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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是週六，不需要去學校。
寧意早早起床洗漱，塗上爛番茄色唇釉，換了身暗色略顯成熟的連衣裙，她對著鏡子努力露出一個兇狠的表情，可鏡子裡的臉年輕稚嫩，眼神無辜清澈，怎麼看都不具備攻擊性。
哎，算了，沒有天賦……抹去口紅，她穿回了自己的T恤和牛仔揹帶裙。
收拾好自己，寧意接著幫奶奶清洗身體，換了一身乾淨衣服，挎上一個小包，帶上攢下的所有錢，和奶奶一起出門了。
她先去銀行把錢存進銀行卡，之後給通訊錄裡的一個人打了電話，簡單說了幾句，約好在銀行附近的一個小麵館見面。
等的時間有點長，給奶奶點了碗餛飩吃，寧意一邊幫她擦掉滴落在衣服和桌面上的湯汁和蔥花，一邊叮囑奶奶以後要聽話，不能瞎跑，以後想自己就給她打電話……絮絮叨叨，奶奶只是專心致志的吃餛飩，也不知道聽進去多少。
她現在的心智甚至比不上三歲的孩童……
忽然，奶奶直接上手抓碗裡的餛飩，寧意眼疾手快的握住了她的手腕，告誡：“奶奶，這湯很燙，不要用手抓！”奶奶被寧意攔住，一臉委屈的看著她：“要帶回去，給寧寶……寧寶也愛吃……”
寧意眼眶微微泛紅，握住奶奶的手鬆了松，奶奶已經不認識她了……
“我給她重新買一份，你乖乖把自己的吃完好不好？”
奶奶高興的點點頭，用湯勺顫顫巍巍舀起一顆餛飩送到寧意麵前：“你乖，也給你吃……”
“不哭……不燙……好吃……”寧意的眼淚讓奶奶有些不知所措，粗糙開裂的手指在她臉上揩擦，怎麼也擦不乾淨淚痕。
寧意嗓子發緊，聲帶被繃得緊緊的發不出聲音，只能在心裡一聲聲說著對不起……
“你是寧國偉的女兒？”
來人身形高大，帶著金屬方框眼鏡，鬢角染了些許寒霜，臉上的細紋與疲憊仍不減久居管理層的威嚴。
等的人終於到了。
寧意，收拾好情緒，起身讓座，自己坐到奶奶身側，示意中年男人坐到對面。
男人倒沒介意這小麵館老舊，桌椅包漿，可能會弄髒他的衣服，大方落座。
寧意把自己給他打電話的手機解密放在桌面上，朝男人的方向推了推：“這是寧叔叔的手機，但我不是她的女兒，”她頓了一下，看了一眼寧奶奶，“這是寧叔叔的母親。”
何亦勳接過手機檢視，通話記錄和簡訊記錄一致，果真是寧偉國的手機。
將手機倒扣在桌面，抬眸打量二人。
老人家懵懵懂懂，不太理人，看著像是老年痴呆，女孩年紀不大，應該還在上高中，敢自己聯絡他，坐在他對面也不露怯，膽子倒是挺大。
何亦勳面上不動聲色，心裡猜測二人的目的是什麼。
“家裡就你們兩個了？”
寧意開門見山：“寧叔叔未婚未育，家裡人只剩下寧奶奶了。我們本應該十年前就聯絡您的，但是叔叔離開之後，奶奶迫於生活壓力，只能帶我回到老家生活，所以事故處理後續我們並沒有得到訊息。最近解開寧叔叔的手機，我陸陸續續聯絡到了其他遇難家屬，他們全部都得到了補償款……”
“所以，你是想要回補償款？”如果只是要錢的話，倒只是小麻煩。
寧意點點頭：“我已經算過了，寧叔叔的撫卹金加上奶奶的補助費，到現在去掉零頭也有五十萬。我覺得對於十年前的事故，您應該不想讓更多人知道，所以我就直接聯絡您了。”
小丫頭還挺厲害……
“補償款在十年前就已經劃出來了，把手續辦好就可以到賬。”
聽見他的話，寧意從小包裡面取出銀行卡，與手機疊放在一起。
何亦勳挑眉：“你還有什麼事情？”
寧意乖巧回答：“奶奶生病了，我希望您能成為奶奶的監護人，送奶奶到療養院治療。費用我大概查過了，補償款加上銀行卡里面的錢至少足夠奶奶住四年，四年之後，我成年了，也有能力賺錢繼續支援她治療，所以您只用幫忙辦一下手續就好了，費用不需要您承擔。”
何亦勳指尖敲擊桌面，似乎在思考著什麼，他淺笑著問：“小姑娘，你讓我做的事情，已經超過了一個老闆的責任範疇，我為什麼要幫你呢？給我一個理由。”
寧意思索片刻，回答：“因為您是一個好人。”
男人被她逗笑了：“甜言蜜語對資本家可不管用。”
