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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口大壩，殘壁斷垣已經在風雨的吹打之下搖搖欲墜。
姜茂一行人頂著風雨出門，江水夾雜著上游的泥土，衝刺下來，捲起千層浪花，幾人在岸邊行走，稍有不慎，落了下去便是萬丈深淵，湍急水流隱隱有變大的趨勢。
自從大壩決堤以來，連日暴雨，這水便不曾停過，嘉南縣坐擁著朝廷的貼補放糧，內裡是一件事也未做，民不聊生，再這樣下去，沿岸的村莊遲早會被高漲的水位淹沒。
姜茂額頭上溢位了汗珠，緊緊盯著黑暗中殘缺不全的大壩，像是怪物張大的血口，叫人一不小心便跌落進去。
心中有些不安，姜茂加快了腳步。
“你們幾個，去那邊找，你們幾個去另外一邊。”
姜茂有條不紊，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此時此刻他的焦急不安，他手有些抖，顫顫巍巍接過侍從撐著的油傘。
“你，也給我去找，找不到主子，大家一起掉腦袋。”
黑暗之中，又是大壩旁，水流湍急拍打在石頭上的聲音將幾人的聲響完美遮蓋起來。
姜茂打死自己也想不到為何主子出門不交代他任何事，而是自己獨自去，甚至是主子身邊的暗衛他也只留下了兩個，其他的都被主子派出去打探情況了。
昨日，那老人不是已經同主子說明白了一切嗎？他原以為主子如今便是與那嶽池中周旋，暗中調查拿到證據即可，只要撕開了一個江州的口子，那剩下的自然而然就瞞不住了。如今出門在外，在嶽池中的地盤上，這樣以身犯險實在不是主子的行事習慣。
此刻古閻村上游江岸，雨幕之中，能隱隱看見岸邊站著兩個人，一個身形佝僂，一手扶著柺杖，時不時咳嗽幾聲，身子怕是已然虛弱的不行，另一個身形高大，長身玉立，在雨中撐著唯一的一把傘，不過大半都罩在了身旁老人的頭上，年輕人挺立的肩膀已然被雨水打溼。楚曜塵目不轉睛，洪水如同吃人的惡魔一般往下游襲去，楚曜塵手指握拳暗暗使了些力氣，傘在風雨中顯得格外安穩，老人囁嚅著雙唇，雨絲飄散之間卻能聽見老人遲暮但又鏗鏘的聲音。
“阿塵，我做主簿這幾年，也替嶽池中盤查了不少贓物。”老人渾濁的雙眼閃過精光，看著身邊默不作聲的年輕人，試探性的把話說出口。
楚曜塵皺了皺眉頭，眼裡有微不可見的落寞，“老師不用與學生說明，學生相信老師所為必然是關係慶國的大事。”依舊是平穩的聲音，可落在老人耳裡時卻有些異樣。
楚曜塵沒給老人反應的時間。
“老師，我已經按照您的吩咐，獨自前來赴約，您向來心有成算，不知今日讓我前來是有何計劃。”楚曜塵一動不動盯著老人的反應。傘外的世界狂風大作，傘內因為有楚曜塵掌舵，也算安靜，一傘之隔，隔出了兩人與世界。
只見老人先是輕嘆了一口氣，依舊按照習慣跟楚曜塵解釋了幾句。
“阿塵，嶽池中奸詐狡猾，多次盤剝嘉南縣居民，私藏上供之物，還將朝廷發放下來的賑災糧食和錢財據為己有，這些事他做的不算隱秘，可以說這嘉南縣隨便都能選出個人證來，但仍舊不會被查處，他這縣令的位置還做的日益穩當，你可知為何？”
“左不過官官相護，如此而已。”
楚曜塵正色道。
看著老人那渾濁的目光，楚曜塵避開了頭去，語氣冰冷，令人如墜冰窟。
“老師引我前來，無非也是這點不是嗎？老師可知嘉南縣幾乎所有的青壯年一夜消失的訊息。”
佝僂著的身形開始緊張起來，孫田餘偏頭，他不敢看面前這世間最尊貴之人的雙眼。古往今來，做了帝王的人，眼裡哪裡還能再揉沙子。
油紙傘外，雨聲大的出奇，而楚曜塵接下來的話卻像鼓點一般重重地敲在老人心裡。
“學生實在不知老師這些年過的如何，當年您以一己之力推翻重臣的事蹟言猶在耳。學生受老師教導，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這十幾年的風霜雨雪，學生沒能陪在您身邊，盡一盡晚輩的責任，學生有過。”
楚曜塵一手握著傘，一手握拳，垂下頭，衝著面前的人彎腰鞠躬，說這話時眼中的自責不像假的。
孫瑾心中咯噔了一下，手指不自覺的蜷縮起來，落在抬起頭的楚曜塵眼裡，卻是莫名的冰冷。
“陛下不必如此，能得陛下為學生，是微臣的榮耀。”他一邊說，一邊退了出去，直到退出油紙傘的範圍。他有感覺，若是再待下去，他性命不保。即便，即便他如今是以孫瑾的身份在楚曜塵面前。
他似乎試圖挽回些什麼，可話一出，楚曜塵便皺起了眉頭。
楚曜塵定定看著眼前有些驚慌的老人，嘴角扯出一抹笑。
“原本學生還在想，老師過了這麼久，還認不認得我，那日你一見我，脫口而出便是陛下，接著是阿塵。可，老師從來不會喚我阿塵，更不會讓我孤身一人涉入險境。”
楚曜塵利落地抽出了自己的配刀。尖銳的金屬摩擦聲透過雨聲傳了出去，驚的對面人身形一顫。
“你，到底是誰？！”
“如何能知道老師與我第一次相見時說過的話。我老師真正的下落在哪？”楚曜塵目光冷冽，話語裡也帶著滿滿的殺意。他絕對不能容忍有人用老師的名義來做些狼心狗肺之事。
金屬光芒的利刃架住了老人的要害，老人嚇的目眥欲裂，哆哆嗦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孫田餘一輩子在這小小的嘉南縣，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
楚曜塵利落的目光盯著他，似乎下一秒便要動手了結了他。
孫田餘一直跟著嶽池中，他既然是第一眼便認出了他的身份，而嶽池中卻似乎完全不知情，就說明此事或許並沒有傳到嶽池中耳裡。
也是因為這樣的顧慮，所以他並未動真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