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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念一慌張地撿起地上的食物，飯菜上面都是沙礫，幾個麵餅都已經粘上了灰塵。
撿起來做甚？顧念一不解，可沒敢問。
她低頭匆匆做事。
“你還戴著面紗？宮女？”
蕭赫卿的聲音在一旁突然響起，鋒利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轉。
顧念一被嚇了一跳。
她胡亂解釋道：“因為奴婢貌醜，衝撞過聖駕，這才以紗覆面。”
蕭赫卿繼續打量了一下她，顯然不相信她的說辭。
“你是怎麼進來的？”
顧念一疑惑，自然是走進來的。
看著蕭赫卿滿是譏諷的眼神，顧念一覺得自已漏了什麼重要資訊，愈發不安。
“呵呵，又是個好色不要命的……”
他望著她，嘴角帶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不要命……
顧念一緊張地吞了口唾液。
“看見那邊的枯井沒有？”
顧念一提好食盒，向不遠處看了一眼，還真有一口枯井。
“裡面都是和你一樣的人。”
“這這………”
顧念一被嚇得臉上發白。
蕭赫卿卻低低笑了出聲。
他是在嚇唬人吧，看上去不像。
顧念一心有餘悸地隨著他走進了大殿。
冷宮果然蕭條。
殿內年久失修，十分簡陋，只有幾件簡單的用具。
顧念一注意到，今天落雪了，蕭赫卿竟然只穿了一件寬大的白色薄衫。
他真的不會冷死嗎？
不過，那樣也好，她還省心了。
胡思亂想間，顧念一瞧見了躺在榻上的虛弱女子。
女子面容慘白，眼窩深陷，發出沙啞的聲音呼喚著蕭赫卿。
若不是方才蕭赫卿喚她娘，顧念一是不會認為眼前這個女人便是嫻妃。
蕭赫卿的母妃，傾國傾城的美人歌女。
聽說她盛寵之時，高歌一曲，婉轉動聽，聲如天籟，可使後宮佳麗三千，黯然失色。
無論如何，怎麼也不會和眼前這個形容怙槁的女人聯絡在一起的。
顧念一學了幾年醫術，也算精湛，她一眼便看出，嫻妃油盡燈枯，但還可以用藥吊著半條命。
只是從眼前狀況來看，顯然是沒機會了。
“娘，起來吃飯了。”蕭赫卿柔聲道，他小心地扶起嫻妃，給她披起厚厚的披風。
“這飯菜……”嫻妃輕咳了幾聲，抬頭看向悽悽慘慘的飯菜。
雖然顧念一盡力收拾過，可看上去還是慘不忍睹。
顧念一行禮道，“是奴婢笨手笨腳弄撒了飯菜。”
蕭赫卿不鹹不淡地看了她一眼，顯然沒想到自已會出言擔過。
沒想到，嫻妃絲毫不生氣。
“有的吃就不錯的，有勞了。”
她憔悴的臉上始終掛著溫柔的淺笑，教人無端親近。
顯然冷宮的日子很是難熬，曾經金尊玉貴的妃子竟然這樣地說。
人這樣的溫柔，怎麼可能是蕭赫卿的母親？
顧念一有些懷疑，不過她還是恭敬的回答道。
“娘娘哪裡的話，這是奴婢的本分。”
“娘娘？”嫻妃彷彿是很久沒聽過人這般稱呼她了，神色有些恍惚。
一旁的蕭赫卿卻始終神色淡淡。
“我早就不是娘娘了……”
“赫兒，你一直說有宮女來咱們這兒送飯，我今天可算是見到了……”
嫻妃朝他細聲說了幾句話。
蕭赫卿對嫻妃笑了一笑。
顧念一看見這乖覺的笑，更覺意外。
顧念一在一旁把飯菜擺好，又把筷子遞給了嫻妃，她有些不適應。
隨即，退在了一旁。
這髒了的飯菜，他們竟然吃的下去。
看來冷宮的生活，當真不好過。
顧念一看見蕭赫卿啃起了那個粘上灰塵的麵餅，眉眼低垂，乖巧地不像話。
這就是日後登基為帝，滿手血腥，殘暴不仁的暴君嗎？
此時的他收斂起了眼底的幽暗，像世間再尋常不過，一個母親身邊普通聽話的孩子。
教顧念一懷疑起自已的眼睛。
只是，顧念一注意到蕭赫卿似乎並未動一筷。
她悄悄退了出去。
身後冰冷的目光如芒在背 。
*
顧念一找來自已說過幾次話的宮女小玉。
她是負責望月樓的一個打掃宮女，聽了顧念一所言。
小玉坐立難安，神色驚慌，直言，送了這頓飯，你可就慘了。
話音未落，那個福寧海的管事太監已經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
他滿臉怒火，彷彿誰觸了他的逆鱗。
