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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安置好行李後已經是晚上八點，中間因為電路老化跳閘，我搬出把躺椅餓著肚子癱在院子裡的龍眼樹下。
不知身在哪處的秋蟬虛弱的叫著，跟這個寧靜的夜晚相得益彰。我突然喜歡上這種夜晚，我遠離了吵鬧的夜店和人群，也不點燈，在這個陰暗的小院裡放一首蘇格蘭小調，慢慢放空自己。
可惜這種寧靜的感覺並沒有持續太久，這棵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樹，和這座坐落在小巷的院子即將在不久的將來化作泡影，在這片生長我的土地上會聳立起萬丈高樓，又或許是繁華的商業街，無論如何，都將與我無關。
我的腦海開始閃回。有好些年，我都生活像浮萍般存在這個世界上，後來有了吳萱，生活似乎才有了點盼頭。再後來分手，我又恢復了以前那種沒有依靠沒有目標沒有未來的日子，隨著老房子即將拆遷的訊息傳來，像是提醒我與過去的關聯即將一刀兩斷，我明白，那種被世界遺忘的感覺只會越來越嚴重。我心跳加速，一種悵然若失的失落與黑暗一點點將我吞沒，手心也不自覺沁出一點冷汗。
可轉頭我又想，在這裡我不是毫無根基，我有很多同學，我還有小姑，我可以像父輩一樣在莆田成家立業，也許在未來，我會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我會給我的孩子最好的教育和負責任的父愛。
想到這裡，我給小姑打去電話報平安。
電話沒接通，但過了一會小姑又回撥了過來：“阿弟，我剛才在值夜班沒看到，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小姑在莆田的一家三甲醫院當護士，值夜班是常有的事。
“我回來了阿姑，現在就在家裡，跟你說一聲。”
“不是說要一週後才回來嗎？回來了就好，幸好我提前去老房子裡打掃過，對了，家裡的電路有點老化，你別用大功率電器，等過兩天我叫電工過去看看……”
我的眼眶有點溼潤，小姑在祁鎮海消失的日子裡一直對我扮演著一個母親的角色，她會像其他人的媽媽一樣為我升學的事情奔波，給我開家長會，哪怕我住宿在學校，也是三天兩頭地往學校跑，給我送衣送食，噓寒問暖。有些時候，她甚至對我比對自己的孩子還上心，對此姑父有很大的意見，我能理解這種不悅，為了不讓小姑難做，也是非必要不開口。
小姑經常對我說：“你的命也太苦了點，姑姑只能力所能及的幫襯著你，我哥他不當人，扔下你一個人孤苦伶仃的，阿弟，你要爭氣點，等你長大了，日子會好起來的。”
可惜我並不爭氣，學習不好，工作沒有……
“阿姑，我已經成年好久了，你已經可以不用擔心我的生活啦，你為我操心了這麼久，我都看在眼裡放在心裡，這次我回來就是為了安安穩穩的找個工作過日子，好好孝敬您。”
阿姑哽咽地對我說：“好，好，好！”
“阿姑沒白疼你，我家祁杞真是長大了，阿姑相信你是個孝順的好孩子，但阿姑才不在乎這些，只要我家杞兒能平安喜樂，早點成家立業過自己的日子，那阿姑才快活呢！”
“放心吧阿姑，您平時經常上夜班要注意點身體，我過兩天去看你。”
“好，你趕了一天路肯定累壞了吧，早點去休息。”
但她卻沒有要掛的意思，半響後又開口說：“你爸過幾天要回來了，我知道你不願意聽這個，但不管怎麼說那也是生你養的親爹，以後的事阿姑不管，不過你起碼得跟他見上一面吧？”
我苦笑：“阿姑，你總是埋怨他，埋怨的比我還多，怎麼到頭來還是幫他說話。”
“我可沒幫他說話，他就是個不當人的！可我得為你著想啊，你姑夫那天說的話雖然有些功利，可也是實打實的大實話，他祁鎮海一走那麼多年，扔下你不管不顧，現在發達了要回來，那就得給你彌補，阿弟，日子是要向前看的，你過得好一點，將來我也對你媽還有你奶奶有個交代。”
想到了了我媽和奶奶，還有剛才對小姑的承諾，我沉默了一會兒後還是答應了：“我答應你見他一面，不過，之後的事您就別管了好嗎？”
