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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曜塵眸色深了深。
他記得先帝在時，朝廷就已經多次撥款修建這幽還江的大壩，江州地處慶國最大的臨滄江下游，而這幽還江很是特殊，縱橫江州幾乎大大小小十幾個郡縣。
嘉南縣便是臨滄匯流進幽還江的第一道哨口。幽口大壩的修建關係到下游幾乎所有郡縣的百姓安危。
大壩幾十年來也未曾出現像如今這般決堤如此嚴重的態勢。
想起嶽池中那副肥頭大耳，滿眼精明的模樣，楚曜塵心中有了揣測。
說不定，此行還能有別的收穫。
“風謎，嘉南縣的青年壯力呢？”
為首的黑衣人跪了下來。
“主上恕罪，我們還未從居民口中問出來。都說是洪水過後，外出做工供養家庭去了，具體情況如何，還未可知。”
“另外，據屬下了解，嘉南縣的青壯勞力幾乎是同一個時間離開的家。”
“今日那嶽池中如此做派，屬下懷疑…”
“整個嘉南縣的青壯勞力，這麼大的數量，光靠嶽池中一個人絕對不可能瞞天過海，幽還江大壩是整個江州的命脈。他若是想找人幫忙欺上瞞下，又有何不可？”楚曜塵冷冷開口，目光染上顯而易見的深邃殺意，這個神情，底下人雖然見得多，也不敢直視帝王天威。
內室一片安靜，楚曜塵不說話，跪著的人也不敢出聲。
半刻鐘後，姜茂推門走了進來，總算打破了尷尬。
可看見他身後那人，暗衛瞬間警惕起來，在楚曜塵的眼神示意下，在那人走進屋子前，原本跪著的暗衛便四下分散開，護衛在了村舍周圍。
楚曜塵點了點頭，姜茂引著那人進了內室。
“孫瑾…大人，別來無恙。”孫田餘原本低著的頭在聽見自己的真名從上位者嘴中說出來時猛地抬起，他心中是激動的，渾濁的眼睛裡也多了幾分光亮。垂垂老矣之人，迎著年輕帝王尖銳的目光，一下子鮮活起來。
“殿下，不，此刻應該稱呼您為陛下了。”孫瑾扶著柺杖的手微微顫抖，躬下身子，朝著楚曜塵行了一個標準的屈身禮。
他腳步虛浮，似乎是強撐著趕來見他，臉上還掛著微不可見的汗珠，臉上滿是佈滿歲月的痕跡。
姜茂不作聲暗自退了出去。
楚曜塵起身將面前這暮年老人扶起，目光中也帶著些不可思議。
“老師，原來真的是你！起初學生注意到時還不敢相信。如今見老師安然無恙，學生也就放心了。”
一別多年，孫瑾當日以一己之力掀翻朝廷大員內外勾結的事蹟還在朝臣間相傳。
可當日風頭無兩的孫瑾選擇第一時間退居幕後，有人猜測這是孫瑾害怕大員留下的殘餘勢力的報復，也有人說孫瑾依靠此事飛黃騰達被先帝保護起來，而他自己不喜富貴所以選擇了離開。
林林總總，漂浮在朝野上的猜測再多，也抵不過如今楚曜塵見孫瑾這副模樣的事實。
原本楚曜塵並不是孟老太師帶在身邊教養的眾多皇子之一，而是由今日的太后私下裡交給了孫瑾來教導。孫瑾起初不願，後來太后似乎與他說定了條件，他這才轉口答應。
楚曜塵只記得，孫瑾接納他的那一日，已是黃昏時刻，漆紅色的書房大開，門內走出來一端方正品之人，人不過中年，劍眉星目，眼底有著浩然正氣，神情嚴肅。大步走到他面前的第一句話不是問候，而是讓他記了一輩子的話。
“殿下可知，何為國，何為家，何為君，何為民？”孫瑾為人方正，朝廷內外得罪了不少人。
楚曜塵跟在他身邊，自然也連帶著被朝中人厭棄。人人都在傳，為何生母受寵如此，而身為皇子的楚曜塵卻被指了去跟孫瑾學習治國之道。莫不是皇帝有意立其他人為太子。一切都在孫瑾揭露那名大官之時才見分曉，可從那一天起，孫瑾便不知所蹤，而楚曜塵也被迫與其他皇子一般進了孟家的書房。
孟家太師確實是教過他一陣子，可要論起真正教導之恩，孫瑾之於楚曜塵，才是最為重要的那個，當日懲治奸佞，官員貪汙受賄，百姓流離失所，一切的一切，孫瑾言傳身教，楚曜塵都看在眼底，所以在登基之後，楚曜塵才以雷霆之勢懲治了紮根許久的葉家。
老人抬起渾濁的雙眸，看見從小跟著他的小娃娃如今長成了這副有擔當有威勢的模樣，喜從中來。
可開口依然是那句話，嚴肅中帶著端方。
“陛下如今可知何為君，何為民？”
楚曜塵跪地，如今他不是皇帝，只是老實面前的一個學生罷了。
“是，學生知曉，老實的教導學生時時不敢忘。”他說的孔武有力，他早不是十幾年前那不諳世事的少年，坐下來的孫瑾眼底也閃現出了不易見的光芒。
“老師當日離開都城，便是來了這裡做了主簿？”
並非是楚曜塵看不起小小主簿的官職，老師做什麼自然有他的道理，可如今老師已然年老，無論如何他也不願意將老實牽扯到這些腌臢事中來。
孫田餘，也就是孫瑾，他先是將楚曜塵扶起，接著撫著鬍鬚，攙著柺杖，一字一句說了許多。
“陛下，您既然知道我在此，便知道下官是要做些什麼。我知道您帶著人微服私訪前來是為了水患一事，而要治水患，必得先清奸邪。”
“阿塵，你是否忘了為師當年是做什麼的了？”他撫著鬍鬚，眼中露出光芒，輕輕地笑了起來。
他喚了他一聲，楚曜塵愣住了一會兒，輕點了點頭。
“那便讓學生助老師一臂之力。”
兩人在屋內商討了許久，時至傍晚，楚曜塵才差人恭恭敬敬地將孫瑾送回了府衙。
村舍外，楚曜塵看著孫瑾漸行漸遠的身影，想起方才孫瑾提及大壩一事，眼底泛起冰冷。
他必須親自去瞧一眼。
屋外，狂風暴雨，屋內，一片通明，姜茂一拍桌子。
“快，速速隨我前去探查！我知道皇上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