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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誰的童年楊帆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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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路上有句很火的話,叫幸福的人用童年治癒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癒童年。

我覺得這句話純屬矯情。

無他,誰能準確地定義幸與不幸?

在大多數人看來,我的童年,大概算不上幸福。

1995年的寒冬,我出生在北方小城簡陋的婦幼保健醫院裡。

當我被大夫倒提著啪啪打屁股時,我母親整個人都躺在了血泊裡,而我爸正揣著買斷工齡的2萬2千塊補償往醫院趕。

人財兩空。

我活了下來,爺爺嘆著氣,給我起名叫楊帆,希望我今後的路能順水順風。

在我的記憶中,三個男人的生活乏善可陳,我爺化身女主人角色,看孩子做飯收拾屋子嘮嘮叨叨碎嘴子,我爸則啥也不幹,一天到晚屁也不放一個,進家就是地鋪上一坐,喝悶酒看VCD。

據我爺說,那臺VCD機是萬燕牌的,在當時是中國製造唯一一款世界領先的電子產品,最正宗的國貨之光,但這臺國貨之光,在我家的全部使命,不過是翻來覆去播放那張1994年紅磡搖滾演唱會VCD中的幾首歌。

過去的盜版商真是講良心,這盤VCD我落生前我爸就在看,一直看到我上幼兒園,依然影象清晰,一點馬賽克都沒有。

那個中年竇大爺當年還是個穿著黑西裝的狂狷青年,一聲矛盾一開嗓,我爸珠江我爺大烏蘇,倆人就開始對瓶吹,我是現場氣氛組,每首歌都從頭跟唱到尾。

上了幼兒園,老師讓小朋友上臺表演,別的小朋友都唱丟手絹,再高階一點的唱常回家看看,我把竇大爺的氣質學了個十成十,一臉肅穆地唱矛盾,虛偽,貪婪,欺騙,幸福在哪裡,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點與眾不同。

我由此得了個呆子的外號。

我不是很在意,同住一個大院跟我一起長大的發小杜驕陽不樂意了:“憑啥你有外號我沒有?”

這貨深受他爹毒害,他爹的理論是男人不得外號不富,女人沒有乾爹不美,於是我們遂了他們爺倆心願,喊杜驕陽叫肚臍眼兒。

後來幼兒園裡搞親子活動,讓小朋友們拖家帶口地來包餃子,我家來的我爺,杜驕陽領的他爸。

杜驕陽把麵粉拍臉上唱戲,臉蛋子上面粉掉了,兩個眼窩子還白白的像兩張圓圓的餅,杜爸拍案驚奇:“臥槽,二餅啊!兒砸,你咋知道你爸就靠這張二餅混兒吃了三家贏了一百多多的?”

我爺劈手給杜爸一脖溜:“好啊,你小子還有功夫來牌,我棋盤都長毛了!”

杜爸一天到晚跟我爺沒大沒小地胡擂擂,深得我爺喜愛,天天被我爺押著下棋,倆人最大的博弈就是互相偷子。

每次他們找不到自己的卒子時,榮升為一顆神奇混兒牌二餅的杜驕陽和我在旁邊端茶倒水伺候著,本著觀棋不語真君子的理念,我倆誰都不出來作證,倒是大院裡叫羅琳的瘋丫頭跳出來說,看見楊爺掖褲襠裡了,看見杜叔藏鞋窠裡了……

楊爺和杜叔也不著惱,最多老臉一紅,把棋子從見不得人的地方神奇地變出來放回原處,也不洗手,繼續廝殺,倒是羅琳她姥爺不好意思地說,這丫頭,真是的……

也不知道真是個啥。

反正羅琳這丫頭我是敬而遠之的,太強勢。

架不住老一輩人關係好,杜驕陽這貨又慫包,羅琳一招手就屁顛屁顛跟過去,我也只能帶著他倆一起。

大院裡還有個女孩叫白梅,也是羅琳的擁躉者,倆女孩子號稱蘿蔔白菜組合。

不過白梅比羅琳可愛多了,脾氣好膽子小,我們說啥就是啥,雖然動不動就哭,但她的哭一點不惹人煩,因為她自己會哄自己,從來不黏糊,哭起來的時候長睫毛掛著淚珠,還挺好看,住杜驕陽家對門那個叫周天宇的二貨就為了看她哭,總變著法地招惹她。

為了罩著白梅,我們這個小團體不得不接納了周天宇。

這貨比較欠,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隔三差五就被我和杜驕陽揍一頓,好在他皮實,也不記仇,到後來我感覺他已經被我和老杜培養出了受虐傾向,一天不惹點事出來讓我們罵,就一天不舒坦。

所有人都喊周天宇叫八戒,周天宇沒意見,他老媽事兒多,又是找老師又是告家長的。

別的小朋友消停了幾天,照樣喊回來,我和杜驕陽就站出來護犢子,為了護著周天宇沒少打架,周天宇他媽為此還對我倆表示了感謝,她不知道的是,我倆喊周天宇八戒一直喊到他上大學。

