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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西湖邊走了一圈，我不是一個愛看景的人，但這裡的一草一木我早已看了無數次。
牛姐在第一根欄杆旁的大石頭下藏了十塊錢，這是我和牛姐的約定：如果來西湖看景還不能讓我心情變好，我就可以從這出發去找牛姐，這些錢足夠我打車到“如煙”，而牛姐會貼心的送我一場大醉。每次喝完酒送我回家，牛姐就會在路過西湖的時候重新放好十塊錢，她說這是我的救命錢，她這是在行善積德。
這是屬於她們這種文青的浪漫，相對於杭州，我認為她更適合大理，她卻說大理已經不是大理了，她的大理只在她心裡。我並不知道她有沒有去過大理，我只知道她的內心藏著一個陷她於“如煙”的男人。但只要她不說，我就不會問，這是同屬天涯淪落人可憐的默契。
我曾不止一次問她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她很認真的告訴我：“你對我好我便也對你好，因為你也救贖過我。”
我很納悶，印象裡我除了幫她抓過一個小偷，在她店裡消費了兩年外並未為她做過什麼，那麼我對她的救贖從何而來呢？我再問她她卻什麼也不肯說了。這件事一直是我心裡的謎案，今晚是我在杭州的最後一晚，於是我決定無論如何都要讓她開這個口。
閒逛到夕陽西下，當我看著餘暉灑在湖面，就像在水中燃起了火把，配合水波粼粼，一股神聖的氣息將我包圍，而我的格格不入像是叛教徒，在此與信仰做最後的告別。
我將石頭下的10塊錢收入囊中，並沒有打計程車而是掃了一輛共享單車向如菸酒館前進，因為我要把這十塊錢的救贖永遠珍藏。
到達如煙時已經是六點多，我不見牛姐身影，只見酒吧佈置的特喜慶，門口的玻璃門還貼了一個喜字，好像今天是要送我出嫁一樣。
我太無語了……但下意識認為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是牛姐：她沒這麼幼稚。
“起子爺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我聞聲望去，夏路張牙舞爪的向我跑來，手裡還拿著沒打完氣的紅色氣球。我意識到這一切的幕後黑手原來是這丫頭，頓時哭笑不得。
夏路小我兩屆，在牛姐店裡勤工儉學，第一次見到這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時我正處於失戀期，蓬頭垢面，不修邊幅，滿臉鬍渣，以至於她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以為我年紀很大，我單字一個杞，平日裡喝啤酒喜歡用嘴巴開瓶，所以她心情好的時候叫我起子爺，而我沒皮沒臉，本著有便宜不佔是孫子的原則，也就隨著她了。
我避開了她熱情的擁抱，沒好氣的問道：“祁哥平日待你不薄吧，你這些土掉牙的氣球綵帶我就不說什麼了，門口喜字怎麼回事，你姨媽沒來這件事也不能鬧的滿城皆知吧？”
“你就是個禍害，要走了難道不是喜事？”她的臉鼓得像脹氣河豚：“老畜生，我姨媽都進你腦子裡了！”
“粗鄙！粗鄙不堪！”
“你一個小姑娘整日汙言穢語才叫粗鄙，真不知道以後誰難麼倒黴娶了你。”
“反正肯定不會便宜你，拈花惹草的老畜生準沒好下場！”
“哈哈哈哈哈哈……”我看著氣急敗壞的夏路，滿意的開懷大笑，我的私生活確實不怎麼幹淨，這裡都是熟人，大家都知根知底也不會往心裡去，這也是我熱衷於如煙的原因，夏路和牛姐還有好多朋友都可以肆無忌憚的開玩笑，雖然畢業後離開的差不多了。
