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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
房中傳出真言平靜的聲音，他並未驚訝，那紅瞳獅本是逼娼從良的坐騎，夜半逃跑自也在情理之中。
想起昨夜和歲臨安長談之時，得知萬里長河之東有座天山，村中曾有人途經時，看到山巔神仙顯靈蒼穹色變。
在真言記憶裡，天山與他十分親近，今日本想啟程前往，卻不想這獅子好大的膽，竟敢拋下他獨自逃回林中。
“跑了也罷，再捉一隻就行。”
真言出門後隨即說道。
歲臨安看向真言，嬉皮笑臉的說道：“師兄，給我也捉一隻，長這麼大我還沒騎過妖獸呢。”
吃完早飯後，村中多戶人家已聚於門前，他們特意趕來為歲臨安送行，大包小包壘滿了一輛敞篷馬車，多是些禦寒衣物與行徒乾糧。
真言看著皺起了眉頭，滿車東西除了幾壇酒，就沒一個自己看上眼的，沉默片刻後對著歲臨安說道：“多帶些酒，吃的東西，路上不會少你。”
穆老聽到後，連忙將家中珍藏的美酒全部換上車。
日已升，雪驟停，歲臨安含淚，逐個向鄉親們道別後，抱著穆老久久不願鬆開，畫面極度煽情，直等的真言沒了心情，甩出一句時候不早了，兩人才開始上路。
歲臨安趕著馬車，心中憧憬著未來自己飛天遁地的場景，一路上喋喋不休。
真言坐臥於車中手捧美酒，腦門黑線直豎，心想這小子廢話真是忒多，但也並未出言阻止，這一走就是一日後。
歲臨安牽住馬匹，看著前方叢林茂密，連綿萬里不見盡頭的山群問道：“師兄，前面就是茫蕩群山了，村裡長輩說過，裡面不乏妖獸出沒，要不，我們繞路吧？”
“穿過去。”
真言喝完酒罈裡的最後一口酒，隨手將酒罈一丟，毫不在意的說道。
所帶的酒水在這兩日，已被真言喝了個乾淨，但他此時還意猶未決。
“哦。”
歲臨安再次駕馬前進，但走了十幾裡，看著前方迷霧籠罩獸鳴陣陣，心中還是起了懼意。
雖說車上躺著一尊大佛，但萬一要是遇到那種極其可怕的大妖，若連他也無法應付，吃了真言倒是無妨，自己跑不掉那就慘了，這輩子他還沒活夠呢。
想到這兒，歲臨安又開口說道：“師兄，村裡人說山中有很厲害的大妖，吞天攬月的那種。”
“穿過去。”
真言還是同樣的話，相比歲臨安，真言是個特別懶的人，話不喜歡多說，事不喜歡多做，路也不喜歡多走，從這兩天他一直躺著，從未下過車就能看的出來。
同樣的話他說兩次，語氣也顯的有一絲不耐煩的感覺。
歲臨安自能聽的出真言的語氣，但口中還是不禁喃喃道：“師兄能打的過嗎？”
“我，應該天下無敵。”
真言聽後說道。
此話聽在歲臨安耳中，卻勇氣大增，只因真言的語氣十分平靜，卻又不失霸氣，像是在說一件很平凡但很絕對的事情，給了歲臨安一種莫名的信心。
嗷…
兩人話音剛落，隨著一群長嘯聲傳來，叢林中震聲大起，五頭妖狼朝著兩人狂蹦而來，仔細一看，妖狼身後竟有三隻體大如丘，毛色黑紅的熊在追逐，看來是一場狩獵。
“這…”
歲臨安暗罵：“說曹操曹操就到。”
他何時見過這場面，前幾日，一頭紅瞳獅就能將他嚇到腿軟，看這後面追逐的黑熊，比那獅子還要高大可怕，而且一下還來了三隻。
剛才真言給他的信心，一瞬間便煙消雲散，心底一股悔意升起，好好的人不做非要跟真言去修仙，這如今看來要創業未半身先猝了。
歲臨安顫抖的說道：“師兄！咋…辦…”
他欲駕馬逃命，奈何這身下的馬匹比他還要窩囊，直接膝蓋一軟跪在地上，開始顫抖起來。
而真言，還是那副平靜的模樣，他未理會歲臨安的呼喚，眼神穿過向他們奔來的妖狼看向黑熊，不經意間還點了點頭。
看那模樣就知他此時心中所想：“這熊的腳程還行，看來路途會快些了。”
