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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婚禮歸來之後，兩人的交流頻次便比之前更低了。
除了按照那位作家的更新時間來翻譯和交稿之外，他們幾乎沒有任何交流。
韓穆對他上次的貿然突進感到後悔，同樣也覺得自己差勁。
不對，他覺得西里爾和費恩兩個也差勁。
小說更新到最新章節，西里爾參加了一個紀錄片的製作專案，費恩則因為那邊的氣候原因拒絕通行。他總是不住地咳嗽，尤其在接觸到花粉和貓毛的時候會咳得厲害。
西里爾心疼地抱著費恩，安撫道：“寶貝，我不讓你碰那些，我要幫你遠遠地避開他們，但我知道你是喜歡貓和花的，哦我可憐的費恩。”
費恩問：“你去拍紀錄片，要幾天呢？”
西里爾道：“大概一個月的時間，哦，你知道那臺FS5和三腳架有多重嘛，你可憐的男朋友扛那些東西會變成斜肩，到時候你還愛我嗎？”
費恩道：“那你別去好嘛，陪著我吧，我不想自己待著。”
西里爾道：“你不能總這麼任性，要學會自己打發時間，回來我做焗蝸牛給你吃。”
韓穆在心裡輕嗤一聲，說除了毫無意義的對話就是毫無意義的性，事無鉅細盡數到來，包括他們日常去的地方，吃的東西，見過的人，住過的賓館，用過的套子的品牌。
實話實說，這東西其實絲毫不具有文學性，除了個別段落的故意抒情之外，它更像是一個人閒來無事時寫的微博，或者說日記。
韓穆直白地翻譯完便開始了潤色的工作，他已經習慣把這流水賬一樣的東西稍微包裝一下再呈現給莊易，儘管他也不知道這麼做的理由和目的是什麼。
莊易自打上次送韓穆回來，也開始了短暫的反思。
他是不是真的應該公然出櫃？
啊，不要，太麻煩了。
要讓一個本就在重組家庭裡成長，從小就對婚姻和愛情抱有悲觀態度的人，在人生的上升期給自己添一筆腥風血雨的自我剖白，還不如直接把他斃了。
他對愛情悲觀，但也渴望從一而終，這個從一而終指的是靈魂上的伴侶，能夠和他志同道合，不道德綁架，然後安安分分地相依為命就好。
愛情不是要大張旗鼓弄得人盡皆知，比起那些，他更需要一個穩定且成熟的伴侶，當然，最好跟他能有點共鳴，這能避免許多無效溝通。
很顯然陸揚不是這個人，這點在他參加完婚禮回家時，看到陸揚爛醉如泥地倚在他家門框上後，更被他堅定地確認。
他開始頭痛，先把酒瓶子收拾了，然後把這個大男孩帶進屋裡。
陸揚抱著他，渾身酒氣，含糊地問：“莊易，和我在一起吧，我什麼都給你，好不好？”
“不好，”莊易拍了拍他的背，“乖乖睡一覺吧。”
陸揚不服，又道：“你喜歡那個韓教授。”
莊易擰起了眉：“你怎麼還調查人家？”
“他比我有錢，比我帥，但是！”陸揚抓起他的手放在他胸口，“他沒有我愛你，肯定的！”
“好好好，你最愛我，那你聽我的話，以後不要再提這一茬。”
莊易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把他哄到床上去，等他睡下後，自己去沙發上對付了一晚。
不能這麼拖下去了，他得把事兒跟陸揚挑明白。
第二天一早，陸揚醒來，乖乖地洗臉刷牙，把洗手檯上的水擦乾淨，然後乖乖地去廚房，從後面抱住莊易的腰：“我今天很聽話，給你弄得可乾淨了。”
“嗯，乖。”
“我可乖了。”
莊易打好了腹稿，停頓了大概四五秒才謹慎開了口。
“陸揚，”莊易沉聲道，“我是挺喜歡你的，但我可以確定你不會是陪我走過一生的人，我也不能隨便承諾你什麼。因為你所期待的和我所追求的不用，你想要的我也一定給不了。如果我和你在一起，以後也一定是互相消耗，我不想到了那個時候我們相看兩厭。所以對不起，我們到此為止吧。”
陸揚笑了笑，蹭著他的頸子：“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嗯，我的意思表達得很清楚了。”
接下來應該可以送客了？
莊易笑得不失風度，道：“之前我們鬧得有點不愉快，但我希望以後我們還是朋友，所以……”
“所以我可以去勾搭那位韓教授嗎？”
陸揚這句話讓他猝不及防。
“莊易，我想和你過，但不代表我能接受你的生活方式。你對愛的態度簡直是遊戲人間，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你想要個長期炮友，我不能讓你滿意，那麼那個韓教授呢？我可以去試試，我討教討教。韓教授又不是你的固定伴侶，他也是遊戲人間的人嗎？那我和他做你也一定不介意？”
