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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破舊不堪的木門被推開，一位白髮老嫗顫顫巍巍走出屋。
“是阿瑩麼……”
老嫗伸手摸向虛空，聲音中帶著期盼。她的眼睛失去了光彩，她看不到眼前的世界。
“是我啊，葦婆婆，我回來啦。”
媯瑩的聲音如春風拂過柳枝，充滿關切。她邁步上前，輕輕從身側攙扶住老嫗的胳膊。
“還有誰跟你一起啊？”
老嫗有些好奇。
甄愣愣地站在一旁，有些遲疑。
他不確定自己是否該介入這溫馨的場景，內心卻不自覺地被吸引。
媯瑩回頭看了甄一眼，眼神中帶著一絲調皮：
“我估摸著家裡水缸要空了，柴房也該收拾收拾。可我哪有那麼大力氣啊，於是就抓了個苦力回來……”
說到這，媯瑩頓了一下，狠狠瞪了甄一眼。
“阿婆，我是甄。”
甄忙不迭地對葦婆婆行了一禮，這讓媯瑩很是滿意。
“對，葦婆婆，他叫甄，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這個詞在甄的心中激起漣漪，彷彿推開了一扇塵封的大門。在他的記憶中，似乎第一次有人將他視作朋友，這種被接納的感覺讓他內心湧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暖意。
“傻小子，怎麼還愣著，還不快去挑水！”
媯瑩佯裝慍怒，打破了他的沉思。甄連忙應聲，挑起水桶大步出了院門。
“葦婆婆，他呀有的是力氣，你就當他是個大牲口，有什麼活兒就吩咐他去幹.我這就去做飯，你有什麼想吃.......”
媯瑩溫柔的聲音漸行漸遠，卻在甄的耳邊不斷迴響。不知為何，甄感受到一種久違的親切和安心。
水缸挑滿，柴房也收拾的井然有序，媯瑩甚至還指揮甄修補了破損的房頂。
一整天時間，甄片刻不得歇息。這句“大牲口”誠不欺我，甄心中苦笑。
勞作間隙，媯瑩向甄透露了玄雍的訊息。玄雍最近起了戰事，各地都加強了戒備，盤查得很緊。以甄現在的樣子，不待走到玄雍城便會被擒。
聽了媯瑩的話，甄心中暗自思量，看來必須做足準備，再尋找合適的機會。
媯瑩安排他在柴房中睡，雖有些簡陋，甄還是感激媯瑩的好意。不過僅是這一天的遭遇，已經動搖了甄七成的信心。
他沒想到玄雍軍的組織如此龐大、嚴密，甚至隱隱覺得，前方有一張無形的網在等著自己。夜深了，心中的不安和焦慮讓甄輾轉反側，遲遲無法入睡。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陣微弱的聲音，甄側耳分辨，竟是一段旋律。
甄起身出了柴房，鬼使神差般循聲而去。
聲音越來越清晰，是一曲笛聲。可旋律卻似嗚咽，如訴如泣，悲愴中不見一絲歡愉。
甄的步伐慢慢變得沉重，笛聲似乎觸動了他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他感到一種難以名狀的共鳴，彷彿這悲傷的旋律正訴說著他自己的故事。
稀薄的雲霧被月光撥開，甄遠遠看到田埂上坐著一個纖弱的身影。他輕輕靠近，笛聲戛然而止，竟是媯瑩，她的手中正拿著一支精緻的骨笛。
媯瑩看到甄，眼睛撲閃幾下。迅速把骨笛收入懷中，雙手抱腿，下巴抵在膝蓋上，絲毫不理會甄的詫異。
甄有些拘謹，他在媯瑩身邊盤膝坐下，試圖打破沉默：
“你……也睡不著麼？”
……
沉默對甄而言簡直是一種煎熬，他絞盡腦汁在尋找話題。
“傻小子，你說，人死後會去哪兒呢？”
媯瑩側臉望著繁星點點的夜空，忽然若有所思地問。
終於說話了，甄如獲大赦。可這個問題讓他有些措手不及，只得盡力回答：
“也許，是去了祖先那兒吧……”
“如果沒有祖先呢？”
媯瑩的問題似乎變得更加深奧。
“怎麼會，如果沒有祖先，你是從哪來的呢？”
甄的回答雖然篤定，但心中卻也有些迷茫。
媯瑩沉吟片刻，像是在自言自語：
“是啊，我是從哪來的呢.......可能只有死後，見到祖先才會知道吧.......”