眨眼間，為首的妖狼就已奔至兩人身前，歲臨安看著那比自己半截身體還要大不少的頭顱，心已經涼到了腳後跟。
他閉上眼睛，準備坦然迎接死亡的到來，嘴裡發著顫音道：“我的爹爹啊，孩兒不孝，看來今天就要涼了，來世再做牛做馬為你養老送終，報答你的養育之恩，我的娘啊，孩兒來看你了，給我多準備些好吃的，可我不想死啊，我還沒活夠啊，我不想死啊…”
呲…
一段物體被分割的聲音，傳進歲臨安的耳朵，可怕的畫面並未發生，倒是溫熱且味道腥澀的液體澗了他一臉，歲臨安起手上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還在？”
他感覺手上十分粘稠，睜開雙眼，只見真言雙手後背，側立在他身前，布衣鮮紅但膚體滴血未染，兩側各半截妖狼屍體鋪在地上。
這…為首的妖狼，竟被真言從頭至尾豎劈成了兩截！
歲臨安一瞬間思維千變，先是狼口脫生的慶興，又是對真言可怕的實力感到震撼，最後看著眼前血色畫面的衝擊，
嘔…
歲臨安直接吐了出來，饒是在村中逢年過節，見過許多殺雞宰羊的場景，但頭次遇到這樣的景象，他還是未能忍住。
地上腸肚四散，紅白之物散落在自己腳邊的畫面，再加上那血腥的味道，刺激著他的鼻孔，歲臨安的胃中翻江倒海，口中酸水直流。
真言回頭看見歲臨安那副狼狽樣，搖了搖頭，再回首，四狼三熊已停止追逐。
它們雖還未完全誕生人類的靈智，但恐懼是所有生靈，在面對未知事物時都會產生的本能。
剛才的場景它們看的清清楚楚，真言就是站在那裡，妖狼撞上去後，真言竟絲毫未動，妖狼反而將自己撞成了兩半，後面的黑熊已萌生退意，轉頭就準備逃生。
“留下！”
真言對著黑熊呵道，隨即起身追去，這上好的代步工具，可不能讓它們給跑了。
前方兩頭妖狼躲閃不及，被真言一記手刀削掉了腦袋，看那切口極其平滑。
只是轉瞬間，三隻同伴便慘死在了眼前，剩下兩隻妖狼看見，恐懼之餘，竟直接躺在地上裝死。
此時的三熊玩了命的狂奔，剛才他們追妖狼有多猖獗，現在跑的就有多狼狽。
“師兄，嘔…別留下我…嘔…”
歲臨安看著真言追去，一邊嘔吐一邊呼喚，這麼大的茫蕩群山，要是和真言分開，鬼知道下一秒，會掉進哪隻畜生的口中。
然而真言充耳不聞，卻越跑越遠。
此時的歲臨安腸子都悔青了，好端端的家中不呆，非要跑出來修個短命仙，真感覺自己腦袋被驢給踢了。
直追七八里地，眼看黑熊越來越遠，真言有些惱意，並不是氣那黑熊跑的太快，而是嫌棄自己的腿腳不爭氣。
看著兩條二尺有餘的腿，真言真想直接給自己剁了，忘了御空忘了追逐的功法也罷，這腿竟然也生的這麼短…
其實相較真言年齡而言，他著實可以稱的上大長腿，但比起那黑熊四個蹄子狂奔，一步就是數米遠的距離來說，他確實有些慢。
惱意漸消，真言尋路回到起點，歲臨安看見真言後，忐忑的心瞬間平復了不少。
那兩隻裝死的妖狼，還躺在那裡並未逃走。
想是它們認為歲臨安也和真言一樣，擁有動動手指，就可以劈死它們的能力，它們卻不知歲臨安其實是個草包。
“起來！我不殺你們。”真言看著裝死的兩頭妖狼說道：“從此以後，你們就做我倆的坐騎。”
許是想起了前日，半夜逃跑的紅瞳獅，真言又補充道：“但無論是誰，若敢逃跑，你們倆都得死。”
歲臨安強忍住嘔意，行至真言身旁，語氣顫顫巍巍的說道：“師兄，我…我想說個事。”
“嗯？”
真言回頭看向歲臨安，此音從鼻中發出，中途稍長，臨至結尾還拐了個彎。
“我…我不想修仙了…”
歲臨安低下頭，像做錯了事情的孩子，他不敢直視真言的眼睛，這可是殺了三隻妖狼，連眼皮都不眨一下的狠角色，歲臨安斷斷續續的說道：“我...我想回家…”
