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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帥府周太尉鈞啟”
劉銘芯哪裡知道，他送出去的加急信最終到達東京汴梁殿帥府時，此時殿帥府中卻早已沒有了周太尉這樣一號人物。因此，負責信件接收的主簿看清信封臺頭後，他先是悄無聲色地收起信件然後再行色匆匆地去往大院正殿說道。
“李太尉，卑職葛染有事求見。”
姓李而不姓周，看來是新任了。面闊口方、眉黑鬚直的文官本在伏案看書，見門外有人求見，他正襟危坐、字正腔圓說道。
“請進，主簿為何事而來？”
“啟稟大人，卑職剛才收到廷寄一封，不知該如何處理，因此特來請太尉大人定奪。”
“吽？葛主簿在殿帥府任職多年，信件收發本是份內之事理應信手拈來，是何信件如此棘手？”
“太尉請看。”
“…”
主簿雙手捧出信封之後，李太尉令護衛取來一看果然非同小可。不過後者卻也並未急於一時，而是示意左右說道。
“童二，你把葛大人帶去後堂，焚香煮茶好生招待。”
“是。”
手下答應之後，相較之前的不苟言笑，李太尉此刻臉色變得和顏悅色對堂下主簿說道。
“葛主簿，你先到後堂稍坐，我手頭還有些許緊急軍務要處理，等會再來和你說話。”
“是，太尉。”
所謂緊急軍務，李太尉當然是信口開河，等左右無人，他連忙先仔細檢視信封是否提前開啟再重新密封，然後才取出信紙逐字逐句認真檢視——雖然信頭上寫的“周太尉鈞啟”五字，是他所決然擔當不起的。
“葛主簿，久等了。”
“太尉大人哪裡話，請上座。”
殿帥府內堂雖然不及大殿寬敞明亮，不過桌椅陳設卻富麗堂皇得多，尤其主座背後一面一人多高的白虎織錦屏風，氣勢非比尋常。
“葛主簿，你拿來的信，我剛剛看過了。是偏遠地方校尉向前太尉周信謀求升遷的胡言亂語。我剛剛讓人查過了，此人寸功未建而且資歷不夠，此等庸才竟也敢於上書求官，可見前太尉主政之時，處理軍政事務何其混亂不堪。按規矩，此等無有自知之明的庸才本應從嚴查處，不過罷了，本太尉上任不久，若執法太嚴，容易讓人說是報復前任，這次就權當浮雲過耳，不予理會算了。”
“李太尉您高風亮節實在令卑職欽佩。不過，前任周信主政殿帥府時，常年任人唯親，賣官鬻爵，卑職之前人微言輕亦是敢怒而不敢言。如今李太尉雖然新任不久，但卑職感受得到大人身上的剛正不阿還有光明磊落，卑職相信，假以時日，殿帥府乃至大宋全軍，都會在新皇和太師、太尉大人治下，煥然一新。”
“哈哈！葛主簿過譽了。”
說著，李太尉喝了一口熱茶起身說道。
“葛主簿，今天這事，你處理得很好，如若以後再有類似事件，也要記得提請讓本太尉親自處理，一來，相信再過不久，周信餘黨自會偃旗息鼓也就再無後續，二來，若狂悖之言流傳出去，於殿帥府名聲不利。”
“是，卑職記下了。”
“好。今天此事，再無旁人知曉了罷。”
李太尉突然發問時，一改和顏悅色變得眼神銳利甚至有些凶神惡煞，葛主簿立刻起身鄭重說道。
“啟稟太尉，此事只有卑職一人經手，再無他人知曉。”
“好，主簿奉公職守多年，理應也該有所升遷了，等先帝大喪過後，本太尉再當面奏陳天子為你加官進爵。”
“是，卑職多謝太尉大人美意，今後當為大人牽馬執鞭效犬馬之勞。”
“好，那你在此間稍坐，我有急務要出去一趟。”
“是，太尉。”
“童二！”
“太尉。”
“我有急事出門，你在此伺候主簿大人吃喝，之後葛主簿就是本太尉自家人，不可怠慢。”