剛上幼兒園時,我也是個挺爭強好勝的孩子,奈何我除了會唱別人都不會唱的歌,別的都差了別人一大截,我不會英語,沒看過動畫片,也沒玩過什麼玩具,不過好在我還有爺爺。

每天快放學的時候,小朋友們都坐在凳子上往門外看,看是哪一個家長最先來接,第一個被接走的孩子就會在大家的注視下得意洋洋地走出去。

我經常是第一個被接走的孩子,這大概是我在幼兒園除了打架以外唯一的第一了。

但是後來我爺爺生了一場大病,眼歪嘴斜了好一陣子,走路都只能蹭著走,我成了每天幼兒園裡最後一個被家長接走的。

我知道幼兒園傳達室外長椅下面所有蟻穴的位置,知道它們當日收穫的是菜青蟲還是餅乾屑,知道怎樣精準地把一隻螞蟻從左手吹到右手上,再從右手吹到左手上。

在夜色裡等待的時間無聊又單一,唯一的亮色是某日白梅偷偷塞給我的一隻鑽石糖。

那種糖可以像戒指一樣套在手指上舔舐,我一直以為只有周天宇那樣的娘炮才愛吃這樣的糖,但那日我還是撕開了鼓囊囊的袋子,把糖套在了手指上,慢慢地舔著。

有一說一,還挺甜。

我四歲生日那天,我爸摟著我喝了很多很多酒,頭一次把那盤演唱會的VCD完整地放了一遍,我爸淚流滿面,讓我記住了那裡面還有一首唱漂亮姑娘的歌。

我媽就是個格外帥氣的漂亮姑娘。

她因為難產而死去,立在電視機後的遺照笑靨如花,她明亮的眼睛天真無暇,不帶一絲煙火氣,似乎完全看不見這人世間的苦難。

生日過了沒多久,我爸帶我去看兩千年的煙火。

那天晚上,好像所有的人都跑到馬路上來了,我爸把我扛在肩頭,好讓我看見街角大螢幕,周圍所有的人都在跟著鐘聲嘶吼:“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新年快樂!”

後來人們就唱起歌來了,數萬人合唱著有多少愛可以重來,合唱著精忠報國,合唱著單身情歌。

我跟著賣力地喊著,心想幸好聽羅琳唱過這個“單身情歌”,羅琳是我認識的人裡第一個唱這歌的,那天她還帶大蘋果到幼兒園,說是平安夜,她懂得真多,小哭包白梅也不差,她說天亮了之後會有一條叫千年蟲的大蟲子讓全世界的銀行都癱瘓。

嗯,白梅,哈哈,小白菜,菜菜,怕蟲子的菜菜。

我提醒自己一定要記著放假之後把橡皮蟲子帶去給她看,就說我捉到了這條蟲子……

我就在我爸的肩頭睡著了,等我再睜開眼,家裡就熱鬧起來,陸陸續續來了好多親戚,說我爸要結婚了。

我爸的婚禮我沒記住啥,就記得全程我都在盯著那個結婚蛋糕看,因為我的生日也是我媽的忌日,所以我從來沒吃過那種造型別致的漂亮蛋糕。

我很想知道那上面兩個小人兒是拿什麼做的,可不可以吃,結果我爸握著阿姨的手把那兩個小人兒切在一塊兒上,在我眼巴巴的注視下把這塊蛋糕給了坐在我旁邊的一個小女孩。

我爸說這個小女孩是阿姨的女兒,是我的妹妹 。

我就沒見過這麼能吃的妹妹,還沒等我說啥,那兩個小人兒已經連鞋都不剩了。

我很委屈,可又覺得自己是男的應該讓著女的,只好悶悶不樂地看著自己眼前那塊蛋糕上成團的玫瑰花,覺得這一塊醜爆了,沒想到這塊醜爆了的蛋糕也被妹妹搶走了。

我妹把我所有的玩具都霸走了,連我也成了她的玩具。

阿姨把她轉到我的幼兒園插班,我領著她往她的教室走,二餅和八戒看見了問我,“邊上的這個女胖子是誰啊?”

我剛想開口,我妹卻飛快地搶答說,“我是他的主人!”

“呸!”我趕緊搶在大家起鬨前說:“別聽她的,她就是個炭頭。”

這個豬一樣的妹妹智商也總不線上,有一次我聽見她大哭著搖晃躺在床上的爺爺,嘴裡喊著“爺爺爺爺你別死”,我以為爺爺出了啥事,湊過去看,沒想到爺爺“啊”一聲醒轉過來,眼歪嘴斜地怒視著我含混不清地罵道:“去去去,小兔崽子,我特麼剛睡著!”

背了鍋我很窩火,轉頭想對這個便宜妹妹發火,她卻眯縫著小眼睛長舒一口氣說:“哥,蘿蔔姐說她姥爺快死了,嚇死我了!咱爺可不能死啊,咱爺死了我可咋辦!”

