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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黎明破曉在東方山巒間升起，輕柔的薄霧籠罩著錯落有致的梯田。甄和媯瑩與葦婆婆依依惜別，踏上了通往玄雍城的路。
在媯瑩的建議下，甄束起了長髮，換上一身樸素的蓑衣，剛好遮住腰間的佩囊。斗笠將甄的臉遮去大半，遠遠看去跟尋常人無異，媯瑩很是滿意。
甄一路鬱鬱寡歡，只因媯瑩說他的長弓太顯眼，被迫埋藏在了村後的大樹下，也不知何時才能重新取回。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走著，一路無話。
“傻小子，那張弓對你很重要嗎？”
媯瑩忽然轉過頭，打破了沉默。
“嗯，那是阿爹親手給我做的，我用的很熟悉……”
甄還是透露著深深的不捨。
“也沒見你用它射中那個玄雍兵……”
媯瑩白了甄一眼，臉上帶著一絲戲謔，語氣中卻不失關切。
“別總愁眉苦臉的，大不了我賠你一張弓，不過要耽誤些時日。”
“可是……”
甄想要反駁，話被媯瑩打斷。
“沒什麼可是，還記得答應過我什麼嗎？”
媯瑩停下腳步，一下認真了起來。她直直地盯著甄的眼睛，甄有些無奈：
“一切都聽你的……”
眼中閃過一絲讚許，媯瑩微微一笑，頭髮隨風飄動：
“記得就好，跟我走！”
不足半日行程，媯瑩便帶甄來到一處僻靜的村落。
這個隱匿在山谷中的村子被稱為“山頂”，這讓甄很是納悶，因為村子明明就在山腳下。
村子很小，一口水井四周，散落著幾間石頭砌成的屋舍。
幾個村民圍在村中心的一棵大樹下，指手畫腳正吆喝著什麼。這些人個個膀大腰圓，滿臉橫肉，他們的喧鬧聲與村子的寧靜格格不入。甄不由暗自生出一絲戒備。
媯瑩卻顯得毫不在意，她徑直走上前，沖人群作了一揖：
“請問哪位是壤駟先生？”
“哈哈，你又輸了！”
一位矍鑠的老者在人群中高聲笑道。只見他手捋鬍鬚，臉上皺紋隨著笑不斷抖動，眼睛也不抬：
“那人死了！”
此話是對媯瑩的回應。圍觀的人閃出一條縫，他們冷冷打量著二人，面露不善。
媯瑩莞爾一笑，再次作揖：
“小女有巧物煩勞壤駟先生幫忙，此物唯有先生的神乎其技方可完成。”
老者微微眯起眼睛，打量著媯瑩，好似對她的話頗有興趣：
“小丫頭，話說大了，你可知何為巧物？”
“先生一看便知。”
媯瑩的回答不卑不亢。
老者伸手將棋盤上的子一推，似乎有些不耐煩：
“莫壞了老夫下棋的興致，來來來，你若能贏了老夫，看上一眼又何妨！”
甄好奇地湊近看去，只見地上一具舊石磨上放著一個木質棋盤，此前他從未見過。倒是棋盤上的棋子，都雕刻的異常精巧。
“六博棋，好，一言為定！”
見媯瑩信心十足，一人起身讓位。媯瑩也不客氣，大大方方坐在了老者對面。
《機巧殿目》中記載：
棋盤共四線，指天、地、人、物；每線分六格，為王、相、卒、車、馬、弓。共用棋十二枚，六白六黑；又用‘魚’二枚，置於水中。二人互擲箸行棋，棋行到處即豎之，名為‘驍棋’。入水食魚，亦名‘牽魚’。每牽一盔，得二籌，獲六籌者為大勝，是為六博。
咔啪。
一根博箸輕巧地落在棋盤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媯瑩笑眯眯地吃掉黑棋的馬，頗有些出其不意。甄縱然看不懂棋局，但從老者臉上漸漸消失的從容，也能感受到局勢的緊張。
“好個小丫頭，居然想殺我的驍！”
老者驚訝中帶著幾分讚賞。
“棋佈星羅，化梟……為鳩。”
