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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江瞪岸邊遇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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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離與季寒雖分屬同門,其成年後的境遇發展卻是不盡相同。

任離正值盛年,家中祖母是從前太祖皇帝最疼愛的小女兒,故而還沾帶了幾分皇家貴胄的名分。任離半生戎馬,立下赫赫戰功,為人豪爽不拘小節。只是性格上激進偏頗,沒什麼耐心,對馴化那一套不感冒,向來主張重金豢養門客,要求絕對的服從不二,若有異議便殺了乾淨,再換人來就是。鐵拳鐵政重賞之下,必有能成大事者。

季寒則完全是另一副做派。性格沉穩且警惕性極高,天資聰穎興趣廣泛,娶了三位妻妾,卻一直未能有生養。江湖傳聞,是因為季寒在修煉一門密宗心法有關,此心法可護他肉身剛強,只是有損子嗣,無法傳後。季寒慣來主張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先抓生產生活,讓百姓剛剛夠吃飯,卻又不能吃太飽,再透過長期的施政與教育來腐蝕民智,最終達到馴化的目的。

如今倭奴國進擊之勢勢如破竹,其內部也分化成了幾方派系,爭奪最高領導指揮權。幾派之人又各自分列不同陣營,形成了兩大派別,支援任離與支援季寒的人數不相上下,看來一時之間很難分出伯仲了。

大病初癒,趙旻淮仍覺疲乏的厲害。

換作往昔,若是能聽到三分時局的隻言片語,便已有了十二分的精神。今日魏夫子破天荒的主動說了許多時局之事,趙旻淮卻覺得興致乏乏,彷彿都是別家別朝的閒散故事,只當作一個打發時間的段子來聽。

其餘幾人的狀態也好不到哪裡去。

田明煦因昨夜貪歡洩了元陽之氣,今日頗為萎靡,雙眼下輪廓漆黑浮腫,一副憔悴樣。

汪玉堂與旗珧喝了廉價薄酒,早上勉強支撐著甦醒,此時只感腸胃翻湧而上,哪還得心思聽講,只想先跑茅廁,再奔院舍,抱著軟和的被寢,速枕入眠。

周春姝連續熬了好長一段時日的湯藥,只感昏乏欲沉,似乎是被趙旻淮過了病氣,受了傳染。

唯一正常的裴筱蝶卻又是對這些書本以外的事不甚關心。此刻,她正有著自已的家事要煩,心思早就飄到了千里之外。

原來昨夜,裴筱蝶收到書信一封,拆開一瞧,竟是父親裴鴻軒的筆跡。

裴父現在的生活拮据,與原先錦衣玉食之時大相徑庭。再加上裴潘氏的脾氣日益暴躁,常常攪鬧的家宅不寧,愈發的令裴父懷念從前與筱蝶、筱玉之生母一起生活的日子。可惜斯人已逝,日子奔流,皆不復返。為躲避債務,也為儘可能的給裴筱玉創造一個好的生長環境,裴父已舉家搬遷至西琉國。人生半百,回首往事,不堪、不堪。唯惦記長女裴筱蝶之安危。此時才慶幸當初裴家舅舅做了善事,將大外甥女託至扶搖島求學。可惜裴家舅舅病重不治,已撒手人寰,只剩孤寡舅母獨木難支。盼裴筱蝶能在扶搖島落地生根,將裴家之香火延續。此生相隔數千裡,路途遙遠,天各一方,行路艱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見,望各自珍重,保全、保全。

一陣酸楚湧上心頭。

自昨日收到來信,裴筱蝶已痛哭流涕了一晚上,孤寡至此,家族已無望。若生來便是孤兒該有多好,雖也是六親緣淺,但好在沒有體驗過家族榮寵,孤寡襲來之時,便沒有那麼大的落差嘆息之感。

人所以感到痛苦,只因曾經有過的,現已失去,且再無機會可得,變成遙遙一場夢,回味似真,雙手卻再也握不住。

下了學,各人且去尋各人的歡喜。

裴筱蝶心裡難過的緊,只覺得胸口悶氣,想要出去走尋走尋,發發呆也是好的。便與魏夫子告了喪假,只道要去城郊的道觀為逝去的親人祈福。

城郊路遠,裴筱蝶四肢纖細,且不辨方向,哪裡真的去得。便只漫無目的的四處兜兜轉轉,走著走著,待回過神來,才這發現已行至江瞪岸邊。

那江瞪岸上一到晚上便升起數百明燈,街販商買紛紛出了攤位,吆喝買賣,好不熱鬧,直到天快亮之時方才稀疏散去,故而又被稱作江瞪鬼市。

咿咿呀呀的唱詞順著江水肆盪開來,彷彿冬日裡順著水面吹來的冷風,聞之叫人渾身一顫。

裴筱蝶定睛一瞧,不知是何時,那江水之中竟搭了一個玲瓏戲臺,戲臺中正有男女花旦走著臺步,唱唸做打,花樣頭繁多。

裴筱蝶是在內陸生長的,聽不大懂扶搖島的地方唱詞,只細聽角色語調,頓感愁腸千千萬。

“孃親,他們唱的是什麼呀,我怎麼聽不懂。”一個稚嫩的小女孩,扎著兩個羊角辮,肉乎乎的臉上兩坨嫩粉色,看著也就才三歲,正被一位面容姣好的母親抱在懷中。

“他們呀,唱的是咱們扶搖島的名劇《金鑲夢》。說的是一個姓曹的鐘鳴鼎食之家,烈火烹油,在享盡了人世間的富貴榮華之後,終於耗盡了祖宗德行,家族自此由盛轉衰,一朝樹倒猢猻散,分崩離析。死的死,散的散,各自天涯。當初如何顯耀於江湖,結局便如何銷聲匿跡,再也沒了蹤影。”

那位母親的聲音溫柔婉轉,所說之言一字不落的被裴筱蝶聽進耳朵裡,直戳心間,早已淚流滿面。

母親懷中的紅口小兒卻覺得很是無趣,沒有對母親的解說報以任何回應,只東張西望的舔著舌頭道:“孃親,肚肚餓。”

“走,咱們回家吃飯去!”母親笑著哄著女兒離開了。裴筱蝶目送著她們的背影遠離,直到變成一個小黑點,再也看不見,這才依依不捨的收回了視線。

臺上正唱到繁花似錦。

裴筱蝶長舒一口氣,沿著江岸邊快步走開,一雙被淚水洗過的杏眼越發襯托的她楚楚動人。

迎著粼粼江水,逆風緩緩駛來一艘烏篷小船。撐篙人戴著半舊的斗笠,兩隻腳定定的張開,牢牢的巴住船頭,眼睛向江面前方及左右掃視著,一雙佈滿老繭的雙手一上一下的交接著船篙,好似一幅卷軸上的畫。

烏篷小船裡傳來一個磁性男人的聲音:“船家,就在這裡靠岸。”

“好嘞,您慢些著。”撐篙人應答了一聲,用勁將那長篙向岸邊一撥,接著穩穩的插定在江水中,小船也就此定住。

船客起身,烏篷小船晃盪起來。

一個身著書院白衣,瘦削高個的男人走了出來。

“啊!怎麼會是他!”裴筱蝶驚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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