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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誰的童年杜驕陽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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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北方一座小城。

小城說大不大,尚算繁華,盛夏煩悶不堪,嚴冬格外冗長,春天風沙太大,秋天又過於短,總之沒有一處拿得出手的地方,但這不妨礙我想它。

小時候的我不愛說話,我爸則是出了名的大白話蛋,一個人說了我們兩個人能說的話。

他酷愛體育,一聊起各種比賽就跟打了雞血一樣吐沫星子亂飛,記住我生日都要跟各項體育賽事掛鉤:“一個順產,你媽住醫院裡沒完了,四天還不想出院,把我給急的,差點錯過胡衛東大帽科比。兒砸,你是不知道那場比賽有多好看……”

我得謝謝胡衛東,我還得謝謝蘇克。那天我媽買了個大蛋糕給我過生日,結果蘇克一腳破門,我爸一拍桌子把蛋糕扣地上了。

從此以後我爸把我生日記得門清,每次都要念叨:“別提這段兒,提起來我就肝疼,我就等著橙軍贏了吃蛋糕,荷蘭隊忒不爭氣了,不對呀,你才多大你記得啥啊,都是你媽說的吧?那蛋糕不是我扣的,大半夜的你媽非說餓,就她那點出息,跟你個兩歲孩子搶吃的……”

我太難了。

我就是為了填補爸媽的遺憾而存在的。

我媽以我的名義把好吃的吃一溜夠,我爸則打著我的名號把他小時候沒玩上的玩具全買了個遍,我一邊咽口水一邊眼巴巴在旁邊看著我爸拆家,末了還得把他整出來的多餘零件兒想法裝回去。

那陣興集水滸卡,小夥伴們各想各的招,每天聚一起拆乾脆面袋子成了最快樂時光。

某天我正擺弄我那幾張卡片,合計著用誰誰誰去找誰誰誰換誰誰誰,我爸竟然掏出一摞世界盃球星卡啪一下甩在我面前,教訓我說:“你們那也叫集卡,摳摳嗦嗦的湊半天錢才買兩包,哪輩子集齊,你看看你爸,就這張圖拉姆,兩箱小浣熊吃出來的,媳婦,給咱家大兒砸扛八箱乾脆面去,吉利數……”

我媽聽了還真去批發了十來箱小浣熊。

他倆咋就這麼不懂事兒呢?太沒勁了,一點期待的感覺都沒了,乾脆面嚼著都不香了,吃到後來我一聽咔咔聲就渾身不得勁兒,後來那些面都被我媽拿去招待客人了。

我家一天到晚有客人,那些來串門兒的阿姨也很煩人,她們每個人看見我都跟沒見過世面一樣撲上來捏我的臉蛋,手裡攥著廉價的各種小吃讓我笑一個。

靠,哥的笑就只值個果凍嗎?

我媽管我的笑叫拋磚引玉,她們禍害完我就湊一堆兒研究瓶瓶罐罐,我媽就一通巴拉巴拉,塗這個臉蛋溜光水滑,抹那個重回少女十八,吃這個生男孩,吃那個生丫頭……

她們就真信。

真不是我媽會忽悠,這些老孃們兒多少有點智障,別的不說,我媽那張臉也不像十八的啊。

花完錢,她們就把臉塗成大白臉、大黑臉或者大綠臉,躺在那個窄窄的有洞的床上張著大嘴睡覺,害得我小時候不停做噩夢,夢裡都是無臉男,怎麼也睡不醒。

我媽搞不懂我為啥一天到晚總是迷迷糊糊的樣子,認為我是缺乏鍛鍊,就讓我那體育迷爸爸帶著我去運動。

我這才知道我爸就是個嘴把式,他啥都不會玩兒,踢球上手,投籃用端,跑兩圈就捯氣翻白眼兒,淨拖我後腿。

但是我爹對體育的狂熱痴迷我是服氣的,他甚至把我的生日推遲了兩天過,就為了等薩馬蘭奇宣佈北京申奧成功時可以有藉口好好喝一頓。

于根偉替補上場,在五里河體育場踢出揮寫中國足球歷史的那一腳時,我爹一口氣豪喝了半箱啤酒,脫得只剩個大褲衩,露出一身顫巍巍的蒜泥白肉,跑到大街上狂喊:“我們出線啦,出線啦!”

