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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蝶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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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蝶戀花

隋陽城北有一條店鋪林立的大街,叫昭慶坊,這裡是隋陽最大的集市。隋陽城雖然不算大,在大穆王朝只屬於中上一級的縣,但這裡扼守著運河的走勢,是連線南北的中轉站,所以商賈小販多於此地往來貿易。在祿九卓起事之前,這個集市曾十分繁華,三代八朝之古董,蠻夷閩貘之珍異,無一不有。面霜簪珥、牙尺剪刀、木魚佛香、寶馬名貓,琳琅滿目。只是如今離亂紛紛,昭慶坊也不復當年了。

一個身穿石榴紅裙的女子提著一袋蒸餅,開啟了一家鋪子的門。浮游的塵埃受到擾動,紛紛舞動起來。這家鋪子牌匾上寫著“如畫胭脂鋪”,取得是李供奉“江城如畫裡,山望晚晴空”一詩,用詩取名,清麗脫俗,十分雅緻,可見店家也是一個風雅之人。

店鋪內陳列著幾排方格貨架,看木質應該都是上好的櫸木打造,烏黑中帶著暗紅,幾道細緻紋路如流水一般淌過。架板上擺滿了琉璃瓶、瓷器和胭脂盒子,各個都精緻奇巧,女子一看定然能愛不釋手。室內盈滿嫋嫋的鉛粉香氣,襲人口鼻,令人神清氣爽,猶如下了一陣蘭澤香雪。

女子坐到櫃檯上,把餅放到一邊,也顧不得吃,慌忙掏出紙筆來。只見這女子本身膚色不算白,但施妝濃豔,兩邊臉上都抹了石榴紅一般的脂粉,濃豔似嬌憨醉酒之態,正是時下頗為流行的醉妝。兩道彎彎如月的卻月眉慵懶地躺臥在額頭上,一對透黑澄澈的大眼睛像薄暮時分的湖水。一頭散發若瀑布般傾瀉而下,烏黑中透著淡淡光澤。

只見她在紙上徐徐寫下一串不知其意的文字:妾四楊溪棄之嚴可日今虜驚日明去委。

寫罷,她從抽屜裡掏出一本書。這本書很厚,也很古舊,常年的翻閱使書頁泛黃、鬆散,滿是歲月的痕跡,封皮上寫著“李供奉文集”幾個大字。女子一頁頁地翻,書裡面全都密密麻麻地注滿了字。

女子邊翻書,邊沉吟說:“妾四,妾字開頭的詩是長幹行,妾發初覆額。”說完,翻開其中一頁,又接著說,“四,十四為君婦,四前面的字是十。”

“楊溪,楊花落儘子規啼,聞道龍標過五溪。是五。”

“棄之,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是日。”

很快,這神秘的文字密碼便被解密了出來。只有寥寥八個字。

十五日敵至,速取圖!

女子解密完,趕緊點燃一支蠟燭,那張寫著密文的紙,隨著舞動的火苗,化為灰燼了。

女子胡亂嚼了一口餅,陷入了沉思之中。敵軍在十五日後就要攻到這裡了,應該怎麼辦呢?

她名叫李縈煙,作為“蝴蝶”的諜報人員潛伏在隋陽城已經將近一年,深諳胭脂水粉的她偽裝成胭脂鋪老闆簡直天衣無縫,無懈可擊。在這期間,她們成功刺探到了隋陽縣令令狐巢與祿九卓的大將尹天奇曾多次暗中通訊,可以說令狐巢已經確認反叛無疑!這個後果將十分嚴重!形勢將十分危急!

隋陽雖然不大,但卻是扼守大穆王朝經濟命脈的重地。這天下就屬江南最為豐饒富足,不僅米麵糧食可以供應全國,上好的絲織布帛也都是產自江南,甚至於天下賦稅的十之六七都是來自南方。但江南距離京城遙遠,靠陸路運輸耗資巨大,只有透過大運河走水路。隋陽正是在這運河上的重要一環。

若是敵軍攻下,可以說就是切斷了帝國的糧食和賦稅來源,到那時不管是太子還是孚王都沒有足夠的物資支撐他們曠日持久的反抗了。敵軍反而可以享受江南的一應物資,這是十分危急的!所以叛軍當初攻克兩京之後,軍師們先不讓祿九卓在長安過一過皇帝癮,反而決意南下,繼續行軍,考慮的頭幾個目標裡就有隋陽!

