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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烏篷小船裡的白衣男子在看到裴筱蝶後，臉上也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嘴角盪漾開笑容。
原來船客竟是笑起來很好看的榮光公子趙旻淮。
四目而對，兩人相視一笑，愁腸皆轉為了驚喜。
“你...”
“我...”
兩人同時開口，只一個你字，一個我字，就又都笑了。
“轟隆隆...”一聲驚雷炸響，接著才是白紫色交織的閃電劃破天空，頃刻之間，暴雨傾盆。
“跑！”趙旻淮喊了一聲，拉起裴筱蝶的手向屋簷下跑去。
那江水中玲瓏戲臺上的伶人們，慌亂作一團，趕不及收拾道具，雨水便在繪滿彩妝的臉上盪漾開了花，流下五彩繽紛的淚。
屋簷下擠滿了躲雨的人。大家在抱怨著，剛剛還晴天大作，這老天爺又是打哪裡來的主意。
裴筱蝶被趙旻淮拉著的那隻手現正溫熱。她一會兒整理著滴答著雨水的頭髮，一會兒拍打著沾了泥點的裙襬，好不狼狽。
趙旻淮卻看著空中的落雨，心情一下子大好，笑著露出一排白牙。用眼角的餘光輕輕瞥向身旁的裴大姑娘，又是一笑。
裴筱蝶雖比趙旻淮矮上一個頭，卻還是感受到了他的熱辣目光。
細嗅之下，仍是那天自已墜落枯井，讓她貼靠在背，拉她上去的救命恩人身上好聞的味道，堅實有力，一如彼時彼此刻。
“好巧。”
“好巧。”
兩個人再次開口說了同一句話，比躲雨前多了一個字。
又笑。
心跳這會兒子卻是加快了幾分，臉上像是貼了熱熨斗，通紅微脹。
裴筱蝶心想，應該要對他說聲謝謝的。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
應該不會再這麼巧了。
誰料，再開口，又是兩個人三個字的“謝謝你。”
“我謝你，是因為你從前救過我，在家鄉的枯井。你謝我又是作什麼？”裴筱蝶忍不住發問。
“呵。”趙旻淮定定的看著裴筱蝶的雙眼，道：“今日我從書院出來，心情簡直壞到了極點。鬱悶藏於心中，卻也無人可說。幼時在家鄉，家姐常帶我去坐烏篷小船，沒有目的地，就這麼隨波逐流的晃著，家姐說，只要心誠，煩惱便會隨著流水遠去。像是有上天的預兆，今日烏篷船行至剛剛的岸邊，我突然覺得有些暈厥，或許是一路逆風而行，船不夠穩當，亦或者是我的煩惱已經遠去，是該停船休憩了。誰知剛一上岸就見著了你，心中想來奇怪，天下間竟還有這麼巧的緣分。你說這是不是該謝謝你？”
裴筱蝶的臉上臊紅一片，彷彿是被晚霞映紅的雲朵，紅得發燙。她的十根手指交疊在一起，扭捏不安，宛如一隻受驚的小鳥，想要飛走，卻又不知該飛往何處去。
“那又怎麼...”裴筱蝶心中有千言萬語想說，卻不知該從哪一句說起。
“我在想，我生病之時，你有沒有掛念過...”趙旻淮說了一半，還是把話嚥了回去。
兩個人並肩站著，都沒有再說話。
就這樣靜靜的賞雨，未嘗不是一種美麗的消遣。
然而，趙旻淮與裴筱蝶都沒想到的是，就在他們躲雨的屋簷下的茶館裡，正坐著目睹了一切的周春姝。
原來下了課，周春姝見裴筱蝶不在，便自覺形單影隻很是無趣，想要找些樂子來消遣。外間起風，順著窗戶眼冒了進來，一股腦兒的掀翻了裴筱蝶放在桌上的課本，那夾在課本中來自裴父的書信也掉落在了地上。
周春姝的好奇心起，自然是要去看個究竟。三頁的信紙，被淚痕打溼模糊了幾個字印，卻不妨礙理解意思。
周春姝來來回回閱了三四遍，這才原封不動的收好，放回了原處，暗笑道：“原來這裴筱蝶過得也並不怎麼樣。任憑她從前是豪門侯府的大家閨秀又如何，終究抵擋不過家道中落的命運。俗話說的好，落了地的鳳凰不如雞。呵，如今我與她也是一個起跑線上的人了。不，我比她更優一些，畢竟我周春姝出身小家，早早經歷過世情冷暖，看得懂人心險惡。我吃癟踩坑之時，她恐怕還在孃親懷裡吃奶呢！跟我比？她裴筱蝶現在還有什麼資本跟我比？可惜裴筱蝶不在，無法看到她得來複失去的樣子，真是憾事。”
周春姝幸災樂禍的心念一起，一時找不到地方收斂，便去田明煦處打探趙旻淮的下落，誰知趙旻淮也出去了。周春姝從未想過這兩個人會有什麼私下的關聯，本欲轉身回院舍。田明煦卻是多了一句嘴，道：“趙旻淮似乎有心事。他心情不好之時，喜歡一個人沿著江瞪岸邊坐遊船，你或許可以去那裡轉轉，試著碰碰運氣，也許會有偶遇也不一定，那該是多麼驚喜！”
田明煦的這番話像是一個鉤子，完全撩動了周春姝那顆悸動著的少女心。
周春姝偷溜出了書院，滿懷欣喜與期待，甚至在街邊的書攤上饒有興致的買下了一本詩經，將那“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句唸了又念，彷彿這是天下間最美妙的語言。 她的心情如同春天的陽光，明媚而溫暖，又像一朵盛開的花朵，嬌豔欲滴。周春姝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彷彿這一刻她已經擁有了整個世界。她的眼睛閃爍著光芒，像兩顆明亮的星星，照亮了整條街道。 她的步伐輕盈而歡快，像一隻小鹿在草地上奔跑。她的心跳也加速了，彷彿要跳出胸膛。她感覺自已像是在做夢，一個美好而甜蜜的夢，她希望這個夢永遠都不要醒來。
只是沿岸尋了一圈，偶見烏篷小船輕晃江中，卻也無法分辨趙旻淮在不在。本就是偶遇，找不見也是正常。誰料忽來一陣狂風大雨，周春姝趕忙閃躲進茶館，點了一杯最便宜的粗茶落座。
茶還未上桌，便見到熟悉的同窗姐妹裴筱蝶的身影，以及自已朝思暮想的趙旻淮。
親眼目睹了曖昧舉止的兩人，周春姝惱羞成怒，覺得自已受到了莫大的屈辱。
這兩個人私下一定是有過交集，甚至芳心暗許了都不好說。好一個裴筱蝶，明明知道自已喜歡趙旻淮，卻還要出手跟自已搶，這算什麼姐妹，算什麼朋友！
周春姝將詩經中的關雎這頁用力扯下，撕的粉碎，眼神中透著恨，彷彿這破碎的書頁就是她破碎的心。不等大雨停歇，便頭也不回的轉身沒入雨中，雨水如珠簾般的灑落，將她全全包圍，消失在這茫茫雨幕之中。
周春姝剛剛滿心期待坐過的桌上，只留下一本殘缺的詩經和一一杯滿杯的粗茶。
裴筱蝶平日裡心細如髮，今日卻是因為心中揣了歡喜，失去了謹慎。在回到院舍之後，見周春姝已閉眼躺下，自然沒有多想，帶著笑意也入了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