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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季把手指蜷在下巴處，一面導航，一面抬起頭注視著路邊的商店，眉宇間蘊藉著少許無奈之色。沒多久，他就找到了目標，走上臺階，輕輕推開了懸掛著鈴鐺的玻璃門。
迎面撲來了芬芳的氣息。屋內乾淨敞亮，並不刻意的擺放著白色或者米色的傢俱，顏色各異的鮮花簇擁著桌腳，溫暖的光線撒滿了每個角落，比起商店，這間屋子更像是一位有著閒情雅緻的人的居所，令人感到溫馨愜意。一名留著齊劉海、眼睛圓潤有神的姑娘正坐在櫃檯後，神情專注的捆著花束。
衛季沒有呼喚，仔細打量了一遍屋內。那姑娘望見了，用紙巾擦擦手，還沒來得及張口，衛季忙道：“不要緊，我自已看看就好。”
說完後，他輕釦兩下袖底。藍綠色的光芒飛出，縈繞在女孩的身旁，不一陣便沒入她的眉心，女孩只覺一股溫暖的風吹到自已的面前，神思恍惚了一瞬間，過了幾秒種後，她的眸子重新聚攏光芒，搖一搖頭，低頭繼續做自已的事情了。
衛季擺弄著扣在自已袖子裡的異能儲蓄罐，嘴角揚起一抹微笑。這是他昨天從閆醫生處換來的東西，作用是模糊人的認知，他在釋放異能的同時默唸著讓對方忽視自已的存在，以便接下來的行動。
副作用是一次只能持續十分鐘，需要速戰速決了。
衛季走著，眸中溢位金色的流影。他的眼中只剩下一束束鮮花閃動著暗淡的藍色，無形的吸引力構成絲線連線在他的指尖，每一步都牽引著層層疊疊的波瀾。突然，他的心跳變得急速，忽有感應，疾步走向絲線最密的方位——當他的手指觸及到那支花時，絲線節節破碎，世界的色彩重新回到眼中，他的手中赫然是一支綠色的鮮花。
棒極了，第一次就找到了靈性最強的花，我的運氣可真是不錯！
衛季欣喜的想著，用兩秒鐘控制住嘴角壓不住的笑意，走向櫃檯，矜持的敲了敲桌子，吸引店員的注意。那姑娘用手努力的搓了搓自已的眼睛，面露驚詫，很疑惑自已眼前怎麼突然變出來一個大活人。
衛季遞過去一枝花，道：“幫我包起來吧。”
姑娘回過神，急忙點點頭，動作麻利的將花裝起來。她一面包裝，一面脆生生的說：“喔，是綠桔梗呀，這朵花的花語是永恆的愛，很適合送給伴侶呢。送給朋友也很好，綠色象徵著生命和希望，祝福健康長壽……好了，我看看，你給我四塊九吧。”
衛季頷首，很快付款離開了。
回到家裡，衛季洗淨手，拿出來那隻綠桔梗，左右端詳了幾遍，流露出肉痛的表情：都沒看上幾眼，啪，五塊錢沒影了。
他嘆了一口氣，釋放出異能火焰。火舌吞噬著嬌弱的花莖，不一陣，幾滴清澈的露珠從花蕊裡流出，仿若淚滴。衛季將露珠擦拭在自已的眼皮上，眨了眨眼睛，一道熟悉的人影浮現在他的面前。
這是名高挑偏瘦的男青年。他長著一雙下垂眼，眸光溫和，薄唇微勾，模樣俊朗，看上去很好相處的樣子，只是臉色有些蒼白，顯得精神不足。
“萬燭。”衛季緩緩念出這個名字，皮笑肉不笑的望著他：“你是真行啊，知道‘病毒’的地下室是誰能進的麼，你又知道有幾個人出來麼？”
說到萬燭，還要說起上週在衛季家裡發生的爆炸案，兩天前，蘇遇告知衛季有一名叫萬燭的人自首，承認自已是爆炸案的真兇，真正的謀劃者榮益卻在昨天被衛季等人親手逮捕了。衛季探望了與自已同在現場受到波及的許嘉，知道小孩好得差不多了，便立刻著手準備與萬燭聯絡的儀式。
這個儀式似乎比異能還要玄幻，萬燭只說與祖上的力量傳承有關係，沒有透露更多資訊，衛季也從未多問，畢竟每個人都有保持秘密的權力。他與萬燭認識很多年了，後者身體不好，卻保持著樂觀的心態，很喜歡世界旅遊，每次都能帶給衛季大量資訊。這次，衛季委託他尋找能夠激發人的記憶的方法，既然他回來了，想必是有好訊息的。
萬燭托腮淺笑：“畢竟旅遊的開銷可是很大的，我回到老家，身上的錢又被偷走了，正一籌莫展，突然發現我的好朋友出現在電視上，想到‘病毒’管吃管住，沒什麼不好的，我就自首啦。”
衛季無語道：“你就不考慮後果麼？”
“當然是因為早就知道我的好朋友會還給我清白的，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害，人生能得幾回浪，浪得幾哉是幾哉嘛！”
衛季幽幽道：“那你浪得開心嗎？”
