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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收攏。
她話鋒一轉，接著追問：“你可知，南沽國有一位聖女名喚菀靈笙？”
自己以虞念卿的身份重回，那原先的自己呢？
碧兒輕柔用木梳梳理著她的髮梢，遲疑一會兒，像是想到了什麼：“噢噢，小姐，怎能稱呼為聖女啊，那可是學巫蠱之術的巫婆啊。菀靈笙聽說養蠱反噬自身，早就於前年病死了。南沽國的大巫女早就已經換人了，現任巫女名叫菀清河。”
原來自己“病死了”...也對，一個時空絕無不可能出現兩個自己。也罷，此生不以聖女身份而活，落得清閒，不用再承擔南沽昌衰之責任。
“碧兒，六殿下沈卿塵真的是活閻王嗎?他不是一向克己復禮，以仁道治國，還被百姓稱為賢王？”
碧兒想著自家主子腦子可能真的摔壞了，言語哽咽：“小姐，怎麼如此糊塗啊。六殿下一直在外征戰，怎會在朝中治國呢？而且，六殿下最不受陛下待見，所以這些年一直被派征戰沙場。”
“而且，以仁、禮二字治國修身的賢王是三殿下，沈如歸啊。”
“三殿下乃如今最受陛下恩寵的殿下，最有望繼承皇位。”
怎會如此？！明明前世沈卿塵聲名遠揚的賢王，最受寵的皇子，更是慶帝擬定能繼承大統之人。而沈如歸則是給前世用盡一系列奸計將沈卿塵拉下儲君人選之人，登基之後，更是給他安了一個通敵叛國的罪名。
為何清廉之人此世成了活閻王，而陰險之人卻成了百姓眼裡的賢君。
此世，兩人竟峰迴路轉，拿了對方的劇本。
菀靈笙緊緊握緊拳頭，肩膀忍不住抽搐，指甲深深嵌入皮肉之中。
“二小姐，二小姐。”碧兒輕聲喚她將她從思緒之中抽離。
“水已經冷了，二小姐可別再泡了，還請快點出來更衣。”
菀靈笙這才察覺，水溫早已冷透，她起身更換上一條水碧襦裙，搭上鵝黃潛沙披帛，坐在梳妝檯前，碧兒在她身後給簡單梳理垂鬢，她的臉上還淌著點未乾的水珠，日暮之下觀美人，花凝曉露。
此世的她繼承了虞念卿溫婉的相貌，沒了前世的清冷和涼薄。
她抬手拿起梳妝檯上的一本紙頁泛黃的菩薩蠻，書香之味滿滿，裡面的隸書古語深奧難懂，她並不是晟國計程車大夫，前世在沈卿塵的指導下才勉強把晟國的文字熟悉了一二。古語生澀難懂，非要把一大串文字濃縮為簡單一句，導致她即便認得所有字也看不懂，經常要請沈卿塵來翻譯。相比之處，南沽國都是大白話，就是字型比較複雜，彎彎繞繞，多筆多劃。
“二小姐，還當真喜歡這本心經。橫州之人都誇二小姐是個大才女，五歲對詞作賦，精通琴棋書畫。特別琴藝天下一絕，都比得上皇城之中的御前琴師。”碧兒發自內心地讚歎，卻未發現菀靈笙的臉色慢慢有異樣浮出。
呵呵，我都不會。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淑女的準則便是通五藝、遵女訓，而菀靈笙背道而馳。
她扶額頭痛要是今後露餡了怎麼辦...
還未等她頭疼再三，偏遠之處一個嬤嬤提著布藝裙襬踉踉蹌蹌地趕來芳園，神色匆匆，緊接著全府上下一陣騷亂，外院下人們紛紛停下手頭工作。
“不得了了，六殿下身邊的宋逸前來傳話，說殿下馬上就到了。”
聽到此話，菀靈笙再也坐不住了，還未等碧兒填好髮飾，立馬提著衣裙跑去正廳。
棲雁閣前一條青磚大路連線正廳，虞府雖小卻十里設立一亭，等迴路轉，有亭翼然，樣式輕盈。
正廳之前，宋逸一襲飛魚袍，腰帶之上配著兩把長劍。
虞康裕挾正房江玉柔以及側房幾位新納的小娘子正在給宋逸不停地鞠躬賠禮道歉：“實在是鄙下臣教女無方，我一定好好嚴懲，將她鎖在虞府，絕不會讓她有膽子再出逃，損了六殿下顏面。”
江玉柔也向宋逸聊表歉意：“確實，虞念卿就是被老爺給慣壞了，這才如此放肆。望六殿下海涵，不再追求。”
宋逸劍眉如峰，不屑一顧。
“虞知府教女如此，簡直是有違身上這身官服。”
“逃婚乃是重罪，虞府全家都要下獄，豈會被你們三言兩語就糊弄過去。”
此話一出，嚇得虞康裕及府中一眾人員全部下跪磕頭，乞求從輕發落。
事件主人公這才姍姍來遲，見宋逸身形頎長，站得筆直與十幾位地下跪地求饒之人形成鮮明對比，她知曉一定是來問責的，她朝著宋逸恭敬行禮。