我笑著走到吧檯坐下，夏路狠狠的瞪著我，卻也走進吧檯，從櫃檯上拿出一瓶芝華士，為我調了杯威士忌酸。
用夏路的話說，來這種以學生居多的酒吧喝威士忌是一種很裝的行為，其實我也不太喜歡，但牛姐喜歡純威士忌，我的前女友喜歡芝華士加冰塊，我試著透過喝她們的酒來更瞭解她們，卻忍受不了威士忌的氣味，於是威士忌酸成了我的最好選擇，檸檬汁的味道可以讓我不那麼噁心。
夏路卻跟她們都不一樣，雖然年紀輕輕卻精通調酒文化，而且喝酒從來不挑，哪怕是那種兩塊一瓶的雪津也照喝不誤，這跟她的性格有關，大家也更喜歡跟她玩。
我點燃了一根香菸，吞雲吐霧中看著調酒的夏路：“牛姐還不來嗎？”
“你也不看看這才幾點，誰晚飯時間來酒吧啊，也就我這種勞碌命，為某人佈置送別儀式才來這麼早，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我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心裡雖然感動嘴上卻不饒人：“你這場子佈置的，不知道的還以為牛魔王今天娶親呢。”
“牛魔王？老畜生你還真臭不要臉，臨走還想娶牛姐是吧？”夏路一臉戲謔，將調好的酒推到我面前。
我頓感無語，不禁感嘆眼前這個小丫頭聯想能力之強，也明白被她抓住了語病就落了下風，就開始轉移話題：“沒吃晚飯吧？我去後廚整倆小菜。”
我掐掉了煙，將威士忌酸喝去大半，咂了咂嘴就往後廚去。如煙是有廚子的，不過八點才上班，所以我只能自力更生。
好在我一個人生活了多年，手藝還算過的去，憑藉冰箱裡為數不多的食材，不一會的功夫就做出了三道小菜和兩碗紅菇滷麵。
當我將飯菜端出去時，牛姐正好提著一大袋食材進來，夏路見狀迎了上去接過東西，空出手來的牛姐就在我身邊落座。
空氣中突然瀰漫著一股橘子味的清香，這是牛姐常用的香水，每次她攙扶著醉酒的我，我都會聞到這股獨特的味道，雖然不知道是什麼牌子，但我很喜歡。
我不得不將目光轉向牛姐，今天的她像是特地打扮過，淡青旗袍將她的身材彰顯的凹凸有致，木質髮簪將頭髮禁錮的一絲不苟，活脫脫水墨畫裡嬌柔淡雅的江南女子。說實話，只要她不開口說話亮相她的大嗓門，十個男的九個能被她迷死。
印象裡牛姐從未如此打扮過，作為酒吧老闆她總是濃妝豔抹，盛氣凌人。
牛姐注意到我的眼神，笑罵了一聲“再看老孃把你眼珠子挖出來”後，便搶過一碗滷麵若無旁人地吃了起來。我苦笑著，差點被她今天的裝扮給騙了。
剛要拿起另一碗麵，夏路卻像是預料到什麼一樣，從廚房裡大聲喊道：“嘴下留面！給我留一碗！”
我正打算不理她，牛姐卻開口了：“男同志發揚下風格嘛。”
“好嘛，飯我做好人我也當，這哪是踐行啊這分明是準備餓死我給我送行！”我只好自己去再拿碗筷，準備吃小菜果腹。
牛姐嗦著面，口齒不清地說道：“還真怕我餓死你啊，你吃點小菜等高師傅上班吧，我今天買了不少你愛吃的。實在頂不住你就出門買份臭豆腐，我看你昨晚吃的挺香的。”
陸陸續續的，酒吧人開始多了起來，除了熟客還有些新面孔，而高師傅也來了，顧不上跟我打招呼就進了廚房出單。
牛姐和夏路也開始忙碌起來，我看著她們吃個半飽就沒了胃口，於是跑到前臺去幫忙點單。
今天是週六，不一會的功夫店裡已經座無虛席，牛姐路過我身邊的時候飽含歉意地對我說：“沒想到今天這麼忙……不過，今晚無論多晚你都不許走，我有驚喜給你。”
我被勾起了好奇心，於是邊跟熟人敬酒邊等著她的驚喜。
凌晨一點，因為週末學校有宵禁，酒吧裡只剩下閒散一兩桌社會人士，牛姐吩咐高師傅多做幾個菜後，疲憊地坐在我身邊。
“驚喜。”我也不廢話，伸出手。
“等著，你絕對會喜歡！”
當我看到牛姐手裡拿的CD碟，眼淚差點掉下來……
