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酈城
皇宮
“陽春，那邊沒人吧？”北鄢寧陽公主上官樂諳此刻與貼身侍女只一牆之隔，披著斗篷，貓著身子，貼著宮牆，目光在四周來回不停地掃視，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偷雞摸狗的。
“放心吧公主，沒……沒有人。”侍女陽春小心翼翼地答話，若是再聽仔細些便聽得出來其中的起伏顫抖。
畢竟可憐的陽春脖子上架著利劍，不敢不從。
高貴的寧陽公主是不會做出鑽狗洞這樣有失身份的事的，雖是一介女身，但寧陽公主可是從小跟著她九皇叔混的，一招腳踏清風，身輕如燕，便能輕巧地越過這堵宮牆。
燕子大意了，在飛到一半才發現對面不是溫暖的窠巢，而是獵人的陷阱，燕子欲哭無淚，一個不小心就失去平衡，從高空極速下墜。
獵人自然是不會讓金枝玉葉的寧陽公主受傷，眼疾手快的接住人，確認燕子眼裡除了視死如歸的悲壯以外沒有其他情緒，應該沒有受傷。
把人放下來後，獵人……哦不，禁衛軍統領蕭延道貌岸然地行禮:“參見公主。” 燕子……公主表示不想理，並且想將這“卑鄙小人”打入天牢。
陽春一臉無辜地看向上官樂諳，眼裡的“迫不得已”滿滿流露。
公主忍無可忍:“你一天天閒著沒事幹就逮著我抓是吧！”
“公主息怒，皇命難違。”
上官樂諳攥緊拳頭，恨不得跳上去把人撂倒，再踹上兩腳，然後套上麻袋，扔到她宮裡的池塘餵魚。
蕭統領無視了公主的熊熊怒火，風輕雲淡地說道:“陛下有令，若是再抓到公主私自逃出宮，便關到祠堂把《女戒》抄百遍，抄完方可解除禁足。”
公主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了。
蕭統領還十分欠揍地補了一句:“抄完後陛下會親自查閱，少一份便多禁足一日，公主請吧。”
上官樂諳氣得說不出話了，眼神若是能殺人，蕭延已經被千刀萬剮了。她氣鼓鼓地越過蕭延往他身後走，腳下用力得能擦出火花來，路過的風都要被她撞得不清南北。
陽春向蕭延辭了禮，匆忙跟上。
“公主，您別生氣。”
“呵——枉本公主一片好心向小叔引薦他，幫他求前程，他倒是會恩將仇報！”
“公主，您真是氣糊塗了，奴婢也才反應過來，這次是蕭統領一個人來的，他早知公主會出現在這裡，他若真是來抓您的，早就叫禁衛軍過來了，蕭統領應該是怕您總出宮危險，擔心您安危，故意嚇唬您罷了。”
上官樂諳頓住腳步，回頭看向遠處剛離開的蕭延，怒火消了大半，神色也緩和了不少。蕭延確實沒少給他走後門，於是故作高傲地說道：“誰知道他安的什麼心！”語氣已經由原來咬牙切齒變得有尾有調，踏著歡快的步伐往雲縈殿的方向去了。
她認識蕭延時，蕭延還只是個普普通通的禁衛軍，第一次見面也是這般猝不及防，像是森林裡隨處亂竄的小白兔，無意之間闖進了狼窩，然而窩裡只有小狼崽，兩隻天真無邪的小崽子違逆生存規律，成了森林裡的秘密。
時過境遷，公主已經當得有模有樣，小士兵也成了統領。
在宮裡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雙方心裡那點旖旎的氛圍只有彼此才懂。樂諳偶爾咋咋呼呼的性情蕭延瞭如指掌，蕭延表面嚴肅私下偏袒的行徑樂諳也心知肚明。誰都沒有明著捅破，誰都預設著這樣的相處方式。
算起來，她好久沒見到蕭延了，聽說今年除夕會有東尋使者前來北鄢朝拜，他這些日應該挺忙的。寧陽公主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追究他的“罪責”了！
凌王府
“殿下，織錦司差人來問了，婚服是否合適，可還有需要修改的地方。”
“……合適。”
您試了嗎就說合適？
