？你可知這該當何罪！”
吳天雄額頭頓時滾出冷汗，面色都有些虛白，腿抖如篩，跪倒在地。
“下官......不敢，這夥海盜人多勢眾，多達上千人，那海盜頭頭更是佔島為王，下官...額也曾招兵買馬過，但...但是沒有人敢響應...也是實在沒法。”
“你難道覺得本王好忽悠嗎？本王看你是把招兵買馬的錢都用在發體卹金上息事寧人了吧？”
“你是想找死！”
鈺扶桑用力拍著桌案，千年檀木桌咔嚓一聲均裂出了縫。
因為氣岔，白薄的皮面上浮現出了一抹動人的霞紅，那雙清冷的眸光灼灼，望向吳天雄簡直像是要淬出火星子。
“榮...親王，下官...下官知錯。”
吳天雄冷汗浸溼滿背，姿態放的更低了，聲音裡都帶著幾絲明顯的顫抖。
要是讓這榮親王知道了自己勾結海匪，每年都有受海匪頭子殺人越貨的賄賂好處，一旦上諫上去，他估計株連九族都有可能。
一定不能讓這榮親王發現貓膩！
鈺扶桑冷哼一聲，轉頭神色凝重的對曹陽說道：“曹將軍，依你看如何？”
曹陽思索片刻，答道：“鮫人損壞官船，即便食人，也該有人拾到特殊標誌的殘肢斷臂，而如今船上官員的屍體甚至連殘骸都還無一人發現。”
“所以，末將以為此事有蹊蹺之處，這些官員是否死亡還無法判定，倒是海盜猖獗，此為百姓近憂，該先解決。”
“可末將受皇令，捉捕鮫人，恐怕……”
“那如果是本王自由調動，可調動幾號人？”
“頂多百來號人。”曹陽神色凝重，語氣擔憂：“榮親王，您應該不會是要……”
“您是何等尊貴的人！怎麼能做如此冒險之事？！”
“末將怒難從命！”
“可調動百號人即可，儘量不要驚擾百姓。”
“您怎能拿性命開玩笑，末將不許您這麼做！”
見鈺扶桑不為所動，曹陽言語間多了幾分急切，細品之下還有幾分越界的命令感！
鈺扶桑這幾日與曹陽相談甚歡，心裡早把他當做了好友。
好友一時的口無遮攔也是為了關心自己，自然是沒有什麼，因而神色不變。
倒是把頭磕在地上的吳天雄猛抬頭，眼神透著一種你怎麼敢的懵逼狀態！
曹陽也只感覺周圍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全是他亂了心神，不規律的心跳聲。
他不曉得自己這是怎麼了。
或許是他太過急於效忠了，榮親王沒那麼輕易接受他的忠心。
又或者是他現今無法從行動上做到違背皇命和他真實的內心想法產生了衝突，所以於矛盾之中產生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慌亂。
曹陽劍眉微皺，心情複雜的抬眸看著眼神沒有因為他那句話掀起任何波瀾的榮親王。
應該是沒生自己氣的，心裡鬆了口氣的同時又多出了些說不出來的滋味。
單膝跪地：“末將越矩了！您想做的事，末將無權阻攔，只求能同行保護，護您周全！”
“無礙，本王想做的事，還沒有做不到的！”
鈺扶桑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眸色傲然。
“吳縣令，事不宜遲，本王希望你戴罪立功，好好表現！”鈺扶桑說道。
吳天雄連連點頭，心裡卻是生出了歪念頭。
如果，榮親王在海上出了什麼事？
也能把鍋全都甩到海盜的頭上，到時候他就能全身而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