“五月天《後青春期的詩》籤售版，我託了好多人朋友才找到！”她笑盈盈地看著我，對我的反應很是滿意。
我怎麼能不滿意，以前我也有張一摸一樣的，但是已經磨損到不能放，後來莫名消失了，這一直是我的心結。
這種十多年前的專輯CD早就絕版了，更何況有簽名，我能想象到牛姐為了這張CD付出了多少人情。
“牛姐……我就不說什麼了，有你這個朋友是我祁杞的福氣。”我舉起手中的啤酒一飲而盡。
“大爺，我也有禮物給你！”夏路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我背後，將一件24號球衣遞給了我。“祝你前程似錦順，平安順遂，喜樂安康！”
“還有就是早點找個漂亮女友，以後都幸福！”
自從科比去世後他的球衣已經很難買了，牛姐和夏路這兩件禮物送的太襯我心意了！這個夜晚我已經被感動包圍，我自認不是什麼好人，牛姐是一個細心體貼的大姐姐，夏路是一個率真活潑的小妹妹，她們都對我掏心掏肺，我也從來沒送過她們什麼，這讓我汗顏……
“別整這死出，說不出什麼屁話就給老孃喝酒。”牛姐看我感動到有些窘迫，趕忙給我倒酒，我知道她這是給我解圍。
我舉起手裡的杯子，夏路坐在了我的另一側，我們相顧無言，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高師傅下了班就回去了，我們三人就這樣一直喝到凌晨四點，我的眼前都開始出現重影，而兩個女孩互相攙扶著去廁所吐了好幾次。
喝盡興了，夏路跑上臺拿起麥開始嘶吼：
“會不會 有一天 時間真的能倒退
退回 你的我的 回不去的 悠悠的歲月
也許會 有一天 世界真的有終點
也要和你舉起回憶釀的甜
和你再乾一杯……”
牛姐就這樣呆呆看著臺上放肆的夏路，許久，突然開口：“像夏路這樣女孩心裡藏不住事，開心難過都寫在臉上，我看得出來她今晚情緒挺低落的。”
“她跟我們不一樣，只要發洩一下就好了，這就是年輕的力量。”
牛姐的白眼快翻到天上了：“說的好像你真多老一樣，你也就比她大一歲。不過說實話，你倆性格倒是挺互補的，一個悶騷一個活潑，很合適當情侶。”
“求你了，別亂點鴛鴦譜，你覺著讓一個活潑開朗的黃花大閨女湊合我這種內心陰暗，私生活混亂的敗類合適嗎？”
“你以前不這樣的……還是因為那個叫吳萱的女孩吧？”她的語氣很謹慎，作為那場尷尬分手戲的見證者，她明白當時的我有多難堪和痛苦。
我沒說話，只是默默點了顆煙。這是被人揭傷疤後惱羞成怒的沉默，也是被往事鎖住了喉嚨無可奈何的沉默。
“你沉淪了一年多，也是時候得向前看了吧？多少次你躺在這張椅子上嘴巴里唸叨的都是這個名字，我不知道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作為朋友看你這樣挺揪心的。別人都以為你祁杞生性浪蕩來者不拒，但那些跟你睡過的女孩你對誰動過真心？這麼活著你真的開心嗎？”
“挺開心的，各取所需罷了。你都26歲了怎麼還敢開口說真心這麼騷的字眼，愛情對我而言不是必需品，我也沒什麼精力去對誰動真心，太累人了。不過有一點你說錯了，我還真就是來者不拒。”
“來者不拒？我你敢睡嗎？”牛姐來了興趣，眼神肆無忌憚在我身上游走，我從來沒見過她露出這種撫媚中帶著挑釁的眼神。
不得不承認今天牛姐的裝扮實在太拿人了，我實在不敢跟她對視，輕描淡寫一笑轉過頭去，準備無視她。
我明白她只是在開玩笑，我知道她心裡一直住著一個人，更何況我們是兩肋插刀的好哥們，但面對她如此誘惑的口吻很難不激起荷爾蒙的分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