可把我感動壞了,以為妹妹和爺爺感情深,一問才知道羅琳背地裡跟白梅和我妹說,她姥爺得了癌症,上歲數的人死了怕孤單,會挑個最喜歡的小輩帶走。

羅琳她爸是大學教授,家裡啥書都有,她看了什麼不該看的一天到晚神神叨叨可以理解,嚇唬我妹這就有點不厚道。

我趕緊安慰我妹說:“你怕個屁,爺爺最喜歡我,要帶也是帶我走。”

“啊?”

沒想到我一句話捅了馬蜂窩,這個豬竟然哭起來了,一邊哭一邊說:“瞎說,爺爺最喜歡我!我那麼乖!”

真不可理喻!

小跟屁蟲妹妹雖然讓我有點煩,但是從此以後,一放學,阿姨就早早來接我和妹妹,我又成了第一個被接走的孩子。

老VCD機收了起來,家裡換了大彩電,後來又換了大冰箱,安了空調,到了小學二年級,我家甚至買了一臺電腦!

這都是我妹帶來的改變,只要她不跟我搶電腦,她說啥是啥!

但是我爸一下班回來,就佔著電腦說是要加班趕報表,不過我每次溜進裡屋看,他都是在下軍旗打拱豬,還起了個網名叫“採姑娘的小蘑菇”,也不知道阿姨知不知道他這麼騷。

我敢怒不敢言,為了和白菜他們有共同話題,我不得不省下早點錢,在阿姨加夜班的時候,偷偷領著妹妹去網咖,這樣才能跟小夥伴們一起組隊抓寶寶。

那陣風靡大話西遊,我們在遊戲裡結了婚生了寶寶,大家協商一致讓我娶了白梅,這讓我很高興。

可是這些遊戲老是得充點卡,花不起錢就得花時間打錢,在遊戲裡賣了換點卡,幸好蕾蕾玩兒得好,大家的賬號點卡都是他跑環給充的。

蕾蕾就是幾經更名的二餅杜驕陽。

取外號這件事貫穿了我、杜驕陽和周天宇的整個童年,那時滿大街都是牽著漂亮的哈士奇的,八戒於是智商得到了進化,從豬變狗,榮升二哈,這貨永遠要拉我下水,我也從呆子、船長進化成了比二哈更值錢的㹴哥。

二餅這個蕾蕾的大名源自少年宮科技館裡青少年兒童性教育展覽的一個廣告,為此我牢牢記住了那廣告語:“如果你的杜杜有別名,我願稱之為驕陽。”

嗯,蕾蕾,你懂的。

不過晚熟的我和杜驕陽並沒有因為這個外號產生過多的聯想,除了一起長大的羅琳和白梅,我們也不屑於帶其他女生玩,倒是周天宇在那展覽前流連忘返,從此彷彿開了光,開啟了新世界的大門,整日混跡於鶯鶯燕燕。

這貨一向骨骼清奇,我們也懶得管。

五年級功課緊張起來,白菜和蘿蔔家裡管的緊,二哈被他媽逼著鋼琴考級,二餅迷上了做手辦,遊戲就被擱置了。

我妹對新興起的QQ上了癮,起了個網名叫不想長大,加了無數個寂寞沙洲冷和不得不愛,聊的不亦樂乎。

她小小年紀就開始厭學,寫不完作業阿姨就罵她,我也有不交作業的時候,但是阿姨從來不罵我,這讓我妹心裡很不平衡。

終於有一天,我妹爆發了,阿姨打她一下,她就過來踢我一腳,我讓著她,她還是踢。

阿姨使勁把她拽到裡屋,噼裡啪啦一頓暴打,那聲音聽得我都肉疼。

我妹哭得撕心裂肺,我聽著突然有點心疼。

這丫頭雖然在家裡跟我搶,但真到了外面,超市發贈品一定領兩個塞給我一個,公交佔座位一定給我佔一個,我瞪眼睛她也真蔫了不再鬧騰老老實實聽話,真把我當她親哥的。

唉,這個沒心眼兒的傻丫頭。

我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勸一勸阿姨,卻聽見我妹哭聲小了,阿姨住了手,開始數落她:“你怎麼這麼渾!那是你哥,我和你叔沒了,那就是你最親的人!你想想,他什麼不讓著你?你踢他他還手嗎?”

再之後,阿姨小聲說:“你哥從小沒媽,我再不疼他就沒人疼他了,你懂點事!”

巴掌大的屋子漏風的門,阿姨說話聲音再小我也聽見了,我默默轉身走到樓道里坐了一會兒,回想起我爸喝醉了抱著我媽照片哭的片段。

很小的時候我就懂得我爸嘴裡的小菊就是我親媽的名字,但是這個名字就像那些封藏在櫃子裡的照片一樣,讓我記憶模糊。

我起身走回去,攤開妹妹的作業本,學著妹妹狗爬一樣難看的字,一筆一劃地幫她寫完。

我很感激妹妹,因為要幫她寫正確的答案,整個六年級我都沒去碰遊戲,不僅管著妹妹唸書,還補上了落下的所有功課,終於能和白梅她們一起上那個離家又近又好還不用花錢的公辦初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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