真言沉默了一會，說道：“好，你想回家就回去吧。”
“真的？”
歲臨安如蒙大赦，畢恭畢敬的行了一禮說道：“那麼就此別過，山高水遠，後會無期。”
“現已入林十幾里路，路上不乏妖獸出沒，你自己一個人走要小心啊。”
真言語氣平靜，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你既然要走，那我只需一隻妖狼陪同即可，另外一隻妖狼它想幹什麼，我都不將理會，既已不是我的師弟，就算吃它了你，我也不會管。”
兩隻妖狼聽到瞬間來了精神，尾巴竟像狗一樣搖了起來，都在拼命討好真言，好讓他放自己離去。
但這話聽到歲臨安耳裡，卻是心驚膽戰，這什麼意思？明擺著赤裸裸的威脅，你敢走，我就放狼吞了你！
歲臨安臉色一黑，心想橫豎都是死，他也來了脾氣，轉頭看向真言道：
“真言，我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為何要這樣對我，我不想修仙了，你還不放我走，你非要我死是嗎？”
真言未接歲臨安的話，開始將行李往一隻妖狼身上搬，另一隻妖狼看到後，神態激動連吐舌頭，它心想看來是要放自己走了。
真言搬了一會兒又問道：“你為何不想修仙？”
“我怕死，更害怕像你那般殺生。”歲臨安斬釘截鐵的說道：“雖是為了自保才殺了妖狼，但你的手法太過殘忍，竟將它…嘔…”
想起剛才那頭妖狼慘死的畫面，歲臨安又沒忍住，喉嚨中泛起了酸水，乾嘔不止。
“你死不了。”真言說道：“在這天下無論發生何事我絕對保你平安。”
真言想了想，接著說道：“在修士的世界裡，生殺是常有，甚至是一件理所應當的事情，你得早點習才好。”
按照真言的性格來說，他根本不會去挽留任何事物，他感覺自己失憶前，應該是個冷血無情的人，此時是歲臨安，若是換做他人如此與自己交談，他定會一手封喉送他歸西。
透過這幾日的交談，歲臨安其實也很嚮往仙衣縹緲，御空而行，一劍破萬難的場景，憧憬那登高展望，收攬山海於眼中的修士世界。
但與其相比，歲臨安更加怕死，所有美好的憧憬，前提是自己有命能去實現。
行幾步路就能遇見這麼可怕的妖獸，修士的世界肯定更加磨難重重，但真言那一句永遠護你周全的話，卻打消了他此時所有的顧慮。
歲臨安聞言，臉色瞬間從剛才的氣憤填膺，變成了滿臉的嬉笑動容，他問道：“此話當真？”
“當真。”
真言轉移著行李，語氣平靜的回道。
他沒有因為歲臨安的瞬間變臉，而產生別樣的心情，可能在他眼裡，天塌了他也不會有任何動容，歲臨安的沒皮沒臉與其相比，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我是說你那句永遠會罩著我的話。”
歲臨安看著真言又重複道。
“罩著你？什麼意思？”
真言聽後有些不太理解，問道。
“就是永遠保護我。”
歲臨安給他解釋道。
真言放下手中的東西看向歲臨安，他已有些嫌棄，今天說過的話太多，重複的話也太多，他不喜歡麻煩，但還是回答道：“我真言說過的話，只要我不死，便永遠作數，說保你平安，即使天塌下來，我也不會讓你死，”
真言停頓了一會，接著說道：“以後你也要多釀些那紅酒與二鍋頭。”
兩段話雖是牛頭不對馬嘴，卻也表明了真言的性情，想起什麼就說什麼，簡單明瞭，不拐彎抹角。
歲臨安連忙接話道：“我的好師兄，你就放心吧，等後面有了材料，我給你釀一條河出來，包你喝到滿意為止 。”
歲臨安想了想，又道：“還有伏特加，威士忌，黃酒，果酒等等，我一定給你管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