而一個月前,蝴蝶們已經刺探到了隋陽令令狐巢反叛的驚人訊息。最可恥的是,他們明明已經反叛了,結果還要用“抵抗叛軍,籌備軍費”的名義壓榨老百姓們。

當時蝴蝶們還商量過,有個姊妹年輕,做事有點衝動,武藝高,說不如直接暗殺了令狐巢那個老賊。李縈煙忙說不可,一來是打草驚蛇;二來是令狐巢是一城之主,本來只是個正六品,但在現在戰亂時代,就是個土皇帝,真要殺了他,憑咱們幾個控制不住局面;第三個,就是繼任者也不知道是忠於朝廷的還是降於叛軍的,照這麼殺下去,不是辦法!

於是就把這一訊息送到了李炬那裡,請求李炬儘快派兵來討伐令狐巢。但李炬認為隋陽雖然不大,但兵力充足,有點易守難攻,現在正是攻克叛軍老巢漁陽的時期,需要慎之又慎,決不能做冒險的行軍。但令狐巢已然通敵,隋陽的位置又十分險要,又不能置之不理。於是李炬就下了新的任務,把隋陽的城防輿圖給盜過來,有了城防圖,就可以穩操勝券,可以輕易破城。

當時李炬認為,自己正率軍攻打敵軍的大本營漁陽,目的是切斷敵軍的大後方,因此敵軍在三個月之內絕不敢輕舉妄動,他們一定會優先回援漁陽。也就是說,三個月內,隋陽無虞,縱使令狐巢已叛,也掀不起多大的風浪。

換句話說,也就是三個月內,蝴蝶們必須盜出防守勢必非常嚴密的城防輿圖!

但今天的訊息徹底改變了這個計劃!誰也沒料到尹天奇居然瞞天過海,秘密行軍,十五天後就可到達隋陽,這說明李炬圍攻漁陽的大軍並沒有取得成效,以致使尹天奇可以不顧漁陽,率軍遠征。本來三個月,時間已經很緊迫了,現在一下子縮減到了十五天!已成燃眉之勢。

李縈煙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再也顧不得吃餅。

……

午時,太陽略微起了暖意。雖說已經到了初春,但早晚的寒風依然料峭得砭人肌骨,也只有中午這一會,風被陽光澆滅了,顯出點春天的樣子。

隋陽城北,有一座蝶花樓,是隋陽最大的一家酒樓,是家百年老字號,遠在大穆剛開國時就已久負盛名,相傳是一位風雅文人所建,名字取得是南朝大詩人丘遲的名詩“俱看依井蝶,共取落簷花”。

舉目望去,此樓巍峨雄偉,一根根椽子雕樑畫棟,簷上鴟吻異獸精雕細刻,栩栩如生。兩串大紅燈籠從飛簷上垂掛下來,大堂裡紛紛羅列著瓊芳寶樹,魚龍爵馬,可謂奢華已極。本來這家酒樓生意十分興隆,最拿手的菜當為雲罩腐乳肉、蔥扒虎頭鯉,久經長安洛陽高檔酒樓養成刁鑽口味的老饕們都挑不出毛病。往日,不少官員、士子、豪商、文人都沉湎此間,流連忘返,鶯歌燕舞,晝夜通明。但近兩年,祿九卓之亂爆發,百姓的生活一下子艱難起來,蝶花樓的生意也隨之一落千里,來此的公子們甚至不及昔日的十之二三了。

但這家老字號酒樓最終沒有歇業,因為無論在什麼年代,也總是有紈絝子弟和武陵少年的,也總是有人傾家蕩產也要享受美酒、美食與美色的。杭嘉樹就是這樣一個人。

杭嘉樹一進門,便有幾個歌伎像被春風蕩過似的,露出盈盈笑意,向著他款款而來,嬌媚地說:“杭公子今天來得這麼早啊!秋樓妹妹這會可還沒有完事哦!”

杭嘉樹劍眉一揚,得意地說:“我今天也是來找你們的,我可給你們都準備了一份大禮呢!”

歌伎們眼睛都亮起來,笑意更濃了,紛紛圍住杭嘉樹,齊聲問道:“是什麼禮物?快給姐妹們瞧瞧!”

說著,杭嘉樹從袖子裡取出一疊藤紙來,一一分給圍著她翹首以盼的女子們,說:“我給你們作了新詩,你們可以編新曲了!”

