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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人去了海城一家頗有名氣的飯館，這裡主打海鮮料理，老闆以前是海城的名廚，現在退隱江湖，自己弄了店面。
今天他們運氣好，店裡包了不少海腸餡兒餃子，老闆親自調的餡，平時很難吃到。
點完了菜，莊易給韓穆倒了杯茶，寒暄道：“你家小費恩好點了嗎？”
韓穆微笑道：“好多了，現在吃東西不會吐，排便也正常。”
莊易點點頭：“那就好，以後再發現任何狀況就聯絡我。”
“好。”
兩人之間其實沒有什麼共同話題，說了這麼幾句，馬上就冷場了。
莊易今天披著一件寶藍色風衣，裡面搭著一件白色高領針織衫，看上去非常有氣質。他的衣品向來很好，關鍵是氣質很乾淨，給人一種從裡到外都很精緻的感覺。
韓穆就不一樣了，他穿衣服向來一板一眼，統一的深色系，手指上還沾著些粉筆灰，一副典型的教書匠模樣。
不過韓穆也從來不會在穿衣打扮上浪費時間，他的對美觀定義只有“得體”二字，只要看著順眼就行了。
氣氛冷場，兩人一起喝了點茶。
他們不約而同地開始想要找話題，卻都想到了同一件事兒上。
“上次的翻譯……”
“最近更新的……”
他們齊齊愣了一下，隨後又不約而同地以兩聲短促的笑聲中斷了彼此。
韓穆：“你先說。”
莊易也不客氣，道：“最近更新的內容不是那麼頻繁，以後我給你按單稿結吧。”
韓穆以為是自己的翻譯水準出了什麼問題，一向刻板的臉上突然多了一絲怔忪：“是覺得我這幾次翻譯的不好嗎？”
他又想到才剛給莊易發過去的那段矯正過的內容，頓時有些慚愧。
莊易忍不住笑：“給我翻譯挺苦惱的吧？”
韓穆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只能禮貌地搖頭：“起初確實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因為我畢竟沒翻譯過這類文章，怕翻譯不好，讓你失望。”
這話說得的夠場面，把一切都攬到了自己身上，實際上莊易完全聽出了那個意思，就是——我給你個同性戀翻譯小黃文覺得渾身難受，但礙於面子沒轍。
莊易笑意加深，道：“只有這一回，等這文完結了，我就再沒有別的需求了。主要是這個人寫的東西我已經追了快一半了，想棄也棄不掉，我不喜歡半途而廢嘛。”
聞言，韓穆心裡鬆了口氣，面上只是回了個淺淺的微笑。
席間兩人又聊了些別的，他發現莊易這人比他想象得更加有魅力，談吐得宜，禮貌謙和，在自己的專業領域頗有建樹，同樣的，莊易還是個具有社會責任感的愛心人士。就從他展示的一些公益活動來看，他在讀書時期便多次參與動物保護組織發起的公益行動。最遠的一次去了辛巴威保護野生動物。
那時候照片裡的他曬得黝黑，卻依然笑得燦爛，當然那副俊美的外表也絲毫沒有因為變黑而受影響，反倒給他平添了一份野性自然的魅力。
韓穆對他心生幾分敬意，卻也忍不住好奇他是怎麼白回來的，畢竟現在的他白得跟個水蔥一樣。
似是意識到他不斷在自己和照片上流連的好奇目光，莊易便解釋道：“我畢竟是個gay，還是個處女座，很注重自己的外表，所以我回來的時候拼命防曬，每天吃維C，再加上打了美白針，嗯……也就一年多的時間吧，就白回來了。”
韓穆輕咳了一聲，好傢伙，莊易還有個特點，洞察力非凡，他不管想什麼都能在人家面前暴露無遺。
兩人吃完飯，莊易便順理成章地要把韓穆送回家。
韓穆沒有拒絕，到了目的地便禮貌致謝，並客套地說了句：“下次我回請你。”
莊易笑道：“好，我期待著。”
回到家後，韓穆低頭笑了笑。
