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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枸杞，你還喝不喝了？不行了我送你回去。”
我醉眼朦朧的看著眼前濃妝豔抹的女人，她叫劉燦，外號牛姐，是這家座落在大學城外小酒吧“如煙”的老闆，也不知是誰牛劉不分，便有了她這個外號，她是個相對來說很大氣的女人，與南方的妹子溫文爾雅的性格格格不入，但也正因如此，她更能和學生打成一片，於是這家酒吧就成了方圓幾里裡生意最好的清吧。
從大一入學時這家酒吧就在這了，但我成為常客是在兩年前，一個買醉的夜晚我在酒吧裡幫她抓住了一個小偷，從此我倆就成了好友，“如煙”也成為我無數次驚慌失措後逃避問題的避難所。
“我能問你一件事嗎牛姐？”我並未盡興，我不想意識清醒的回到那個簡陋的出租屋，我討厭屋子裡的每件物品，更討厭宿醉後我在裡面跟不同的女人纏綿的夜晚，每次回到那個出租屋，我都無比厭惡自己，覺得噁心。
“這麼久我一直沒問，為啥要給這個酒吧取如煙這個名字？”給自己點了一根菸，我百無聊賴趴在吧檯上看著牛姐。
“你是五月天老粉了，沒聽過如煙？”牛姐有點詫異，這兩年的相處我們之間算是很瞭解了，她知道我最喜歡聽五月天的歌，而我也知道她最喜歡喝不加冰塊的威士忌。
“這就是我最不能理解的地方，你又不是五月天歌迷，幹嘛取個歌名當酒吧名字。”
“但我很喜歡這首歌，如煙，你不覺得很有詩意嗎？我希望來我這的客人都可以將煩心事兒都倒進酒裡，把不痛快都像一口煙一樣吐出去，多好！”說這句話的時候牛姐眼中閃爍著不一樣的光彩，我該怎麼形容呢，像沙漠裡的一捧清泉，理想主義的不死苗在她眼裡發芽。我相信她做酒吧不只是為了賺錢，她是個不一樣的女人，在這個爾虞我詐的生活大染缸裡，她有自己的堅持。
“只要人活著，事就不能如煙，倒是我們，以後也會在焚屍爐裡如煙的”我將菸圈吐在她的臉上，嗆的她直咳嗽，她憤恨的擰了我一把，疼的我呲牙咧嘴。
“你有口臭知道嗎！再吐煙在我臉上我讓你明天就去焚屍爐裡如煙！”牛姐真的很不一樣，她的力氣真的很大，擰這一下讓我醉意全無。
“祁杞，你準備什麼時候離開杭州？”印象裡牛姐很少喊我真名，我意識到了她的嚴肅，收起了嬉皮笑臉。“你那幾個喝酒的哥們早就走了，你真打算在這大學城呆一輩子啊？也不知道你爹到底給你留了多少錢，畢業四個月不找工作，還有錢天天在我這待著。”
“這麼想趕我走啊？我存的酒沒喝完哪兒也不去！”嘴上這麼說，但我心裡卻明白自己是時候離開這裡，回到蒲城去面對我最不想面對的那一堆破事。我已經一整年沒回家了，不，那裡不能稱為家，因為除了小姑，那裡沒有一個我的家人，如果可以，我情願一輩子都不回去，所以大三那年我就在學校旁邊租了房子，為的就是放假後有個容身之處。而關於我的家庭，我對所有人都閉口不提，這是我最難以啟齒的傷痛之一。
“房子後天就到期了，我明天收拾一下，後天就走。”既然牛姐都開口問了，我也不打算隱瞞。
“去上海還是回福建？”牛姐對於我的去向很關心，“以後還會回來嗎？”
“你這人真矛盾，剛才還讓我走，現在又問我會不會回來……可能會回來吧，我會先回趟莆田處理些事，以後去哪我還沒想好，隨遇而安吧。”
似乎是不滿我的回答，牛姐將我沒抽幾口的煙奪了過去叼在自己嘴上：“不管回不回來，以後一定要常聯絡……算了，你們這些男人都是狼心狗肺，照顧好自己就好了。”有人招呼牛姐，她轉身離開吧檯，路過我身邊的時候還不忘往我腰上掐了一把。“明晚早點來，我給你餞行。”
我應了下來，目光卻不願離開牛姐的背影……我又成為酒吧了裡最孤獨的人。把玩著手裡的幸運幣，我開始認真的觀察這個酒吧裡的每個細節，我知道，屬於我們的時間不會太多了。