萬燭但笑不語，假裝聽不出來衛季語氣中的不滿。他掏出來一本雜誌，兩條腿往桌子上一搭，津津有味的看了起來。衛季粗略的掃視一眼封面：粉紅底色上用浮誇的字型寫出更粉更紅的九個大字，《我與我的秘密情人兒》。
衛季眉角抽了抽，忍不住道：“你就沒有什麼正事麼？”
萬燭茫然抬頭，無辜道：“看書還不是正事嗎？”
血壓飆升了。衛季撫著胸口，一遍遍告誡自已不要和病人計較，心中不免鬱悶：為什麼他的身邊就沒有一個正常人！
萬燭又看了幾行字，突然拍了一下腦袋，想起來自已忘記什麼事了，正身道：“對了，哥們，關於你的事，我有了一些頭緒，聽我給你細細講一遍！”
萬燭這個人從來都不是漫無目的的旅遊，他堅信祖上的“感應力”能帶給自已好運，每次出行前都要掏出骰子，一定要投出來“6”這個數字才肯去。說來也奇怪，冥冥之中似乎真的有神靈護佑著他，只要他誠懇祈禱，每次旅行最終都必然帶來寶貴的收穫。
大約兩個月前，萬燭丟擲骰子，給出了前往墨西哥的特奧蒂瓦坎古城這個答案。他善於且樂於追求儀式感，雜草埋沒在他的腰際，烈日炎炎，他支撐手掌當做眼簾，遠遠眺望著巨大的金字塔，心神頓時被一股神秘神聖的情感激盪。金黃為主色調的地盤上，萬燭緩步向前，模擬著阿茲特克人第一次見到這座“神之城”的心情。
萬燭對於外國的文明瞭解不多，他搜尋攻略，知道特奧蒂瓦坎的中心是一條“死亡大道”，連線著太陽和月亮兩座金字塔，月亮金字塔位於大道軸線的末端。略微思索片刻，萬燭決定沿著道路一路前行。
不一陣，他便沒心情觀賞景色了。因為他察覺到一道飽含惡意的目光始終追隨著自已，任他加快腳步也擺脫不掉。心臟急遽跳動，萬燭突覺心悸，呼吸變得急促，冷汗佈滿了後背，越是想要邁動腿，越覺得身體發虛，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海綿上。
屋漏偏逢連夜雨，正是緊要關頭身體偏偏犯病了。萬燭竭力保持清醒，大腦一刻不停的運轉著:靠自已肯定不行，身邊也沒有能防身的工具，必須去人多的地方尋求幫助……
就在這時，頭頂上蔓延起劇烈的痛意，血液順著臉的輪廓匯聚到下頜，萬燭的眼前變得模糊起來。他還沒來得及看清楚襲擊自已的傢伙長什麼樣子，便撲到地上，迷失了意識。
好……痛……萬燭按揉著太陽穴，發出了嘶啞到自已都認不出來的聲音。意識逐漸回籠，他猛的一震，終於回憶起來昏迷前發生的事情，立刻站起來尋找逃離方法，然而身側除了黑暗的石壁別無他物，撞了幾次壁後萬燭扶著牆喘息，猛然發力的後果就是乏力後大腦眩暈。
臉旁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萬燭伸手接過，發現是一瓶礦泉水。如果在正常的狀態下，他必然警鈴大作奮力逃跑，但此時他只是猶豫著，用混沌的大腦分辨自已的最佳選擇是什麼。身旁的人有些不耐煩了，伸手搶過水懟著他的嘴硬灌了進去，萬燭嗆得止不住咳嗽，但身體確實恢復了一些力氣。
既來之則安之，萬燭一向是一名心態樂觀的人，欣然對身旁這位還不知道立場的陌生人道了聲謝。那是一名身材健壯，長黑髮綁成低馬尾，面目冷淡的成年男人。男人頷首，暫時看不出惡意，對萬燭伸出右手，嗓音低沉講出了流暢的漢語：“我叫抱香蘭……差不多得了，別笑了。我和你來到這裡的方式不太一樣，但可以相信我絕對不會害你。”
“喔，老鄉！”萬燭握住對方的手，眉眼彎彎：“幸會，我叫萬燭。既然你來得比我早，也算是前輩了，放心，我很好帶的！”
抱香蘭沒有表態，悶悶點了點頭，將手摁進石壁中。只聽“咔”的一聲，距離相等的壁燈由近及遠一一點亮了。燈光照出來一條通路，抱香蘭扭頭示意萬燭跟緊自已，大步流星走向前方，後者揚了揚眉毛，優哉遊哉跟了上去。
“這裡是怪物的巢穴。不要誤會，我說的怪物可不是童話裡獨守金石窟的巨龍……”抱香蘭思忖著，慢條斯理且嫻熟的帶領萬燭走向光亮照射進來的方向。
光總能讓人倍感鼓舞，抱香蘭看穿了萬燭的心情轉變，適時提示道：“不要高興得太早，要走出去還早著呢……聽說過‘暴脹’這個名詞麼，宇宙在早期經歷了一個指數式的快速膨脹階段，暴脹場中會形成細小的量子漲落。想象一下，大部分時間湖面風平浪靜，偶有一隻小魚躍出水面，短暫打破了穩定狀態後又迅速恢復……”
抱香蘭沉思幾秒，繼續道：“暴脹場在膨脹過程中釋放出巨大的能量，可以讓分子大小的東西在千億分之一秒的時間內，膨脹得和銀河系一樣大。就像是水沸騰時會產生氣泡一樣，高能量狀態下誕生了無數宇宙……我這麼說，你能理解嗎？”