小玉深深同情地看了一眼顧念一，然後閉上眼睛，像是不忍心看到她的結局。
顧念一果然漏了一些訊息。
難怪蕭赫卿那時的眼神充滿嘲諷。
“那冷宮是你能去的？”福寧海橫眉冷眼，厲聲斥責道。
“來人，這個丹房的女官不守宮規，擅行其事，把人押去慎刑司受罰去！”
周圍的侍衛就要湧上前來，押著顧念一。
“且慢！我是來給陛下煉丹藥的，誰敢動我！”
顧念一凜聲道。
一個小姑娘還挺有氣勢，一時間，侍衛們面面相覷，有些猶豫。
福寧海冷笑一聲，正待開口。
“你們在做什麼？”門口傳來一聲厲喝。
是李叔走了進來，他換上了一身乾淨的官袍，沒有了之前的頹廢狼狽，顯得神采奕奕。
見了眼前境況，他向顧念一投去了一個放心的眼神。
“李太傅，這個顧女官犯了錯，要受罰，我把人先領過去，給你換幾個煉藥的女官。”福寧海皮笑肉不笑道。
“不行，我這侄女自帶神功，我們叔女兩人必須在一起發功，才能讓丹藥有神效。”李叔不緊不慢道。
他瞥了一眼福寧海，滿眼不屑。
他最討厭這些仗勢欺人的腌臢物。
當日入宮的事，他還沒有忘。
“李太傅，你這侄女整日戴著面紗，鬼鬼祟祟的，恐怕失了體統。”
福寧海知道這個神棍在胡編亂造，依舊不願鬆口。
“體統不體統，是由陛下說了算的。我說不換就不換。若福公公執意要換，我這就去請示陛下。”
李叔不疾不徐道，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顧念一鬆了口氣。
看樣子，短短几日，李叔已經深得陛下寵信了。
福寧海臉色逐漸變得鐵青，他是皇上身邊的老人，連最受寵的娘娘都得給他幾分薄面。
可他現在頭再硬，也知道得罪不起皇上如今身邊的紅人。
“咱家看你們的好日子還有多久……”
福寧海冷哼了一聲，甩袖離去。
待人走遠，李叔忙把跪在地上的顧念一扶了起來。
“多謝，李叔。”顧念一感激地道了謝。
是她太天真。
要悄無聲息地殺一個冷宮裡的人，談何容易。
“你我兩人還用道謝，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的好侄女。”
李叔抖了抖官袍，笑呵呵地回道。
他現在受封了官職，還有人來巴結自已，進宮收買的銀子現在已經翻了幾倍。
可謂是前途一片明亮。
顧念一曾經說得對。
要想得到什麼，就要付出什麼，不能被眼前的蠅頭小利誘惑住。
對自已進宮的貴人自然是能幫則幫。
顧念一無奈一笑，知道他為了造勢，得皇上信任。
在外打的道士旗號，更傳言什麼兩人自小悟道，是叔侄關係。
自已還是什麼玉清神女的。
反正越是邪乎，越會有人來信。
顧念一知道，李叔的用意，並未阻止。
眼下，在這深宮，兩人是同盟。
*
小玉告訴她，原來嫻妃居住的冷宮一直被太監頭子福寧海把控著。
一律不許旁的宮女太監前去打掃，送飯。
她那晚是運氣好，福寧海那日當差，才叫她得了空。
之前有小太監和宮女偷偷溜進去送，可這些人不出幾天，有的被趕出了宮，有的被找了由頭關進了慎刑司，還有的沒了蹤跡，連人影都沒找到。
說到這裡，小玉嚇得縮了縮肩膀。
她又回憶道，“以前嫻妃的冷宮雖然沒有油水，但是也有宮女照例去打掃送飯的。”
“甚至有一段時間，宮女太監們都搶著去送飯……”
小玉臉龐微紅。
顧念一察覺到不對，皺眉問道：“為什麼？”
小玉扭扭捏捏地回答道，“自……自然是因為五皇子殿下……”
蕭赫卿？他怎麼了？
顧念一先是疑惑，而後注意到眼前少女懷春的模樣，瞬間明瞭。
原來是因為蕭赫卿長大了，都想要“一睹芳容”。
“五殿下生得越來越好看，我們大家都想借著送飯的由頭瞧上幾眼……”
顧念一沒再搭話，小玉繼續道。
“後來，後來，大家都不敢進去了，沒人敢冒著生命的危險去看冷宮裡的皇子，哪怕他長得再好……”
小玉語氣頗為可惜。
顧念一卻陷入了深思。
原來是這樣。
那為什麼，為什麼一個太監首領，要來給一個冷宮妃子送飯呢？
顧念一百思不得其解。
可眼下的問題是，冷宮她必須去。
不然就沒辦法殺了蕭赫卿，改變既往的結局。
她要再接近蕭赫卿之後，再伺機毒死他。
不能教蕭赫卿活著走出這座冷宮。
走出這座冷宮，自已想再殺他，便難如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