好在那天滿馬路都是群情激奮的人們,穿全了出去最後大概也是光著膀子回來,我媽難得地由著我爸瘋,沒數落他。

我爸回來醉醺醺地捧著我媽臉說:“媳婦兒真好,不說點啥嗎?”

“廢話!誰不愛國!”

我媽深明大義。

轉年足球世界盃開賽,我那不著調的媽跟著我那不靠譜的爹一起迷上了足球彩票,我媽滿眼星星地盼著中了獎拿獎金給我過生日,結果是一點不懂球的我媽竟然中了勝負彩三期的二等獎,而我爸,一個資深老球迷,全買了中國隊贏……

我生日那天離兌獎止付時間只有兩天,我媽哭喪著臉去兌了獎,3533塊的獎金,最後淨賺33塊。

我媽黑著臉回了家,33塊沒收了沒給我爸。

我爸也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來幾張票子,可著33塊點了兩大碗拉麵還加了份牛肉,跟老闆抹了五角錢零頭要了杯扎啤,算是給我吃了長壽麵。

“兒子,這就叫情懷。”

此後,我爹迷上了股票,號稱要實現財務自由,我媽也徹底走上了誰說女子不如男的迷途,把家庭作坊開成了像模像樣的美容院。

他倆悶聲發大財,我終於省心了,有了大把時間和朋友玩。

爹媽沒得選,朋友是自己選的,這話沒毛病!

整個大院那麼多小孩兒,我就跟楊帆投脾氣,天天在一起踢球打蛋,尿尿和泥。

上幼兒園那會兒,大家都喊楊帆呆子。

他其實一點都不呆,只是過於高冷,看上去有點面癱。

我倆特別合拍,拿我爸講話,黑八就得進底袋,什麼球進什麼洞,呆子跟我就是配套來的。

那陣不興撿肥皂,否則我敢信我爸能為我和呆子的友誼貢獻一塊香胰子。

我搗鼓出牛哄哄的東西,呆子立刻就能推廣,這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

比如我說口天趙,文刀周,立早李,耳東張,呆子不出一上午,就能讓班裡所有小朋友都跟著這麼說,最後搞得老師用教鞭使勁兒敲著講臺喊,不許鬧,我說古月吳你們聽見了沒有!

然後我們就一起扯著嗓門糾正她:“錯了老師,是古月胡!”

那時我的理想就是如果可以的話,我要跟呆子好上兩百年!兩百年不夠就向天再借五百年!

總跟我們一起玩的還有兩個小女生,羅琳和白梅,號稱蘿蔔白菜組合。

羅琳瘋瘋癲癲性格像假小子,長得卻是女生裡最漂亮的,能唱會跳,整天化了妝去參加各種比賽和演出。

其實她化了妝還不如不化好看,我一直擔心她會變成躺在美容床上臉上亂塗大白的女人。

一開始我們不屑於跟女生玩,後來我帶了一個能唱能走會說話的巴斯光年去幼兒園,蘿蔔拿過去咔咔一通拆裝,玩得那叫一個六,智商明顯比呆子強,再加上她會爬樹,跟男生打架還很講武德,不上指甲撓,我們就特批了她入夥。

但羅琳每天不和別人拌拌嘴就渾身難受,什麼事情都要爭論一下,相比較羅琳,我們其實更愛帶白梅一起玩,她對我們有一種無腦崇拜,我們說啥她都同意,選啥她都把票投給我們,真不知道性格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怎麼成為最好的朋友的。

現在回想起來,那陣我們的爭論都很無聊,一點小事就能吵翻天,楊帆和白菜卻總能讓爭吵熄火。

楊帆是千年撲克臉自帶冷場效果,白菜卻是因為過於順從讓人沒有辦法再起爭端。

我們那個年代,特別流行各種知識比賽,有一次小朋友們談論各自的名字,我說白菜名字裡帶個白字,跟詩聖李白是一家子,我姓杜,跟詩仙杜甫是一家子,蘿蔔就皺著眉頭說,好像不對唉,我說這是我爸說的沒有錯,白菜就說好的!