“是，小人明白。”
李太尉走後，身邊護衛果然拿出果乾糕點盛情款待葛主簿，但是葛主簿卻怎敢獨自一人佔用內堂，說了兩句客套話後，連忙藉故告辭。
“童大，去天香樓。”
李太尉出了殿帥府便讓人駕車往汴梁城北趕去，到地方後，他又交待趕車的馬伕說道。
“拿我的腰牌，去太師府和宮裡把蔡太師和楊公公找來，告訴他們，就說我有要事相商，請他們務必前來。”
“是，大人。”
看到李太尉大駕光臨，酒樓裡看店的跑堂大惑不解對夥計說道。
“喲…是太尉大人，這中午剛走，怎麼又回來了？牛三，你快出去迎客。”
“大人，您樓上請！”
“先不忙，牛三，你即刻把三樓雅座打掃乾淨準備好三人茶位！我先在此等候太師、公公，他們到了再一同上去。”
“是，小的明白。”
童大解馬架鞍離去片刻之後，一輛套著雙馬的紅木馬車大步流星迎面駛來，李太尉立刻走上前去拱手說道。
“卑職李維恭迎公公大駕。”
“太尉！折煞老奴了，老奴說過多少次了，如今你是朝中二品大員而我只是御前總管太監，應該是老奴向你請安才是，怎好讓你向我行禮。”
“公公哪裡話，從在端王府任虞侯起，卑職就承蒙公公一路關照才有今日，公公的大恩大德卑職沒齒難忘豈敢本末倒置。公公，您先樓上稍坐，我在此等候太師。”
楊公公上樓之後不久，蔡太師的藍頂馬車也到了，李太尉再次行禮說道。
“卑職李維恭迎太師大駕。”
“好…”
太師臉圓眼小卻目光敏銳，看到停在一旁的眼瞧見紅木馬車之後，他話不多說也就進店往樓上走去。
“掌櫃的，今日我和太師、公公有要事商量，任何人等不能去到二樓以上，在我吩咐之前，也無需安排人手伺候，知道嗎？”
“是，大人，小的明白。”
諸事安排妥當，李太尉這才去到三樓，把劉銘芯的來信交給太師、公公分別過目之時，此時的殿帥府太尉卻如同酒樓跑堂一般，端茶遞水忙的不亦樂乎。
“太尉大人，請坐。”
直到宮裡來的楊公公說話之後，李維這才坐了客座末位問道。
“太師、公公，此事您怎麼看？”
落座主位的太師看來是三人首腦，他並未急於表態而是望向楊公公說道。
“公公，你說呢？”
“太師，依我說來，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卻全不費工夫。虧得我們之前提心吊膽找不到劉銘芯好給遼國人一個交代，如今他倒自己送上門來。”
“公公，從這信上來看，我們這前朝狀元郎可了不得，不僅與西域諸國聯盟成功，而且還娶妻生子做了庫羋國駙馬。”
“庫羋國駙馬又待怎地？得罪了遼國人就是做了庫羋國皇帝也不頂用。再說，前朝主張用兵那是前朝的事，如今陛下初登大寶，萬萬不可於此時與遼國人交惡，甚至包括西夏也是。這是為了陛下平穩繼位的大局考慮。”
“對，公公所言甚是。前朝連年對西夏用兵，原本我就不甚苟同，怎奈先帝偏聽他周信一家之言，我亦束手無策。果然，周信之流，得隴望蜀、貪得無厭，僥倖在西夏人那裡討到些小便宜，如今又要去西域買馬、幽州興兵與遼國開戰。不是我蔡某人小看他們，這是本朝在太祖太宗手裡也沒能辦成的事，他們能辦成？依我看，朝中一日有這樣的好事之臣，天下就一日不得安寧。這也是為何老夫要請太尉出手，解決掉周信一干人等的根本原因呀。”
說著，蔡太師拿起茶碗喝水潤喉之後說道。
“看來，這回也只有辛苦太尉大人再安排一路人馬，去忻縣結果劉銘芯。只要解決了他，以後我們輔佐當今聖上靜享太平、開創盛世，豈不美哉？”
“是，太師。”
在殿帥府裡坐得頭把交椅的李維，此時此刻卻只能像個下人一樣，蔡太師和楊公公兩人商量對策，他則在一旁旁聽配合。