莊易皺起了眉，陸揚上次就誤會了他和韓穆的關係，只不過他到現在還沒解釋清楚。
不能再讓他誤會下去，莊易冷道：“韓穆只是我的朋友，你不要去騷擾他，不管以什麼形式。”
“你又改口了？他不是你的新歡了？”
“不是。”
陸揚抓住莊易的胳膊，有點生氣：“我真的要抓狂了，莊易，我到底哪兒不好，你不能這麼對我！”
莊易忍不住扶住額頭，長嘆了口氣：“陸揚，我們分手吧。”
陸揚瞪著他不說話，末了狠狠地湊過去試圖與他接吻。
他每次都試圖用這一招矇混過關，每次都是這樣，在莊易要生氣的時候。結果往往都沒有解決任何實際問題，全都被含糊過去。
莊易其實也心軟，他心裡也疼，可他不想讓他們一起潰爛。
他也是真的喜歡過這個大男孩，陸揚單純，衝動，莽撞，雖然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麻煩不斷，但他也真的幻想過，或許有一天這個大男孩成熟起來，能陪他更久一點。
可陸揚總是這樣，想一出是一出，今天或許想和他好好的，萬一明天再厭棄了他呢？
他不敢拿感情去博弈。
他擋著陸揚的臉把他推開，陸揚情緒在心裡反覆過後釀成眼淚，瞪著他不說話。
“對不起。”這是莊易最後說的話。
陸揚離開之後，莊易覺得透不過氣，他推掉了今天的工作，開車去了酒吧。
失戀嘛，總要發洩放縱一下，儘管在他看來這段炮友情根本算不上正兒八經的“戀”。
他來到常去的一間酒吧，輕車熟路地上了二樓，然後在卡座上坐下。酒水上桌後，他望著下面扭動的男男女女，有些失落地灌了自己幾杯。
酒入愁腸，他輕嘆一聲，繼續往樓下的舞池望去。似乎看著這些肆意放縱的人，能夠稍微舒緩他脆弱的神經。然而此時視線剛好掃過兩個正好進入卡座區域的人，其中一個的面容俊朗非凡，儒雅中帶著一絲冷淡，即使在昏暗的燈光中也能準確辨認出來。
韓穆，和一個陌生男人。
韓穆是被楊海拐來的。楊海這段時間談成了一筆生意，馬上要賺一筆好錢，他高興，但又不能大張旗鼓地到處說，就單獨把韓穆拽來分享喜悅。
韓穆本以為倆人一塊兒下個館子就行了，幹嘛非要來酒吧？
他向來不喜歡這種喧鬧的地方，但架不住楊海一直在他耳邊絮絮叨叨，就從了。
倆人點了一桌零食和啤酒，楊海就跟他開嘮：“我說你，你小子，都三十了還不成家，你行不行啊你？”
“你小點聲，別喊。”韓穆皺了皺眉。
“哎呀，你就嘚瑟，你要錢有錢，要事業有事業，還他媽那麼帥，好事兒都被你攤上了。還有那個莊易，你倆都是一類人……”
韓穆瞬間冷下臉。
“別把我跟他混為一談。”
楊海嚇了一跳：“咋了？我說錯啥了？”
韓穆轉過臉，喝了口酒：“沒事。”
“哎，我就說那個莊易嘛，你看看他，在學校就是個校草，畢業後去美利堅讀研，你知道他家是做什麼的嗎？他爸有個礦，他媽有個酒莊，家裡有錢的很。你說這種人要啥有啥，閉上眼睡覺銀行賬戶裡也呼呼進錢，我他媽的，我容易嗎？我談個專案和客戶喝到都快酒精中毒了，我容易嗎？”
楊海越說越難過，最後乾脆趴在桌子上哭。他把莊易形容成了一個活的很輕鬆的富二代，把自己說成一文不值的螺絲釘，今天明明是他事業有起色來尋開心的，結果說著說著反而把自己弄得鬱悶至極。
韓穆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偏也是在這時候開口說一句：“說了別把我和他混為一談，我跟你嘴裡的這號人價值觀完全不同，以後你哪怕說醉話，提他的時候也千萬別帶上我。”
莊易是在那句“你小聲點，別吼”的時候，悄然走到韓穆身後的，但燈光太暗，他走過去的時候，韓穆背對著他，楊海喝高了也沒看到他。
因此他就像個隱形人一樣，安靜地聽完了他們這句之後的全部對話。
直到韓穆說“別把我跟他混為一談”的時候，他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哦，原來那個跟他禮貌交流，每次都按時給他交稿的韓教授，心裡是如此這般地鄙棄他啊？
莊易本來是帶著瓶酒過來的，現在他低頭一笑，眼裡晦暗不明，轉身悄然走了。
隔天，韓穆大清早醒來，正準備吃早餐，卻見手機上來了一條資訊。
「我在你家樓下，韓教授，現在有空嗎？」
韓穆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客廳的另一頭，開啟窗子向下看去。莊易的車就停在他公寓樓下，人倚著車門，手裡握著一杯冰美式仰頭看他，臉上的笑容非常明媚。
韓穆心慌，也不知道他來意，自然不敢貿然下樓。便在手機上問：“莊醫生有什麼事？”