覺察到媯瑩的情緒有些低落，甄急忙轉移話題：
“給我講講玄雍軍的事兒吧。”
媯瑩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弄得有些愣神。
“嗯？”
甄連忙解釋道：
“看你好像對玄雍軍的一舉一動很瞭解，你不是說要我做足準備嗎？”
媯瑩看了甄一眼，輕輕搖了搖頭：
“我不瞭解……”
……
空氣再次凝固，甄心裡五味雜陳。經過一番掙扎，他還是說出了心中的困惑：
“我在大嶺山見過你！”
媯瑩轉過頭，一番打量，恍然大悟：
“原來是你！我當時就感覺有人，卻怎麼也沒發現……”
“所以你肯定知道些什麼，不然你怎麼會出現在那裡？”
甄急切地打斷了媯瑩，既然問都問了出來，他也就不再顧忌什麼。
媯瑩低下頭，像是做了決定。她終於開口，將自己的身世娓娓道來：
“這件事要從頭說……我自記事起，便生活在夜梟營，而夜梟，隸屬玄雍軍。當然，不是你見過的那種玄雍兵，夜梟在玄雍軍中有著更高的許可權。”
見甄聽得聚精會神，媯瑩繼續說道：
“夜梟的任務是潛伏在各國權貴身邊，在戰爭發生時，執行玄雍王的密令。所以我們從小接受的訓練是追蹤、刺殺、易容和情報分析。如果說玄雍兵是劍，那麼夜梟便是一根毒刺，不動則已，一擊斃命。”
媯瑩的話語中揭示了一個全新的世界，甄漸漸瞭解了媯瑩的身份和能力。
“怪不得你身手這麼好，要不是覺察到氣息，我也發現不了你。你去大嶺山是執行任務嗎？”
媯瑩搖頭，語氣中帶著一絲悲涼：
“所有夜梟在十六歲成年，會參加一場測試，透過後才會被分派各自任務。我到了測試的年紀，可接到的任務，卻是在三日內不計任何手段殺死靈芸。她是我在夜梟最親密的同伴，她接到的任務，也是殺死我。於是，我倆便連夜逃了出來……”
甄聽得目瞪口呆，他無法理解夜梟為何會採取如此殘酷的測試方法。
“在逃跑路上，靈芸幫我引開了追兵，此後便杳無音訊。我根據之前約定，在這裡等她。這裡是靈芸的故鄉，葦婆婆便是靈芸的祖母.我去大嶺山，是因為得知玄雍軍突然有了異動，我擔心他們是在追靈芸.......”
媯瑩的話語漸漸變得低沉，眼神在月光下變得迷離，她還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
甄默默地站起身，聲音輕柔卻堅定：
“我能幫你什麼？”
媯瑩抬頭看著甄，他的眼神在月光下是如此清澈。
“我剛剛說的，你都信？”
甄用力點了點頭。
“為什麼？”
“因為你說，我們是朋友！”
媯瑩終於笑了，她的眼中閃過一絲玩味：
“果然是個傻小子，那麼，你還決定去玄雍城嗎？”
“嗯，我思來想去，還是要去一趟。”
甄恢復了些許堅定。
“那便帶上我吧……”
媯瑩的聲音輕輕飄過。
“啊？”
“怎麼，怕我拖你後腿？”
甄連忙擺手，趕緊表明立場：
“哪有，我高興還來不及！”
夜晚的田間，寂靜中瀰漫著泥土的清新，月光拉長了田埂上的兩個人影。有了同行的夥伴，甄有了更多的信心和勇氣。可只有媯瑩知道，有些事，是不能說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