媯瑩淡淡回了一句，話語似水，波瀾不驚。
老者搖箸的手停在了半空，深邃的目光落在媯瑩身上，似乎想要看穿什麼。
“你隨我來……”
放下手中的箸筒，老者看也不看，起身向屋內走去。他的背影顯得有些落寞，彷彿承載著昔日的沉重。
媯瑩輕拍還在發愣的甄，示意他跟上，兩人緊隨其後。
村中最大的一間石屋居然是一間工坊，屋中間一張結實的寬條凳上佈滿了鑿刻痕跡，兩側牆壁上懸掛著各式工具。
“梟首可還好？”
老者點上一袋煙，深深吸了一口，彷彿回憶著過去。
媯瑩上前兩步，深作一揖：
“見過壤駟先生，梟首一切安好。”
“你個小丫頭，我可沒說過我是壤駟。”
“除了傳說中的壤駟先生，誰還有如此精妙的棋藝？”
“咳咳咳……”
壤駟好像被一口煙嗆到，咳嗽連連：
“你這馬屁拍的心不誠，這盤棋接著下大概也是我輸。行了，拿出來看看吧……”
媯瑩壞笑著偷瞄了甄一眼，隨即便恢復一本正經：
“請先生賜紙筆。”
“啊？”
“圖我還沒畫呢……”
媯瑩的圖畫得極其專注，每一筆都細緻入微。壤駟走過來看過幾眼，便不再催促，而是與媯瑩一起討論起了細節。圖畫完，壤駟點了點頭，示意幾名壯漢開始連夜製作。
甄與媯瑩在屋外等待，似乎察覺到甄的無聊，媯瑩便給他講起了壤駟的事情。
原本，壤駟是玄雍的貴族，可他偏偏喜愛機巧之物，一生痴迷卻也將萬貫家財敗盡。夜梟梟首得知有此奇人，威逼利誘，終於讓他答應替夜梟製作一些特殊的武器道具。不過後來不知何故，壤駟脫離了夜梟掌控，獨自逍遙去了，而這處隱居之地媯瑩曾聽靈芸提起過。
說到這裡，媯瑩有些感傷。甄知道她是想起了舊日同伴，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好默默陪在她身邊。
夜幕中，兩人的身影在微弱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孤獨。工坊內不斷傳出的敲擊和磨削聲，讓寂靜的夜晚有了一抹活力。
雞還沒打鳴，壤駟就興沖沖走出石屋，招呼二人過去。
甄好奇地接過壤駟手中遞過的東西，細細端詳。此物的構造看起來很簡單，就是兩塊牛皮中間連著一根牛筋，甄左右擺弄，也不知是何用途。
“傻小子，別動。”
媯瑩讓甄把左臂伸平，將大塊的牛皮固定在甄的肩頭，手臂一曲，左手便將小塊牛皮套緊。這時，中間的牛筋剛好繃緊，甄的整條左臂便成了一張弓。
壤駟遞過來一支短箭，衝大樹揚揚頭。
“小子，試試。”
甄將左臂抬起，試了試拉力，將弓弦繃直，搭箭射向樹幹。
嗖！
破空聲響起，短箭狠狠釘入樹幹，直沒箭羽。
甄萬沒想到破壞力如此之大，驚喜萬分。壤駟卻猛拍了甄的頭一把，懊惱不已：
“你這敗家小子，使那麼大力氣幹嘛！這是特製的三稜短箭，連夜只趕制了十二支。好了，現在只剩十一支了……”
見甄還沉浸在興奮裡，媯瑩也很是開心：
“用沒了，我們便再來找壤駟先生，我還陪你下棋……”
“得了，老夫還想多活兩年。”
壤駟半開玩笑地說，隨後認真地看著甄：
“小子，此物可是前無古人，你想給它取個名字嗎？”
甄學著媯瑩，衝壤駟深作一揖：
“還請先生賜名！”
壤駟揚起頭，面露驕傲之色：
“嗯，算你小子懂事！其實我早就想好了，此物箭雖短卻力道兇猛，善隱藏斃敵於出其不意，就叫‘尅矢’吧！”
尅矢！
這個名字在甄的心中迴響，意味深長。
黎明前的清晨，甄得了趁手武器，只顧著高興。他未曾想到，尅矢在未來發揮出巨大的作用。不僅在關鍵時刻救了他的命，更成為後世津津樂道的神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