北林對主子的心大無話可說。怎麼說這都是終身大事啊，即使他目的不純，也沒必要這麼敷衍吧！
心大的上官翊還一手端著茶杯，一手捏著白棋子，自弈自樂，沒分半個眼神給北林。
“你怎麼不去催王妃？”上官翊大言不慚地推卸麻煩。
北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這侍位他再當下去指不定哪天就撅過去了。奈何他簽了“賣身契”，不是他說不幹就不幹的。
憨厚老實的北林難得聰明一回，心虛道：“殿下，暮序回來了，剛好立冬府上換防，正好他來當值如何？”
凌王府自立府以來有個規矩，每三個月換一批隨從，每個季節的開端為“換防日”，從上官翊手下四千鐵騎和一千暗衛裡挑，在上官翊沒有明確命令下，當值人選由他們自己定，三次以內不重複便可。
這或許會覺得頻繁換防會給有心之人可乘之機，其實不然，上官翊頻繁換防是為了認人，只要他把四千鐵騎和一千暗衛都認清了，對自己所謂的親信都有了基本的瞭解，就能很大程度上杜絕了有外人混入和內鬼暗藏。
鐵騎除了主將和兩個左右副使，四千人分為四個師，每個師都有一個軍長，暮序就是其中一個師的軍長。左右兩個副使除了管理鐵騎以外，還要充當主子的隨行侍衛，除非有任務出行或上官翊看他們不順眼把人攆走，他們都要履行好侍衛的職責。
上官翊憑他那張能說會道的三寸之舌和妙語連珠的連篇鬼話，漸漸“俘獲”了下屬們的芳心。上官翊的下屬都堅定的認為如果他們不保護好這唯恐天下不亂的主子，他遲早會被人打死，粉身碎骨，魂飛魄散的那種。
言歸正傳，換防其實於在刀尖上舔血的鐵騎和暗衛來說，在凌王府當侍衛丫鬟無異於放假休沐，只用幹些打雜和伺候人衣食住行的活，還有一個俊美無雙且毫無架子的主子同他們東拉西扯，他們還是很樂意來府裡當值的。
上官翊聽到北林拐著彎的想逃離，冷笑了一聲，目光明亮，窗外透進來的光在臉上鋪上一層柔色，內心無聲嘆氣，難得善解人意一次，緩緩開口：“可以。”
即使換防了，北林依舊在任，只是有個擋箭牌總比沒有好，痛苦就是強加給別人自己會快樂。
北林怕驚喜的神色過於明顯，壓低了頭，用力把翹到耳朵根的嘴角往下扯，目光不自然的亂飄，趕緊拱手道：“屬下這就去安排。”然後迅速轉身，任由嘴角的弧度放大，眉毛往上挑了挑，踩著愉悅的步伐，興高采烈地出去了。
邊走邊感嘆，暮序啊暮序，在主子面前表現的機會已經一腳踹給你了，怎麼把握就是你的事了，不用謝我。
涼州
濟川已經把缺少的銀糧收繳回來了，這兩天在上官惺的協助之下也清點完畢，也正在安排人運送這些銀糧。
只剩下劫匪突然橫死的事情沒有查清了，濟川把這件事交給了上官惺，在鐵騎的幫助下應該也不難查，況且上官惺是帶著皇命來的。
錦州那邊也情況還未摸清，濟川決定孤身前去，不至於打草驚蛇，上官翊在那邊也有眼線，單獨行動也有保障。
換成了正常的衣裝，摘下了那泛著銀光的面具，濟川那張清新俊逸的臉又是讓人移不開眼，矯健的身姿如玉樹挺拔，不凡的氣質舉目無雙，再儀表堂堂的公子都要甘拜下風。
錦州
濟川穿著樸素，頭上戴著斗笠，背上負著長劍，腰間掛著酒壺，如閒散的遊俠，快意江湖。
濟川住了一家最好客棧，不是他矯情，是他有一個高調的主子，安排個駐點都得是最好的。
當然，主要是為了關注權貴們的動向。
進客棧時已入夜，濟川黑色的衣裳融在夜色裡，散漫的雲遮了半邊月亮，灑下皎潔清光，給無垠的夜色添了幽靜的神秘。
店小二進房來給濟川送膳食，提前收到了訊息，便也不隱藏身份了。
“副使大人。”小二安置好膳食，拱手行禮。
“近日來錦州的權貴有哪些？”濟川站在窗邊，半邊臉隱在黑暗裡。
“很多，太后和二皇子殿下也來了，還有戶部尚書王大人、永安侯夫人及兩位小姐、左丞相容大人的嫡孫子和孫女……”