我能聽得出阿姑言語中的欣喜：“好，阿姑不管，不管怎麼樣阿姑都站在你這邊。”
結束完通話，我開啟朋友圈，底下都是以前的同學留言，大多是約飯約酒，不過，我卻沒有看到林泊的留言。
這不太正常，以前我一回家他就要找我玩，於是我給他撥了個語音。
“喂，祁總怎麼有空給我打電話？”
“我回莆田了，剛剛還發了朋友圈，你沒看到嗎？”
“別提了，我現在忙的焦頭爛額，哪有空看朋友圈。”
“忙什麼？”
“忙著訂婚……哥們中招了，沒辦法，趙欣她們家那邊催的緊，只能先訂婚，等過年那會再結婚。”
我腦海裡浮現出趙欣的模樣。其實我對她的瞭解並不深，今年年初林泊曾經帶她去杭州玩過，在我的印象裡是個知書達理的女孩，不過長得並不怎麼樣。
我試探問道：“你們不過談了半年多，就決定要結婚了，是不是有些快。”
他沒有正面回答我：“你在哪裡呢，咱倆見面聊？”
得知我在家後，林泊快馬加鞭的趕過來，一見面他就說“怎麼烏漆嘛黑的，開燈啊！”
“太久沒住人，電路老化了，我們換個地方聊吧。”
“行，老地方？”
“好。”
林泊口中的老地方是離我家大約三公里的一個路邊燒烤攤，在那個支配不了多少零花錢的時代，這裡就是我們的根據地。
坐在他的卡宴上，新車的皮革味道讓我有點反胃，我開了車窗，掏出一根菸。
“這是我爸給趙欣買的車，別抽了，不然她又要埋怨我……”
我深表同情，對於這個即將英年早婚的男人我能看出他的不甘。
他猶豫了會，自己掏出了煙：“算了抽吧，現在不抽以後更沒機會了。”
他分給我一根細支中華，從我手中奪過了打火機：“你說，我怎麼就要結婚了呢？”
“管不住褲襠的下場。其實也挺不錯的，趙欣也算得上端莊大方，又是中學老師，配你綽綽有餘，你家那麼有錢也不用擔心彩禮，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他長嘆一口氣，將菸灰彈出窗外，然後很認真的看著我：“可是我不愛她啊。”
“不愛她為什麼要睡她，你這是作繭自縛。”我白了他一眼。
他卻急了：“你敢說你祁杞睡的每個女的你都愛？”
“可我沒讓她們懷孕。”我淡定地看著他。
他一下子就蔫了。
“事到如今負責任是你唯一的路，如果這時候反悔你爸會宰了你的。”
“我知道，我也沒有不想負責，只是我有點不知所措……或者說，有點奇怪。”他看起來話裡有話，依我對他的瞭解，這裡面應該有些內情。
車子停在了紅綠燈，前面是望不到頭的車流，也許這個點出門不是好選擇，而林泊終於有空認真地說：“怎麼說呢，其實剛知道李欣懷孕的時候我還很開心，我甚至把孩子出生要用的母嬰用品都買了，可當雙方父母坐下來談婚論嫁的時候，我突然有種恐懼感。”
“婚前恐懼症吧。”
“也許吧，不過我認為我恐懼的不是婚姻，是李欣這個人。這段時間她對我特別好，天天給我做飯，天天黏著我，又開始管這管那的，煙不讓抽，酒不讓喝，晚點回家她就要奪命連環call……我感覺自己娶了個媽回家。”
“一個女人只有真的在乎你的時候才會管著你，這說明她真的想跟你結婚，也許她才陷入熱戀期。”
“扯淡，我們都談了半年多了，什麼熱戀期這個時候才來？”
“熱戀期是指真正從內心裡接受對方後進入熱戀的階段，每個人的接受程度不同，進入熱戀期的時間不一樣，持續的時間也不一樣。也許，這才是真實的她，在確定你要成為她的丈夫後，她才可以毫無保留的在你面前展現自己。”
他的臉色變得有些複雜“按你這麼說那更完蛋。我當初跟她在一起就是圖她知書達理，跟我相敬如賓。現在一切都變了，萬一我不喜歡她了怎麼辦？”
“這些話在見父母前怎麼不說？”
“我……我這不是剛想明白嗎，更何況真的很難開口，一旦我這麼做了，不說雙方父母那邊交代不了，渣男的罵名是絕對跑不掉了。”
鳴笛聲響起，林泊不耐煩地發動了車子。
我不知道怎麼接他的話，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再說不喜歡太草率了。
於是車內變得很沉默，別隨著車流緩慢行駛，兩個大男人一根接一根抽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