女子們一陣歡呼,便各自拿著自己分到的紙看了起來。不一會,一個身著淺綠長裙的女子發出一聲驚呼:“姐妹們!你們快聽我這首詩!袁家有女初照鏡,小山如黛水雲輕。滿城春水如相見,會忘東海繞娉婷。幸而不做長門怨,福渡俗塵遣幽情。詩裡有我的名字,是個藏頭詩呢!袁小滿會幸福!寫的真好!謝謝你,杭公子!”

“小滿月,你看我這個,也是藏頭詩呢!顧瑤一生美好!”另一個女子也欣喜地說。

“我的也是!”不一會,女子們都看出來了,她們一遍一遍高聲地朗誦著,眼睛都笑成了月牙,皓白的牙像一串串貝殼似的,整齊地躺在硃紅色的沙灘裡。她們朗誦了一遍又一遍,又互相打趣拌嘴,似要爭個高下。杭嘉樹望著她們歡欣地好似懵懂少女的可愛樣子,不知覺間淚水溢了出來。

“哎!杭公子,你怎麼哭啦?”袁小滿停住了和姐妹們鬧罵,望著杭嘉樹水汪汪的眼睛,心疼地說,“是不是想秋樓妹妹啦?”

眾女子見狀,也紛紛心疼地望著杭嘉樹。杭嘉樹搖搖頭,說:“我只是想到你們也曾是天真爛漫、蕩著鞦韆的小姑娘,卻因為命途多舛,淪落風塵,從此如秋蓬一樣無依無靠,撫慰著世人可又受盡世人的冷眼。我七歲能詩,十歲能文,鄉鄰呼我為神童,小時候總以為將來一定會考中狀元,但人生蹉跎,時運不濟,我考了兩次都最終落第了。我讀聖賢書二十餘載,上不能報效國家,立不世之功;下不能解救蒼生,渡無邊苦海!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之人,我也沒能力解救你們,只能寫一些沒用的詩來為你們祈福了!”

袁小滿眼中泛起淚花,嬌柔地說:“杭公子可不要這麼說,有人肯專門為我們這些風塵女子寫詩,像看平常人一樣看待我們、尊重我們,我們姐妹都是打心底裡高興呢!這比送給我們多少金子都珍貴!”

杭嘉樹一笑,道:“姐妹們何嘗不是尊重我呢?每次來到蝶花樓,就像來到了世間唯一的溫柔鄉,把外面的艱難苦恨、世態炎涼、蠅營狗苟,把外面的一切都通通忘了!”

袁小滿一把拉過杭嘉樹的手,柔腸百轉地說:“杭公子你不是說了嗎,我們都會幸福的!等祿九卓那個叛賊伏誅,聖人就會遠離奸佞、任用賢人了,到時候你一定會實現你的抱負的!”

杭嘉樹在蝶花樓是個常客了,眾歌伎心中知道,杭嘉樹也是個苦命之人,飽讀詩書卻連連落榜,聽說他母親待他也非常不好。明明身上沒幾個子,卻還是老往蝶花樓來,把身上的錢都花在了美酒上,喝醉了就嘩嘩流淚,為歌女們作詩,和她們說說話、談談心,甚至還教她們學寫詩學作賦。久而久之,歌伎們都盼著杭嘉樹天天醉到這裡呢,可比那些俗氣噁心又高高在上的官吏和紈絝子弟親切多了。

正說話間,忽然聽見二樓傳來一聲慘呼,緊接著,一個人影飛快地推門而出,連滾帶爬,狼狽至極,衝著樓梯爬去。

後面還有一個女人氣勢洶洶衝了出來,快步追在那人影身後,一手拿著剪刀,一手提著個布袋,邊追邊罵:“你個狗雜種,下次再敢少付老孃一文錢,我就把你的那玩意給一刀剪了!”

“你說你阿爺是縣丞,呵呵,縣丞算個什麼東西,我告訴你,就算皇帝來了,也不敢少付姑奶奶我一文錢!”

“還敢說我們姐妹們都是你們男人的玩物,快給老孃能滾多遠滾多遠!”

“最後,還敢說李先生的詩狗屁不通,照這一條我就想要了你的狗命!”

罵聲接連不斷,不絕於耳,整個蝶花樓都被罵聲震得鴉雀無聲了。那女人卻連一口氣也沒喘,邁著雪白的大腿追著那人走下樓梯。眼看著那人像喪家狗一樣滾著爬出蝶花樓的正門,才哼了一聲,止住了箭雨一般滔滔不絕的罵聲。

這個女人就是蝶花樓的頭號花魁蘇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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