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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奕將管家帶來的信揚了揚，遞上前道。
“看看吧。”
離敬伸手接過，一目十行。
其實不看他也知道，北地戰事膠著，戰場之上瞬息萬變，可再怎麼兇險，也沒有折了統帥的道理。
又不是全軍覆沒。
不過王位之爭下的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罷了。
如今皇帝舅舅身子每況愈下，此時不管寧王的死有什麼蹊蹺，若不能忍於忿，發出什麼聲音來上達天聽，則亂矣。
“阿敬，真的要如此嗎！”
舒奕握住了離敬的手腕，因為過於用力，手中指節已然泛白。
他自幼養尊處優，在宮裡頭鐘鼎玉食前呼後擁，出宮建府後與王妃琴瑟和鳴溫柔繾綣。
他本想只做個風光霽月的小王爺的，只守著自己的小家便好，為何這點願望都無法實現——
離敬看著他握住手腕的指節青白突起， 彷彿竭盡了全力。
他的眉心亦收得緊緊的，卻任憑舒奕抓著紋絲未動，只是垂下了眼眸，沉默不語。
最是無情帝王家。
事已至此，就容不得他婦人之仁，終是要面對的。
在這場博弈之中，他們都是蕞爾小卒，唯有自保而已。
離敬寂然許久，方勸道。
“蜀王府中尚有嫂嫂和小天樞……守之以心，示之以弱，眼下當無礙。”
眼下無礙，可往後呢？
舒奕抬起頭看著離敬，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三哥既能為著那個位置罔顧兄弟之情，又豈是良善之輩，暫且不對付他，不過是怕難堵悠悠眾口罷了。
而他的小天樞才長牙呢。
經歷多少，就會成長多少。
他是蜀王府的頂樑柱，一身擔負著許多人的前程性命。
時至今日，不能、也沒有理由後退了。
人非聖賢，總有喜怒哀樂，不可能十全十美，若說不堪倒也不盡然，誰又沒有狼狽的時候呢？
離敬笑了笑，拉過一隻圓凳坐下，給舒奕倒了杯茶。
上一世鍾思儀故去的時候，他又何嘗能放下？
到底是有了親眷兒女，有了軟肋顧慮便多了些。
沒有從前的那份灑脫平和，這是人之常情。
離敬為了舒緩一下此時氣氛，也為了叫舒奕不要這般鬱郁，呼了呼氣，才又道。
“你如今拖家帶口的，自不能像從前那樣了，凡事要面面俱到。”
“不若跟我說說，你這是不是有什麼秘方，透露一下，也能叫我家夫人快些給我也生個孩子！”
“你不行？”
舒奕雖是知曉離敬有意將話題轉開，也便順勢而下，只是一開口就懟的離敬氣了個半死。
離敬倏然握了拳，忍住了給他一拳的衝動，翻了翻白眼道。
“你才不行！”
他舒了口氣，將杯中茶飲盡，沒好氣道。
“不同你說了，我要去同我家夫人努力了！”
舒奕心情好轉，也隨之輕笑了幾聲，隨他自去。
他與離敬廝混一處的這些年，人盡皆知。
放在自家人眼裡，就是兩個少年的相交。
可落在外頭，就是蜀王府與離三少爺利害相同休慼與共。
離侯尚主後積望仍存，長公主亦曾庇護了諸多臣工，若論人脈是不容小覷的。
否則安王也不會選擇跟身為世子的離旭牽上線。
離敬雖是幼子，可也是離氏的嫡傳，在那些老臣心中也總會有些份量。
到時候就看誰技高一籌了。
離敬出了書房角門，未走兩步，便看到鍾思儀攏著披風站在廊下，他輕咦一聲，上前道。
“不是讓你好好兒在花廳等我，怎麼在此？”
鍾思儀本是同蜀王妃一道兒在廳中閒談，只因半途中奶媽前來，道是小天樞不肯睡下，哭鬧不休。
王妃便先行去照料幼女。
鍾思儀百無聊賴，便出了花廳慢悠悠往書房閒逛，準備等著離敬出來，一同回府。
王府裡都知她與離敬是王爺座上賓，也無人攔她。
就不知不覺倒讓她走到了書房外頭。
也恰聽到了一句“有什麼秘方，能叫我家夫人快些給我也生個孩子！”
鍾思儀臉色一紅，慌忙又退出去了些，撫著跳個不停的心口。
她與離敬自那回因著避子湯的事兒鬧過之後，就鮮少提及孩子。
因著有前世前車之鑑，鍾思儀總下意識的覺得離敬是不想要孩子的。
要不怎會那麼痛快的答應了自己服用避子湯的事。
可眼下她聽到的全然不是如此。
與她前世時所偷聽到的內容也全然不同。
況且這也不是頭一回了。
離敬總在人前人後都不吝嗇表露出對她的喜愛。
加之今日見著小天樞玉雪可愛。
鍾思儀也不知自己到底該不該繼續堅持原先的念頭。
她在樹叢後頭穩了穩心神，不過多時便見離敬出門，才迎上前去。
“王妃娘娘去照料小天樞了，我就想來迎迎你。”
鍾思儀下意識的往離敬身前靠了靠，無聲給予安慰。
溫熱的觸感靠來，離敬亦是將她環住，把頭抵在她鬢髮上蹭了蹭，溫溫一笑道。
“已經忙完了，我們回去吧！”
想到方才在書房中與舒奕的對話，離敬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只想著回府好生同自己的夫人努力努力，叫舒奕看看自己行還是不行！
至於前線戰事，他都經歷過一回了，自不會有什麼妨礙。
願賭服輸，他曾同寧王說過此行風險頗大，既是寧王自己的選擇，那下場也唯有自己承擔。
因著鍾思儀來時是坐著王府的車駕而來，蜀王亦是交代了人準備了馬車送人回去。
可離敬卻是自己打馬過來的，於是便讓王府管家不必讓車子出來了，他親自帶自家夫人回去。
兩人共乘一騎，緩緩踏馬在街市之上。
夜色沉沉，眼見著宵禁將至，兩邊的店家也已開始陸續在打烊。
告別了白日裡的喧囂，周圍顯得格外寂靜，只有飛鶻不時噴著氣兒表達著大材小用的不滿。
而被離敬攏在懷中的鐘思儀此刻卻是僵直著身子，大氣也不敢喘。
耳畔是離敬撥出熱氣撲撒其上，叫她心頭凌亂不已，。
雖然不是頭回兩人共騎，到底是心境有所不同了。
她恍恍惚惚的想著若是前世他對自己也這般溫柔就好，而今的自己又何必故意躲著他。
可若是如此，也許就沒有眼下的重頭來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