萬燭道：“大概能夠理解，只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
話音未落，他便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二人剛從一個狹小洞穴鑽出來，世界豁然變得開闊起來：特奧蒂瓦坎古城中的標誌性建築物太陽金字塔如同一個沉睡的巨人屹立在中央，陽光折射到碎石堆砌出的斜坡上，鍍上一層耀眼的金色光芒，顯得更加雄偉輝煌，而令人驚歎的是，漫無盡頭的天際浮動著無數五彩斑斕的泡泡，每一個泡泡都倒映著不同的景色，如夢如幻。
“這是什麼東西？”
萬燭困惑的問道，抱香蘭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相當滿意，嘴角終於浮起了一抹笑意：“這是我弄出來的泡沫宇宙，只是現在它連半成品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一個幻境。你只需要把它叫做‘泡沫’就可以了。”
萬燭的腦海中浮現出科幻作品中“超級計算機”等名詞，但是這些知識明顯不在他的知識領域，他只能半知半解的點了點頭，將話題轉移到了另一個方向：“我一直很想問來著，到底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這裡？”
抱香蘭眨了眨眼睛，表情中同樣流露出困惑，彷彿萬燭向他詢問的事情只是一個常識：“你的祖上對我的祖上有恩情，這就是我帶你來的原因啊。”
萬燭下意識的囫圇點頭，猛的，他僵住表情，眼珠中染上了幾分驚恐——“我帶你來”這四個字是什麼意思？他不就是被綁架到這個地方的麼！
太蠢了，太蠢了！這傢伙出現的時機如此巧合，對這個對方如此熟悉，明明有如此多的疑點，他竟從未懷疑過對方的身份！說起來，對方還自稱這個地方是“怪物的巢穴”，“怪物”這個名詞的指向該不會就是……
抱香蘭任由萬燭發散思維，不緊不慢的解釋道：“我說過絕對不會害你這句話是真的，你大可以放心。白天的行為確實多有唐突，我事後也深刻反思過了，但傷害你這件事實屬無意，畢竟你的行蹤太飄忽不定，而每個‘泡沫’都需要準備時間。”
萬燭勉強扯了扯嘴角，還有心思打趣：“這麼說還是我的錯了。”
抱香蘭誠懇搖頭以示反駁。萬燭隱隱又覺得頭痛了，祖宗的感應法還真是百試百靈，就連這種逆風局，竟也只是報恩者的奇葩行為導致的？我的地神大人，回去就給你燒香誠心祈禱！
“我該怎麼出去？”
對於這個問題，抱香蘭的心中早就有了答案，立刻道：“不用擔心，我是用入夢的方式讓你來臨，你隨時可以暗示自已醒過來脫離這裡。”
萬燭暗自鬆了一口氣，語氣變得輕快起來：“你太體貼了。抱……額，蘭哥，可以再多講講你的事情麼，時間還早得很呢，我不著急。”
抱香蘭點了點頭，旋即陷入了沉思。正當萬燭望著對方緊皺的眉頭，想要放棄探究的念頭時，抱香蘭終於抬起了他那張嚴厲深沉的眼睛，黑墨般的顏色翻湧著未知的情緒：“很抱歉，我想不出來我該對你說什麼。作為補償，我可以給你一個承諾，雖然我不能隨時跟著你旅行，但當你有需要時，我也可以隨時出現幫助你。”
萬燭驀然睜大了眼睛，露出了受寵若驚的表情，急忙表示：“太客氣了太客氣了哥！”
他當然不可能拒絕！平白得到一個強大助力的萬燭心情極佳，這簡直比以為是陷阱結果真的砍到遊戲本的感覺還要爽！感謝祖宗，感謝骰子，感謝6，感謝地神大人！
“對了，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萬燭收斂住飄散的思緒，正色道：“這個問題可能有些敏感了，但我很想知道，泡沫除了構築現實世界的模型還有什麼作用，能不能預測未來或者重現過去？”
主要是重現過去。萬燭在內心中偷偷的補充了一句。
抱香蘭再次陷入沉思。萬燭沒有著急催促，在短暫的相處中，他摸清楚了對方的規律——有時候發呆也可以算作思考的一環。誰規定聰明人就不可以遲鈍呢？萬燭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抱香蘭終於得到了答案，沉聲道：“我還在研究，但未必不能夠做到，給我一個月的時間吧，我會帶給你答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