看來他之前確實有點小題大做了，透過接觸莊易，他覺得這個群體的人也不是那麼另類。至少他覺得莊易很好相處，是個優秀的社會精英，而且對他非常友好。
緊接著便是下週日，高中班長的結婚典禮。
韓穆穿戴整齊，因為知道要喝酒，他便沒有開車，選擇打車前去。他和高中的這位班長實際交情不深，彼時他是班上的書呆子，除了讀書，社交幾乎為零。不過同學都因為他是個學霸而對他挺客氣，加上他平時好說話，總是把作業借出去，也耐心給大家講題。所以即使社交能力差，也並沒有受到什麼排擠。
然而上學時的友情和出了社會後的社交是完全兩回事，如今能把一幫老同學聚集起來的，已經不是那點早就變了味兒的交情，而是一場大型的社交資源整合和置換。
韓穆有學識又有錢，再加上有社會地位，他的到來屬於資源鏈的上層，所以即使多年未見，班長還是笑著走過來拍著他的肩，問他這幾年怎麼總沒個信兒，都想死他了。
說得好像他們是過命的交情一樣。
韓穆笑得很有分寸，說話總給人留臉，把班長說得眉開眼笑。他被領到了同學席，然後已經落座的楊海指了指自己旁邊的位子：“這兒，來來來。”
韓穆落座，悄聲問楊海：“新娘是學委嗎？”
“切，這是什麼年代的黃曆啦，那陣兒他們雖然還處著，可一上大學就分了。”楊海用手擋著嘴，生怕桌上的其他人聽到，“哥們兒你說你資訊閉塞到什麼程度，你不看他朋友圈的？”
“我沒有關注別人感情私生活的癖好。”
“你就是缺根弦，再說你也不動腦子想想，哪有什麼天長地久的愛情，人都是見色起意，見利忘義。”楊海說著，往嘴裡塞了枚花生米。
韓穆笑而不語，他沒資格繼續深挖這個話題，一來他沒談過戀愛，二來他不談戀愛，所以誰見色起意，誰見利忘義，對他來說只是過耳的風。
學委就坐在旁邊那桌，臉上掛著溫婉的笑容，旁邊是她丈夫，也是個體面的帥哥。
韓穆看到她，不由得心生感慨，想當年二人戀愛談得轟轟烈烈，兩個老師眼中的模範學生在操場上高調地拉著手，一副視死如歸的壯烈浪漫他到現在都記憶猶新。那時候他真以為這對頂著天大壓力的鴛鴦能走到結婚來著，誰知如今已經是這番光景。
“不過，班長也是牛逼，甩了學委，泡了學妹。”楊海搖了搖頭，嘆道，“比咱們小一屆的學妹，還是個班花，他真有兩把刷子啊。”
音樂突然一變，此時司儀上臺，婚禮開始。
美麗的新娘打扮得像只白天鵝，一步一步朝著臺上走去，班長眼裡有淚光，忍不住深深抿起了唇。
誓言是我愛你一生一世，說得鏗鏘有力，情真意切。
韓穆笑了下，打算等敬完酒就撤退。
婚禮前半段流程結束，新郎新娘去換了中式婚服，緊接著便過來挨桌敬酒。韓穆坐久了正打算起身去個洗手間，這時候卻瞧見不遠處，新娘正依偎著一個穿著一身白色休閒裝的俊逸男子。
他瞪大了眼瞧著那人。
莊易？
莊易，剛就在他隔壁的另一桌，距離他不到十米？
韓穆訝然，這時候卻聽見新娘說：“我的大寶貝，你可來了，愛你愛你。”
莊易帥得像個人偶，手直接搭在新娘的腰窩上：“臭丫頭可算嫁出去了，你要對她好，頂天了好，不然我不會饒你啊。”
班長笑道：“有你這句話我還敢不對她好？到時候也請你們莊家多跟我合作啊。”
“好說。”
新娘這時候又忍不住嬌嗔道：“你不要整天跟人家聊生意嘛，我們莊易這麼優秀的人，我的伴娘團已經盯了很久了，哎，我把她們介紹給你好不好嘛，你自己按眼緣挑嘛。”
韓穆已經側過身了，剛想走，卻聽見莊易清晰道：“好啊，等你給我介紹妹子，小機靈鬼。”
韓穆頓住了腳。
三秒過後，他才恢復如初，快步往洗手間走去。
他腦子裡不斷回放著剛才聽到的話，心裡甚至開始恐慌。如果不是他知道莊易是個gay，那麼剛才的對話完全正常且和諧。
可莊易是個gay，喜歡男人的同性戀！
他怎麼能如此恬不知恥地，同意別人給他介紹女孩子呢？
這是何等行為？
韓穆腦子亂，洗了手匆匆回了宴廳。他刻意避開莊易的視線從後面繞了一圈才坐回位置上，緊接著就指著莊易的位置問楊海：“那位你認識嗎？”