小姑娘神情認真，語氣真摯：“我看過您和寧叔叔的聊天，你們是朋友，他失蹤之後，您給他發了很多訊息，很擔心他。今天，您接到我的電話，沒有確認真假，第一時間就親自趕過來了。您一定是個好人。”
何亦勳臉上的笑意淺淡下來，眼眸下垂，輕嗤一聲：“哪裡算得上朋友……”
他喉間有些發苦，端起桌上的紙杯喝了口水緩和心頭苦澀。
“申請成為監護人和辦入院手續至少得一個月，我的助理之後會聯絡你們整理材料。”
寧意笑的眼睛彎彎的，像裝滿了小星星，“謝謝您。”
何亦勳冷哼一聲，“先別急著謝，我還有話問你呢！”
“你不是寧國偉的女兒，又是誰家的孩子？叫什麼名字？”
男人彷彿變了一個人，身上帶著鋒芒，審視寧意。
寧意本來也不打算在這件事情上隱瞞什麼，她甚至還要尋求他的幫助，坦然回答：“我現在叫寧意，意味深長的意。十年前的考察，我父親跟著一起去了，他把我託付給了寧奶奶照顧，一直到今天。”
“你父親叫什麼名字？以前也是我們集團的員工？他也……”
“我父親是江都醫院的醫生，他是受寧叔叔的邀請結伴而行。”
寧意補充：“他去是為了找我媽媽，自願加入。他和媽媽只是失蹤了，你不用給我賠償款。”
意料之外的答案，何亦勳知道自己繼續問下去就是戳小姑娘的傷口了。
十年前，公司設在西南部的研發中心意外炸燬，總部派出以寧國偉為首的考察小隊去查明原因。
經過三個月的調查，他們傳回來的訊息將矛頭指向了研發中心附近的密林，據線索推斷，研發中心是被人故意炸燬，並且在毀壞之前，裡面存在的大量藥物失去蹤跡，僅在那片密林中找到了存放藥劑的玻璃容器碎片。
因為丟失的藥劑除了試驗中的新藥，大多十分危險，寧國偉他們申請和政府合作，公開研發中心的資料。
但當時正好有一個犯下數樁命案的兇徒流竄到研發基地附近，那裡人煙稀少，兇徒攜帶槍支，何亦勳並沒有讓他們繼續調查，而是在聽到新聞報道之後立即要求考察小隊撤回總部，當面彙報。
可惜，他發過去的訊息石沉大海，而那片密林在不久之後不知為何被罩上一層有毒的瘴氣，濃郁到不可見人，即便戴著防毒面具也很難深入，附近村民被迫搬離。
在警方一個多月的搜查下，只在那片密林入口找到了一堆屍骨，經過法醫比對，確認是公司考察小隊的遺骸……
雖然一直沒有停止過追查，但至今也沒能找到那個流竄失蹤的罪犯和不翼而飛的藥劑。
何亦勳猜測，即便考察隊裡沒有她父親的屍骨，這麼長時間沒有回來，多半已經遇害了，心中不免開始心疼眼前的女孩，他半開玩笑似的說：“多一個也不多，要不我把你也捎上，認個乾女兒？”
寧意搖頭拒絕：“我不能答應您。我們是第一次見面，您並不瞭解我。您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您並沒有和他們商量，現在的提議只是因為同情我，或許出了門就後悔了，也或許是一個月或者幾年。那時，我受到的傷害一定比獲得的好處大多的。”
“您既然答應幫助奶奶，就是幫助了我，我很感激。但是我不能破壞您的家庭。如果我是您的小孩，一定不願意和突然冒出來的陌生人分享自己的家人。”
心思被眼前通透聰慧的女孩點破，何亦勳反倒更加喜歡這個女孩兒了，這可比自己家裡的臭小子招人喜歡，要是真是自己女兒就好了。
“你這麼聰明，成績一定也不錯！”
“一中，年級前十。”寧意倒也不否認。
一中在A市也算數一數二，乃至江都排得上號，能穩定在前十，已經是半隻腳踏進清北的校門了。
寧意這麼說，不單單是為了自誇。
對面的何亦勳也是見過世面的人，不會表現得過於驚訝，只是心中對寧意又多了幾分欣賞。
他指尖點點桌面上的銀行卡，問寧意：“錢都給我了，你上學生活怎麼辦？”
寧意低頭，長長的眼睫毛隱去她眼中的情緒。
何亦勳見她沒有說話，心裡有了打算，坐正身子，說道：“我有個兒子，叫何燦，燦爛的燦，年齡和你差不多大，明年也升高三。他，”何亦勳回憶自家臭小子不著邊，一天天干的破事兒，努力想找一個貼切而委婉的形容詞，“不太聽話，”想到他炸毛時大呼小叫的樣子，扶額又補充，“還有點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