羅琳想說的話就被這脆生生的兩個字噎回去了。

等到了小學考試我才知道我爸有多不靠譜,而白菜頭一次沒有得到滿分還傷心地哭了。

我家對門住著個跟我們一邊大的孩子,叫周天宇,也跟我們在一個班。

周天宇娘們兒嘰嘰的,總有人把他當作女孩,他自己頗為得意,認為別人是在誇他長得好,一點不覺得他自己是娘娘腔,完全遺傳了他媽的缺心眼兒。

不管別人說多少遍小馬哥還健在,他媽仍然執拗地認為她兒子是周潤發轉世投胎,滿院子喊他兒子大明星。

每次周媽這麼喊周天宇,楊帆就給他一脖溜,問他:“你叫啥?”

周天宇老實巴交說:“呆子,我是八戒。”

看在八戒傻了吧唧的什麼都聽白菜的份兒上,我們吸納他成了小團伙中的一員。

別看他住我家對門,他也得證明他能勝任這個團伙成員才能跟我們混,於是他自告奮勇跳出來吸引火力。

他長得好看,天生就招老師喜歡,所有的鍋傳來傳去最後都會扣在他後背上,所以我們一度還喊過他忍者。

我們還有一個小跟班小雪,是楊帆不同父不同母的妹妹。

她總是搞不清到底誰才是她哥,有一陣天天吵吵著要跟我回家。

我蠻想把她領回家。

蘿蔔雖然會唱會跳,但是蘿蔔不怎麼聽話,小雪就不一樣,胖墩墩的兩條小腿倒騰得飛快,跟著我爬上躥下不知疲倦,是個很好的玩伴。

就是稍微能吃了一點,不過沒關係,反正我家有吃不完的乾脆面。

小雪總是想不明白很多事,我懶得糾正她,因為我一旦指出她一個錯誤,她就會立刻再創造出另一個錯誤來。

但後來我的懶惰讓小雪的思想跑了偏,因為幾個人裡只有我不拆穿她的各種錯誤,她固執地把我當成知心大姐姐,每天都做我的跟屁蟲。

在她眼裡,娘娘腔周天宇都沒有我溫柔體貼。

我名字裡有個驕字,她就認為我應該是個嬌滴滴的姐姐投錯了胎,這個目不識丁的笨丫頭!

我最恨別人說我女裡女氣,我是如假包換的男的!

那些來我家的女的總說我跟小姑娘一樣文靜,她們懂個屁,我不吱聲只是深沉而已!

但我跟小雪解釋不清。

更可恨的是小學二三年級的時候,跟八戒去少年宮報課外興趣班,科技館入口處張貼了一溜牆的海報,是青少年兒童性教育展,他們像發現新大陸一樣,把那種東西的名字安在了我頭上,叫我蕾蕾。

搞得我很煩這種抖機靈的爛廣告,什麼如果你的杜杜有別稱,我願叫它驕陽!

呸,這就是日後我憎恨土味情話的根源。

那時滿大街都是養拆家犬哈士奇的,八戒已經進化成二哈,呆子進化成㹴哥,難聽是難聽了點,勝在陽剛,而我是個純爺們兒,怎麼能跟這麼女性化的外號沾邊呢,我寧肯他們還叫我二餅,好歹在風靡華夏三四千的麻將文明中佔有一席之地。

我悶悶不樂了好幾天,我爸我媽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後來我爸接了個電話,是蘿蔔打來的要找蕾蕾,我爸的木頭腦袋想了好久才想明白這個外號的由來,跟我媽一起哈哈大笑。

笑過了,我爸竟然破天荒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憂傷樣子說:“傻兒子,這外號好啊,那層皮是好東西,等你學會扯皮了,你就長大了,長大了,人就該犯傻了……”

我頭一次聽我爸這麼正經八百地說話,極其不適應,我寧肯他是那個于根偉替補一腳破門時,脫得只剩個褲衩子跑大街上狂喊“出線啦出線啦”的那個瘋爹。

唉,想起來滿眼都是淚,一晃,我就上初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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