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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韓相賜座，再拿一個軟墊。”李憫執招招手，一個小太監立即跑出去了。
“蘇相、馬侍郎、王都督你們也坐。”
韓芝瀾顫顫巍巍的扶著太師椅的扶手坐了下來，不動聲色的推開了了蘇盷想幫著攙扶而伸過來的胳膊。
這一幕落在李憫執眼中。
戶部侍郎馬孟驕和都督王琳也是第一次來到新皇帝的御書房。道了句謝主隆恩便正襟危坐。
“朕自登基以來夜不能寐。時常夢到北方胡人兵臨城下、中原腹地邪教作亂。現在淮海地區真的亂了，胡人兵臨城下是不是也不遠了？”李憫執語氣沉重。
“臣有罪，臣惶恐。”韓芝瀾作勢要起身謝罪。
“韓卿坐好說話，朕不是刻薄寡恩的人也不是虛偽客套的人。”李憫執給旁邊幾個太監使了個眼色。
正巧那太監拿著軟墊，另外兩個太監順勢架起韓芝瀾往他屁股底下塞進了軟墊。
“入秋了，韓卿年紀大了，別凍著。”
李憫執食指輕敲茶几，侍候的太監端上了幾盞茶，擺在了幾個大臣一旁。
“韓卿當初是吳王的老師，本來該是吳王執掌乾坤的，先帝卻把這個爛攤子扔給了朕。現在吳王躲在杭州城倒是風雨打不到，朕這個堂哥倒是舒服。”
“臣惶恐。”
“韓卿坐好，沒什麼好惶恐的。四位愛卿都是先帝留下來的肱骨之臣，俗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朕登基三年了，卻一直倚仗諸位愛卿。現在可謂危急存亡，南方稅收不上來，南北沿海到處烽煙四處。諸位愛卿計將安出？”
馬孟驕是戶部侍郎，戶部尚書空缺多年，他這個侍郎就是戶部的領頭羊。問到稅收，馬孟驕冷汗涔涔。
“臣以為，秋收了百姓手裡有些餘糧，當加徵一次捐。待來年好些，再免一些稅捐便是了。”
“拆東牆補西牆，顧此失彼。”李憫執很失望，擺擺手。
“蘇相怎麼看？”他看向雲淡風輕的蘇盷。
“稟聖上，臣以為南方五省還當催繳稅賦。尤其浙江省承平已久，素有天下銀倉之稱。若能收回五省稅賦，則朝廷萬難可解。”
蘇盷說出了李憫執的一部分想法，這也是大多數朝臣選擇無視的敏感話題。
“30萬人造反朕並不擔心，一群烏合之眾罷了，可沒有錢怎麼養兵？怎麼面對東西南北的外族？一百年了，南方的稅一直收不上來。”李憫執凝視虛空，仿若透過長安城遠遠看到了喧囂繁華的南方五省。
“王卿，南方五省有多少朝廷的兵？”
王琳苦笑，柔順的美髯似乎也帶著無奈。他看了眼李憫執凝視過來的信重，只能大著膽子回道：“啟稟聖上，浙江行省有吳王帶過去的3000部曲。其他四省皆是民團鄉勇自籌自保。”
“一百多年前什麼樣，一百年後還是什麼樣。這普天之下到底有多少算是王土？率土之濱有多少算是王臣？”李憫執皺著眉頭。
“聖上，臣以為可向南方五省授旨捐爵定製。著令五省富商一萬兩捐輸可授予男爵、五萬兩可授予子爵、十萬兩可授予伯爵。且每年出捐輸的一成維持爵位。如此可快速籌集錢糧，待局勢安穩可徐徐圖之。”戶部侍郎馬孟驕搬出了前朝的捐輸授爵制。
李憫執皺眉，但並沒有出言反對。
“蘇相韓相，馬卿的話你們怎麼看？”
“微臣認為可行，只要不是世襲罔替。或可解燃眉之急。”蘇盷立馬錶態。
韓芝瀾也點頭稱是。
李憫執鬆了口氣，平時左右兩相總會在各種事上互相拆臺，這次藍教造反讓韓芝瀾的勢力大為折損，反而利於加強皇權了。
“另外吳王那邊朕聽說他又在西湖邊建了不少別院，如今是多事之秋，韓相能否寫封信讓朕這位堂兄帶頭給朕捐點，朕的萬壽節還沒著落呢。”
聽了李憫執的話，似是玩笑又是申飭。
“老臣不敢，吳王行事臣半點不知，只怕吳王未必聽老臣絮叨，不妨讓宗人府派一位德高望重的——”韓芝瀾可不敢沾染上地方藩王。
“此言差矣，韓相曾是吳王授業恩師，又不是申飭宗室，怎能讓宗人府出面，還是韓相私信好一些。吳王有錢蓋幾間屋子也沒什麼，就當朕借他的。韓相莫要推辭，朕真沒錢了，要是還沒銀子進國庫，朕就只能從朝廷俸祿和宗室用度上削減了。這宗室裡還是吳王他們幾個，說到底都是他們欠朕的，也是朕欠他們的。”李憫執好似漫不經心的閒談。