菀靈笙：“為何不見殿下？”
宋逸不以為然，反問：“你有何顏面還敢見殿下？”
菀靈笙冷眼掃過，言語狠厲不留任何拒絕的餘地：“宋逸，我問你殿下呢？”
宋逸為沈卿塵貼身近臣，何人敢直呼其名，屈膝在地的江夫人嚇出一身冷汗，還不得宋逸發作，便站起身子一個巴掌像向菀靈笙扇去。
江玉柔：“全家都要因你而遭罪，你還敢這麼不知天高地厚，你怕不是得了失心瘋。”
還未扇到，菀靈笙手快狠狠地掰住了江玉柔的手腕，不顧她臉上表露出來的痛楚，還往下壓了幾分，痛得她是連連直叫。
虞康裕怒吼：“逆女，你竟敢這麼對你主母，還知不知孝道。”
“不知又如何。”
菀靈笙鬆開力道，江玉柔趕緊揉著手腕跑到老爺身側，哭訴：“老爺，你看看你養了個什麼白眼狼，早知道當初就應該讓她在野外自生自滅。”
菀靈笙忽視他們，逼近宋逸，口氣像是命令：“宋逸，我最後問一遍，沈卿塵呢?他在哪？”
宋逸瞧著眼前女子明明長得如此軟糯，甚至有些稚氣未脫，可是此刻卻有一種說不清的清貴與威儀在周身流露，自然而然地命令自己簡直就好像是進府已久的王妃一般理所應當地命令他，讓人不敢抗拒。
他絲毫未察覺，自己被菀靈笙逼退了幾步。
正在此時，馬蹄嘶鳴之聲傳入眾人只好，聲勢浩大，如有萬馬奔騰奔騰之勢。
沈卿塵單手持著韁繩，穿著一件玄色秀著金邊的騎裝，貴氣天成，身軀凜凜，衣襬隨風飄飄，直接策馬鵬騰直接不顧眾人直直闖入虞府，嚇得一種僕人連連閃躲。
他單繩一攬，烈馬前蹄應令而高高揚起，嘶鳴大喊。
唯獨菀靈笙沒有閃避，呆在原地，看著他端坐馬背，清風吹起他的黑袍衣衫，卻吹不散他眼底的晦暗和眉梢之上的戾氣，劍眉星目，五官如刀刻畫半俊冷，渾身散發著一種肅殺之氣，君臨天下，哪還有她半分熟悉的樣子。
沈卿塵自然也注意到了眼前這個處變不驚的女人，雙眸光射寒星，放蕩不羈垂頭理了一下衣襟。
他前世明明不喜歡穿黑色，也絕不會如此不重禮節騎馬破門而入，更不會給人一種窒息的壓迫感。
可，一切又是那麼熟悉。
這一世初見，永遠都是這麼出乎意料。
她憶起他慘死的模樣、體無完膚，剜眼去舌，死無全屍。
她悔：用巫蠱禁術給沈卿塵下了情人咒，讓他娶了自己，虛假愛她三年。卻不自知，竟是因為咒術作祟。若未娶一個南沽國的巫女，或許，他早已經登上儲君之位，也不會慘死。
她恨：恨這龍座之上給他定下叛國重罪的昏君，恨那些所有讓他落罪下獄的奸臣，也恨為了一己之私害了他的自己。
騷動結束，虞康裕和江玉柔及一眾僕人趕緊在馬下跪拜，頭重重磕向地面，高喊：“老朽攜一家老小，給六殿下請安。”
菀靈笙呆在一旁，看著有幾位僕人身軀在瑟瑟發抖。
沈卿塵微微揚了揚下巴，薄唇輕抿，似乎不悅，遲遲沒有讓他們起身。
時間如刀，每分每秒都讓虞康裕度日如年，他不知道這位活閻王在想什麼，難道想在虞府大開殺戒嗎？他被嚇得腳趾頭深深蜷緊，不敢抬頭窺探沈卿塵的目光。
沈卿塵面色冷傲孤清，盛氣逼人，彎起馬鞭，微微俯身借馬鞭抬起菀靈笙的下頜，強迫她與自己對視。
孜然獨立，居高臨下正坐在馬背之上俯視著菀靈笙，周身散發著傲視天地的氣場。
菀靈笙被強迫對上他狠絕的雙眸，脊背有些僵直，如此陌生的沈卿塵讓她有些顫慄。
耳畔傳來低啞又危險的聲音，如臨十二月漂泊的鵝毛大雪。
“你是何人？”
“菀....，虞念卿。”
她垂下眼眸，眼底氤氳波瀾，心中思緒萬千。
沈卿塵側頭，竟如此見到了自己未過門且逃婚的準王妃，他冷哼一聲，竟然僅憑藉一個念卿的名字便被陛下指婚，他在邊疆苦惱父命不可違，竟傳來了虞二小姐逃婚的訊息。今日一觀，這個女子的膽子真的是大得很，哪有坊間傳言為唯唯諾諾、膽小如鼠的樣子。
馬鞭摸索著她的下頜，威脅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菀靈笙看著他的薄唇一張一翕，心中不禁感嘆：太好了，他還活著...儘管不是她所熟悉的沈卿塵那又何妨，只要此世他能平安順遂就行。
沈卿塵：“你不跪我？”
她呆呆地望著他，腦子裡一批空白，竟不知怎麼答出一句：“你從來不需我行禮，更不讓我行跪拜之禮，你說...”