莊易笑道：“早上要去上班，路上買了烤麵包，這家店是我朋友開的，你應該還沒吃早餐吧？”
韓穆斟酌再三，終於還是下了樓去，接過那鼓鼓囊囊的紙袋，道：“謝謝。”
“不必言謝，”莊易衝他點了下頭，“走了。”
他悠哉擺手，開著車揚長而去。
韓穆拿著一帶熱騰騰的剛出爐的麵包，愣在原地不知所措。麵包的熱濃香氣勾引著他的食慾，他抿了抿唇，回家後開啟袋子。
裡面是三種口味的麵包，一個是夾火腿的，一個肉鬆包，還有個叫不上名字的巧克力包。
韓穆從不浪費糧食，因此雖然他都想吃掉，但還是隻選擇了其中兩個，另一個放進冰箱，等著明天早上再當早餐吃。
不得不說莊易真的很會挑，麵包很好吃，他在法國的時候，為了方便省事幾乎頓頓都要吃個麵包，大街小巷便利店也有許多放在冷櫃的麵包，那時候麵包都快吃吐了，只想回國塞米飯麵條火燒，但不得不說這家的麵包絕對是能讓他回購的一家。
他給莊易發了條資訊說“很好吃”，又擔心他開車時候不方便回，便補上一句“專心開車，不用回”。
豈料只過了一會兒，莊易便回了條語音，語調上揚，聽上去心情不錯：“看來你很期待我能及時回覆，嗯，好，吃得開心。”
韓穆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不免開始多想，便問：“為什麼買了三種口味？”
莊易很快回道：“因為不清楚你的喜好，如果問，又怕你覺得彆扭。”
韓穆見他如此客氣體貼，心裡雖然彆扭，嘴上卻也不好說什麼，只道：“麻煩莊醫生了，但下次不要再送了。”
這條之後莊易沒有再回，韓穆也沒再留意，見收拾了一番便動身去海城大學授課。
從西院折騰到北院，來來回回講了一下午便口乾舌燥。
這時候他收到條訊息，那邊網上又更新了。
西里爾和費恩這兩個混蛋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把戀愛談得這麼折騰，他們本就不合適，還非要黏在一起，這不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麼？
這時候韓穆注意到有個很沒素質的人把口香糖粘在了桌子下面，他皺著眉，剛想開口提醒，卻見那人接了個電話便飛一般地離開了教室。
韓穆輕嘆一聲，從口袋裡掏出一包面巾紙，然後走到那一排把桌下粘著的口香糖清理掉。還熱乎的，粘稠的，隔著紙巾也能傳達到手上的觸感讓人發毛。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把包裹著口香糖的紙抽丟進垃圾桶。也就是在這一刻，手機又響了起來，是姑姑打來的。
“喂，姑姑？”
“小穆，忙呢嗎？”姑姑聽上去心情不錯，聲音很是輕快。
“不忙，怎麼了？”
“哦，是這樣的，姑姑朋友的女兒這兩天就從法國回來，給我帶了些禮物。就是那個閔珍，你之前見過照片的。你這幾天有空沒有，和她見一見？”
韓穆一聽，腦海裡搜尋出這個姑娘的輪廓來。只見過照片，之前姑姑發給他的，說是單身的姑娘，前途大好，讓他留心留心。他還記得自己當時正好接了個地陪的活，帶領國內來的幾個挺有名的收藏家逛盧浮宮，所以只快速地看了一眼便拋諸腦後。
如今再一提，已經沒什麼印象，但總得來說是個看上去很水靈且精明的姑娘。
“姑姑，還是不見了吧，我現在沒什麼心思談戀愛。”
“你要是二十出頭我肯定不催你，可你都二十九了，韓穆，你爸走得早，你媽又不管你，所以這些事兒只有你親姑姑我能給你上點心。這姑娘真不挺不錯的，哪怕處不成物件，當個朋友也行呀，聽話，去見。”
韓穆有些苦惱，卻又不好再推拒，只能支支吾吾地答應下來。
加了閔珍的微信，頭像是一組靜物速寫，朋友圈乾淨整潔，這姑娘一上來打招呼說了句“你好”，還發了一個賣萌的表情包。
兩人簡單交流幾句，約了這週六去海城大學附近的一座西餐廳吃飯。
結果到了地方，坐下剛聊幾句，韓穆就覺得這姑娘很開朗健談，即使他都沒話說了也還是努力找話題，從留學時的趣聞，到近期上映的新電影。
韓穆從始至終都像個旁觀者，除了禮貌地回應之外，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眼瞧著閔珍眼裡的熱情漸漸冷卻下去，他也覺得非常對不起人家。席間藉故去了衛生間，完事去洗手的時候，從旁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真巧啊。”莊易從鏡子裡看著他，對他展顏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