楊海順著他的手指看去，道：“認識啊，咱學校名人，你不認識啊？”
“一個學校的？”韓穆詫異。
“可不嘛，莊易啊，咱們學校校草，不過比咱小一年級就是了。不過你不認識也正常，你那時候兩耳不聞窗外事，哪知道什麼校花校草是誰。”
韓穆靜默了十秒有餘，才又冷不丁地問楊海：“你對同性戀有什麼看法？”
楊海正往嘴裡塞海參，一聽這話差點咳出來：“你問我啥？”
韓穆把問題又重複了一邊，此時人聲鼎沸，是在熱鬧，他倆的對話聲很小，沒人聽到。
楊海無所顧忌，但還是皺起了眉：“我可煩那群人，尤其男的和男的，現在有不少男同頂不住家裡的壓力就騙婚，操，糟蹋妹子，王八蛋。哎你問這個幹什麼？”
韓穆閉了閉眼：“沒，隨便問的。”
楊海也不在多話，繼續吃紅燴海參和大肘子，像餓了八百年似的。
這時候韓穆已經全然沒了胃口，他為自己看人走眼感到羞恥，同樣也為莊易的道貌岸然感到羞恥，還有一點點惋惜。
這麼體面標緻的人，居然把自己偽裝成一個直男，甚至有可能傷害到那些不明他性取向還愛慕他的人，多麼無恥！
一想到自己前幾天還覺得他可交，是個值得尊敬的人，韓穆就覺得自己蠢透了。
須臾，他抓了盒喜糖就往外走。
走到路邊正準備打車的時候，一輛銀色保時捷穩穩地停到了他面前，車窗下移，莊易眉眼含笑道：“剛才就看見你了，沒來得及打招呼，我送你吧？”
韓穆微怔，臉上的表情頗為複雜，淡道：“不用了，謝謝，我自己打車回去就好。”
“不礙事的，上來吧，我送你。”莊易堅持道，“這個路段不好打車，來吧。”
韓穆擱心裡嘆了口氣，又等了兩秒，然後才開門上車。
他倒也有幾個問題，想親自去驗證一下。
見他上車，莊易笑了笑，開啟手套箱給他拿了一盒解酒藥：“吃不吃？”
“不了。”韓穆搖搖頭，又道，“我有個問題想問莊醫生，如果您覺得不方便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莊易扭頭看了他一眼，笑了：“問啊。”
“莊醫生，你是同性戀這件事，是公開的，還是秘密？”韓穆單刀直入，“我剛在婚禮聽到新娘要為你做媒，你沒有拒絕。”
聞言，莊易靜看他一秒，隨即啞然失笑道：“就因為這個，所以不願意上我的車？”
韓穆很快矢口否認：“沒有。”
“你想什麼都寫在臉上。”莊易道。
韓穆沒有接話，以沉默作答。
莊易臉上笑容不減：“是個秘密，不過你早就知道了，所以也不完全算是秘密。”
“我？”
“對，就連我父母都不知道，和我親近的朋友也不知道。知道我性向的人除了你，就是我的床伴。”
韓穆幾乎屏住了呼吸。
“順帶一提，我從來沒有禍害過任何姑娘，我也確信自己這輩子不會結婚。剛才在婚禮上，新娘那麼熱絡，我自然要客套應承。但凡我直接公開表明我只愛男人，那尷尬的就是他們了，你說我該怎麼接話呢？”
韓穆啞口無言，憋了半天憋出個“嗯”來。
車在紅燈亮起時停下，莊易趴在方向盤上，衝韓穆笑得溫柔：“看來我們韓教授是個在道德層面上不能有瑕疵的人呢。”
韓穆從上車開始就壓根沒敢看莊易一眼，現在簡直要瘋了。他感覺自己的臉已經羞紅，莊易這個聰明的妖孽，把他看得透透的，還要讓他此刻根本找不到反駁的語句。他憋得慌，想要開窗透氣。
車廂裡瀰漫著莊易身上的香水味，他太漂亮，又香，此時此刻彷彿在車裡鉤織著蛛網，讓人覺得渾身難受，彷彿有一種無形的束縛感。
到了地方，韓穆快速道謝便下了車，莊易在後面衝他喊道：“韓穆。”
韓穆停下腳步，轉過頭去。
“別從表面判斷我，要了解我的話，多和我接觸。”
韓穆像個逃兵一樣，頭也不回地快步跑進小區，他自知失態，卻也沒法顧及那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