小二一一把人上報，不敢有半分隱瞞:“但是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王大人、祝太師和容小姐還在。”
戶部尚書王大人沉迷酒色，經常出去尋花問柳，無奈家裡有個性子潑辣的夫人，待在這裡估計也是紮在美人堆裡，還捨不得抽身。王大人平日裡也裝得人模狗樣，長袖善舞，與上官翊倒是沒多少交集。
祝太師乃當朝太師，許多皇子世子的老師，為人師表，受人敬重，從來不參與朝廷黨爭，且年近古稀，已是頤養天年，享天倫之樂的時段，在錦州這樣風景優美的地方消遣無可厚非。
容小姐是個未出閣的千金小姐，金枝玉葉，溫婉賢淑，又是嫡出，素受寵愛，容大人曾是上官翊的授課老師，自小與容小姐相識，也有流言說過容小姐會是未來的凌王妃，賜婚的事一出來，流言漸漸消散。
濟川在腦子裡浮現著他所掌握的各個人的訊息，並不覺得這幾個人有什麼動機去害上官翊。
說到底，還是官場上的事最讓人說不準，還是先從王大人開始查起，畢竟花天酒地，道貌岸然的人最是膽小怕事，被人威脅也說不定。
濟川把小二遣走，帶著劍獨自出門。
入冬了，這幾日正是秋遊尾聲，街上還在舉辦秋日最後的狂歡。
無論在什麼地方，人來人往，絡繹不絕的就是青樓。
態濃意遠淑且真,肌理細膩骨肉勻，有美酒佳人相伴，誰人不想芙蓉帳暖度春宵。
上官翊手底下一千暗衛皆是女子，北鄢最大的青樓——百花樓，就是她們的駐藏點。有任務就出去執行任務，沒任務就在百花樓裡假裝娼妓收集訊息，休沐就去凌王府當丫鬟伺候主子。
濟川最討厭這種酒氣熏天，脂粉味能嗆得人直咳嗽的地方，他連“自家”的百花樓都只去過一次，就在今年二月，還是被罰去的。
上官翊比較喜歡捉弄人，只要不犯原則上的錯誤，他都會有與眾不同並且絕對意想不到的方式來懲罰人，比如他知道濟川最討厭什麼地方，就偏要安排他去什麼地方執行任務。
錦州最大的青樓叫“芳心閣”，還沒靠近到十步以內，就已經聽見了裡面的人聲鼎沸的歡聲笑語，迷人心神香氣和酒氣似乎從裡面飄了出來，勾引著路過的人。
濟川停在芳心閣門前，看見兩三個長相美豔的姑娘扭著優美的腰肢，喊著柔情似水的音調，招攬過路的客人。
還沒進去，濟川已經開始打退堂鼓了，真不明白那些成天混在裡面樂不思蜀的人是怎麼受得了的。
一切都是為了完成任務。
濟川做好心理準備，盡力屏著呼吸，不讓胭脂粉塵有機會鑽進他的鼻子裡，而後視死如歸地踏進芳心閣的大門。
砰的一下撞到了個酒鬼，腳步剛跨過門檻的腳被迫縮回來。
濟川本就想離這些喝得酩酊爛醉的人遠一點，光那臭得不行的酒氣就讓他反感到不行。
許是這人身上酒氣並不重，還帶著一股似有若無的清香，不像是脂粉堆裡的俗味，倒像是天生就有，濟川難得好心扶了那酒鬼一把。
酒鬼堪堪靠在濟川硬挺的肩膀，那股淡淡的清香霎時縈繞在鼻間，麻木掉身體裡的神經，鑽進心裡。
這味道有點熟悉，好像在哪裡聞過。
濟川把人扶著離開自己的身上，這才看清酒鬼的臉。
本來要鬆開的手，頓在那裡。
酒鬼有張乾淨又漂亮的臉蛋，許是喝了酒的原因，臉蛋紅得像成熟了的蜜桃，眼睛微微閉著，長長的睫毛如蝴蝶的翅翼，薄薄的嘴唇也泛著一抹淺紅，高瘦又精悍的身姿垂在濟川身上，模樣十分乖巧，相差無幾的身高讓兩人呼吸相撞。
看來訊息有誤，二皇子殿下還在錦州。
濟川唯一一次百花樓，執行抓捕任務的時候，也遇到了二皇子殿下，闖了二殿下的雅間，那時二殿下清醒得多，還趾高氣昂地把他和他帶的人教訓了一番，還對濟川動了手。
那時濟川戴著面具，想來即使二殿下現在睜開眼睛也是認不出他來。
比起調查王大人，濟川覺得調查眼前這個醉鬼會更接近真相。
芳心閣門外的幾個姑娘本以為拉到客人了，還是一個長相驚豔的客人，結果這個客人把另一個客人拐走了，頓時心裡五味雜陳，無法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