已經是凌晨兩點，店裡的生意依舊很好，我看著一對在最角落裡擁吻的男女，心裡突然有些彷徨。最後一次見到她，我們也是坐在那，謝幕是她流著淚，絕望的將我送給她的幸運幣砸在我臉上，我對愛情的所有嚮往和追求也隨著幸運幣砸在地面上，它改變了模樣，從人人愛戴變成了面目可憎，從晶瑩剔透變成了藏汙納垢，我小心翼翼地將它拾起，但它再也不復落下來前的模樣……
我重新點了一根菸，這個漫漫長夜除了酒精和尼古丁我別無選擇可消遣……我走出酒吧，在學生街的小攤上買了份臭豆腐，蹲坐在大理石上邊醒酒邊吃。畢業四個月了，這座城市包容了我太久的無理取鬧，和我那像臭豆腐般在腐爛中尋找滋味的人生，這一刻我竟意識到了臭豆腐的美味，拋開對它廉價的偏見狼吞虎嚥起來。
……吃完臭豆腐後我透過玻璃門跟牛姐示意要離開，於是我帶著一身的酒氣和臭豆腐獨特的氣味坐進了最近的計程車。
半個小時後我回到了那個我在杭州最不願意面對的狹小出租屋，洗了個澡後就睡死過去……
醒來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我盯著頭頂有點發黴的天花板一陣失神：晚上要去“如煙”見牛姐最後一面，但這個下午我將無所事事。
“摸不到的顏色是否叫彩虹，看不到的擁抱是否叫做微風……”手機突然響起五月天的星空，從高二那年那年有了人生中第一臺手機開始，我的鈴聲一直都是這首歌。
螢幕顯示是小姑的備註，我揉了揉自己的臉強行打起精神，按下接聽：“喂，小姑，吃午飯了嗎？”
“吃了吃了，阿弟你明天什麼時候到，我和你姑父去車站接你！”小姑的語氣藏不住的開心，她很久沒見我了，但我卻不想第一時間見到她，因為我實在討厭她的丈夫，一個被權力和金錢腐蝕殆盡的市井小人，於是我開口道：“林泊明天接我，他要帶我去湄洲島逛一圈，我過幾天再去看您，您就別操心了，到時候給您打電話。”
林泊是我的高中同學，父親是做出口海鮮生意的公司老闆，這些年又搞起了飯店，在當地是個不折不扣的富商，而林泊的爺爺是個退休大學教授，他的學生從政從商的都有，可以說是桃李滿天下，林泊父親的生意能夠做的這麼好也全靠這些人照拂。小姑是樂意我跟這種家境卓越的人交朋友的，畢竟自己的丈夫唯利是圖，她多少受到了影響，但我跟林泊的友誼不摻雜任何利益，起碼目前是這樣。
小姑聽是林泊接我便不再言語，我囑咐她照顧好身體後就掛了電話。這就是我和小姑的相處模式，隻言片語即可，但我知道她是這個世界上為數不多為我好的人，她有自己的家庭生活，我這種局外人能從她的身上感受到一點親情已經心滿意足。
下樓隨便找了個館子應付幾口後我回到出租屋收拾行李。我並不是個細緻的人，這些年一個人生活都是得過且過，一個小時後那些可以帶走的東西都打包好了。
空閒下來的我開啟窗戶又抽了一支菸，把玩著如今只屬於我的幸運幣。此時的太陽正是最毒的時候，樓下卻有兩個小孩在打羽毛球，他們肆意揮灑汗水，絲毫不將頭頂的烈日放在眼裡，打得有來有回。我想起小時候的某些時候我也曾像他們一樣跟鄰居家長我兩歲的小哥祁樹在這樣的一個下午穿梭於巷子裡，先去巷尾田老狗的攤子上買汽水，再去戲臺旁邊的大樹上掏鳥窩，我們將鳥蛋揣在兜裡，帶著滿身汗水泥濘，在夕陽下笑的比路旁嘶吼的狗都大聲……
突然，羽毛球打在我手上，我下意識伸手去抓，恍惚中一個沒抓穩，手裡的幸運幣卻掉下去。
兩個小孩呆呆的看著我，我也呆呆的看著他們，片刻後他們意識到闖禍了，也不顧地上已經摔成兩半的幸運幣和還留在我視窗的羽毛球，拔腿就跑……
我是無意去追他們的，事實上我並沒有責怪他們，雖然對我意義重大的幸運幣徹底毀了，但我也明白它早就失去原本的意義，更何況這幾年我帶著它也沒幸運到哪去。
心裡雖然這麼想，但我還是下樓收拾殘局，將幸運幣破碎的“軀殼”裝進它原本的盒子裡，放進行李箱。
待到太陽小了點，我打車去了西湖，我決定在杭州最標誌性的地方來結束屬於杭州的最後一個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