至親至疏如夫妻，情深至此，無需俗禮。
後半句，菀靈笙最終還是未能說出口。結婚之載不過三年，沈卿塵對她無微不至，事無鉅細，她從來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如此純善之人，儘管她一遍遍告訴自己沈卿塵對自己所有的好不過是中了情人咒，她還是漸漸沉淪，無法自拔。
沈卿塵冷哼：“我何時說過此話？”
虞康裕連忙向沈卿塵磕頭，後站在菀靈笙身旁怒罵：“你還不是六王妃，應行君臣見帝王將相的跪拜之禮。”
見菀靈笙呆坐原地，強按著她也壓不下去她的雙腿，便領命下人拿開木板，自己要打斷她的雙腿。
菀靈笙斂起眸華，默默不語。
是啊，我也是前世害你慘死的人之一，我有什麼理由趾高氣昂地站在你面前。
菀靈笙提起衣襬，緩緩屈身，準備跪地行禮，卻被沈卿塵一手製止，他可沒時間陪她瞎耗。
沈卿塵垂著眼眸看見她，仔細打量幾分，縱身下馬。
“為何逃婚？”
虞念卿的逃婚罪名若坐實，虞府上下難逃其咎，到時候慶帝聽聞必將龍顏大怒，覺得折損了自己的顏面，必將取消指婚。這就是沈卿塵今日前來的算盤，逼虞念卿認罪。
菀靈笙扯謊技術一流：“並未逃婚，只是想著遠嫁之前，再也見不得橫州一切，覺得可惜，奈何家裡門禁森嚴，爹爹不讓外出，這才翻牆出逃。”
虞康裕也恐逃婚此事牽連到自己，趕忙也打起圓場，教訓起閨女：“你也太不省心了，竟釀成如此誤會，門禁我給你解了就是，以後切莫出逃。”
如此拙劣的謊話，沈卿塵都懶得拆穿，姿態懶散地轉著手腕中的馬鞭。
宋逸站至沈卿塵身側，替他開口：“你是自己招，還是需要十三司來審。虞二小姐，十三司的酷刑應該不需要我給你介紹吧。”
十三司，從未有活人走出，抬出來的只有一具白骨，最輕的都是皮鞭和炮烙之刑。
虞府一眾人嚇得深深發抖，虞康裕更是嚇得說不出話，兩腿沾沾。落在這活閻王手裡，怕是死人也要開口說話啊，他的殘暴又不是沒有聽聞過。
菀靈笙猜出他的意圖，徑直走到沈卿塵面前，言語堅定：“殿下，就讓我此生一直跟著你，好不好。”
我想看著你一生順遂，想幫你解決 前方一切荊棘，我不想再看著你凌遲處死。
宋逸被驚呆了，此女子竟然如此不知禮義廉恥，殿下想送她去十三司，她還有膽子在這若無其事地訴忠情，他現在是真的信了這位虞二小姐沒有逃婚。
此等戀愛腦，人間少有！
沈卿塵愣了一會兒，見過那麼多因為怕受皮肉之苦哭天喊地求饒，還第一次見到上趕著往上送的。
她如前世一樣說出那句話，問得真切：“殿下，能不能娶我？”
宋逸目瞪口呆，人生第一次初見，這位虞二小姐就如此一往情深，鐵了心，要嫁給殿下，情深至此，都不要命了。別的女子見了殿下那可是撒腿就跑，半分都未猶豫，她倒好徑直上趕著送死。
殿下此人，唯一一個有優點就是臉好看。其他，差到離譜。
不至宋逸被震驚了，虞府上下全體呆住了，虞康裕竟不知自己女兒得了失心瘋，喜歡誰不好，楊康大道她不走，偏偏喜歡上六殿下。原些覺得，她丟下虞府逃婚是瘋了，現在覺得她還病的不輕。
沈卿塵脊背僵直，呆了好一會兒，沒有應答。
菀靈笙不依不饒：“我若去了十三司，證實了我並未逃婚，殿下就不能退婚了，是不是？”
若是能以皮肉之苦贖盡她前世所犯下之罪，那十三司又算得上什麼？她欠沈卿塵一條命。
兩人不光不期而遇，沈卿塵見她目光灼灼，此言非虛。
他都不知曉為何菀靈笙對他如此情深似海，腐朽禮制之下培養出來的官宦小姐竟如此膽大，縱身上馬，微微歪頭凝著菀靈笙：“既然覺得命硬，那便嫁進來吧。三日之後，大婚。”
“我倒想看看，你日後會不會後悔？”
說罷，揚起馬鞭策馬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