“太尉，至於怎麼解決劉銘芯，你有沒有想過怎麼辦。”
“啟稟太師、公公，卑職來的路上想過一些辦法，現在斗膽說來請您二位參詳，若有什麼考慮不周之處，還請當面指正。”
“我們都是自己人，太尉有話直說便是。”
楊公公說著也拿起茶碗喝了一口，李維於是說道。
“劉銘芯這次寄信過來，說明還不知道周信已被去職罷官。因此，我準備先回信穩住他，就讓他留在忻縣，那裡地處偏僻，有利動手以及善後。至於穩住他的理由，可以說，一是等他妻兒滿月，二是朝廷正值大喪期間，不必著急走動。然後，我再在殿帥府找個認識他的人，讓其帶領兵馬一起，前去了結其性命——包括他的妻兒，也要斬草除根，不留後患。”
“…”
聽李維說完殺人滅口的狠辣計劃，蔡太師、楊公公雖然相顧無言但二人卻已心照不宣，蔡太師低頭喝茶時，楊公公開口說道。
“太尉，你說的計劃很好，但是如何運作？比如你剛剛說要假借周信之名寫信穩住劉銘芯，這文章內容好編，可是書寫筆跡可萬一讓劉銘芯看出馬腳，可就大事不妙。”
見楊公公有所疑問，李維於是連忙解釋說道。
“公公，太師即是當世書法大家，太師府裡能書善畫之人不勝列舉。卑職只需從殿帥府舊檔之中調出周信筆跡作為母本，到時請太師於府中擇一高人以周信筆跡謄寫一番又有何難。再說，劉銘芯與周信一別兩年，此去西域期間難有書信往來，信上字跡只要有七八分像，料其也難以看出端倪。太師，你看呢？”
“可以，善書者必從臨摹做起，模仿筆跡對於行家來說，確實不難。太尉剛剛如此一說，老夫心中已有人選，可保十拿九穩。再退一步說，如若此人做不到，老夫也可親手一試，周信筆跡老夫見過多次，仿之不難。”
“欸，豈此等小事敢勞煩太師親自出手，不敢不敢。”
說完，李維接著解釋說道。
“太師、公公，至於有誰帶兵前去了結劉銘芯，卑職在殿帥府中也有合適人選，此人頗為識得時務，又在殿帥府中任職多年認得劉銘芯，只要卑職示以好處再曉以利害，他必定乖乖就範。”
“好。”
說著，一直城府極深並且不苟言笑的蔡太師終於大聲叫好再添油加醋說道。
“就按太尉所言，依計行事。再有，太原府黃中書，河東道潘安撫，都是老夫的門生故舊，我私下打點好後，雖說他們不至於調兵遣將鼎力相助，但太尉大人派遣兵馬過境，就算期間稍有出格之事，他們斷然不會插手過問。太尉，你著手佈置然後放心大膽去幹，老夫還有楊公公，定會在朝中為你理會周旋，你可放心無虞。”
“是，太師，卑職遵命。”
至此三人終於達成共識，楊公公卻突然開口說道。
“太師，你剛剛說到朝廷上下你我都可打點妥當，這都好辦。但老奴突然想起一事就是，劉銘芯也便罷了，他老婆可是庫羋公主，為之奈何？若庫羋國遣使要人，該如何應對？”
“哈哈！公公多慮了，難道公公忘了我等為何要把周信屍首交由耶律大石過目？我們為何又要找出西域盟書給遼國交代？還不是因為遼國人就要對西域諸國兵戎相見。老夫估計，一年半載之後，庫羋國還在不在都難說，又哪裡來人來找女兒女婿。漫說此去西域千山萬水，途中出現意外實屬正常；我們就算把責任推給遼國人，也是理所應當，他們還敢去和遼國人理論？總之，除非劉銘芯做的是遼國駙馬，否則就算是大羅金仙來了，此番也救他不得。”
說罷，蔡太師把喝空的茶碗往桌上一摔，最後發號施令說道。
“太尉，算日子，周信那邊應該馬上就有訊息回來了，你即刻安排人手兵馬，按你剛才所說，依計行事。”
“是，卑職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