卻聽得都督府王琳心驚膽戰，皇帝這是打算削藩？打算對南方五省下手？！
“老臣遵命。”韓芝瀾不再推脫。
李憫執點點頭。
“拖欠的軍餉從內庫裡撥。——許浪。”李憫執衝御書房外喊道。
“臣在。”一個年輕的太監聽到皇上的呼喊，立馬跑到門外跪下聽令。
“待會王愛卿跟馬愛卿去內庫，所有的錢糧除了宮中今年的吃喝用度外都移交給國庫。”
太監許浪臉上錯愕不到一秒，立馬磕頭應了聲臣遵旨。
“皇上，內外府庫有別，豈能因公廢私？”戶部侍郎馬孟驕立馬跪倒，連聲阻止。
王琳聽到這安排也趕緊跪下。“皇上，宮中用度自有定數，國庫緊張臣等想摺子便是，皇上這般安排豈不是讓臣等難以面對朝中同僚，臣今年俸祿全部捐了，請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三思，臣也願發動滿朝文武棄捐俸祿、毀家紓難。”蘇盷跪下了。
韓芝瀾也顫顫巍巍的道。
“老臣羞愧，願捐出全部家產，只待朝廷度過難關。”
“都起來吧，滿朝文武俸祿都不領了。也不過只能省個兩百萬兩。可省這兩百萬兩，不知地方上多少百姓又得流離失所。你們就算都清正廉潔，都剛正不阿。可舉國上下大小官吏又有多少碩鼠藏著？平時都時有貪腐，要是俸祿都不發，那還得了？朕若還是那個得過且過、地疲民乏的肅王也就罷了。坐上這個位置，只能一直坐下去了，就不能光顧自已了。你們也是，都是中央大員，不要光看著皇宮內外，也看看淮海、看看沿海、看看南疆北疆。”
跪倒的四人沉默不語。
“都起來吧，不要動不動跪著來這套。我缺的不是跪，是稅銀。誰能給我把稅務一勞永逸的解決了，能讓朕不再發愁。誰就是大齊的宰相，誰就能凌駕在左右相之上，誰就能受封衛國公。——許浪，你也聽著，回頭你擬一份中旨。能解決大齊稅務的，封衛國公。能提出律法的，不論出身封陶朱侯。”
蘇盷還欲出口阻止，卻瞥見韓芝瀾老邁的身體似乎精神一振。便忍住了。
“都退了吧，內庫的東西都拉走，包括那些文玩古董什麼挑一些拿去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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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御書房出來，王琳臉色凝重，韓芝瀾沉默不語步履蹣跚。
蘇盷看著前面那個老邁的背影，心裡不禁感慨。
“蘇相，您怎麼看？”
馬孟驕悄聲問道。
經過宮內的方河橋，蘇相感受著序屬三秋的清爽，夕陽下，他感覺自已的時代已經慢慢壓倒前面步履蹣跚的韓芝瀾了。
“聖上必是雄主，於先帝不像。”
蘇盷看了眼馬孟驕，沉思片刻，還是輕聲道。
“是，我也是佩服的緊。若是先帝在位，是不會管外庫還有多少銀兩的。當今聖上願意把內庫拿出來，還讓我明天帶人去跟內庫總管許浪交接藏殿。嘖嘖，這副胸襟。”馬孟驕道。
“君臨天下，自是胸懷天下。”蘇盷讚歎道。
“我看韓相似乎年紀也到了。”馬孟驕意有所指的努嘴。
蘇盷心裡暗笑。“戶部原本兩不靠，現在也向自已示好了。”
“馬大人，我覺得你應該試試坐坐正堂。”蘇盷露了個意味深長的笑。
馬孟驕的臉瞬時鬆弛了，嘴角不覺上揚。正堂那就尚書了。
“蘇相離宰執也不過半步了。”到底還是沒沉住氣，馬孟驕也客套了一句。
“說是簡單，這江南稅務哪那麼容易。太祖沒做成的，我們也難啊。更何況還有一位吳王在那。”
聽了蘇盷的話，馬孟驕卻胸有成竹一般。
“蘇相，五省之稅在於前朝羈縻，在於吳王等宗藩。但沿海不平靜——”馬孟驕說到一半停住了，看了眼蘇盷。
蘇盷目光中的銳利一閃而過。
“夢陽，來我家坐坐。粗茶淡飯，且填坑塹。”
馬孟驕也笑道。“早聽聞蘇相淮揚人，淮揚菜獨具風格。恭敬不如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