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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碧兒把莞靈笙帶至偏園小院的一間破房，她才得知原主此生有多不受寵，屋內空間狹小，屋內燃著淡淡的薰香，只有一張紫檀案几，上面放著幾卷經書，還有一張檀木床。
碧兒見她衣服髒亂，髮絲之間還粘上泥土，便急忙幫她準備沐浴。
木盆之上，水霧蒸汽寥寥上升，給她惆悵的雙眼蒙上了一層水霧，她接著桶邊撐著自己的手臂，指尖輕輕按揉著自己的太陽穴。
今天發生的一切事情疑點太多，只好嘆了一口氣，向正在用木瓢給自己澆淋秀髮的碧兒一一詢問。
她先問：“那我為何會跟六殿下有婚約？我和六殿下見過嗎”
碧兒：“慶帝仁愛，為六殿下選妃，為殿下光收集世家小姐畫像，看下小姐畫像和名字，大讚念卿與卿塵如此相配，就定下了如此美事。”
如此隨意，便定下了一樁婚事。
水韻瀰漫，往事慢慢浮現在菀靈笙的眼前。
天下六分，唯有晟國兵馬強盛、國泰爾康，其餘各國皆為附屬國，每年皆要晟國來朝貢。六國之中最為孱弱、神秘的就屬精通巫蠱之術的南沽國。
前世慶帝在位之時，為了給愛子沈卿塵選妃，不惜盛大操辦，不像今生如此隨意。要求各家王侯郡主、小姐，各國公主都來前來參加，菀靈笙也是被南沽國應邀前來的其中一位。世人當時傳聞，六殿下與丞相之女葉瀾依琴瑟和鳴，就差一紙窗戶捅破，就待選妃大典殿下給予紅綢。
這也是她第一次見到沈卿塵的時候。
青瀝石磚，宮殿四面出朗，殿外同胎鎏金寶鼎，殿內飛龍磐石，設滿地滿座。菀靈笙初來晟國，屬實被其雄厚財力吃了一驚。
各家王侯女子和各國郡主在御前公公的指令下紛紛落座，靜候殿前宣召。不少郡主、公主穿著豔麗，正對著銅鏡梳理髮髻，擦脂抹粉，還有一些在不停四處打量誰可能成為她的競爭對手。她們來此的目的只有一個，成為六王妃更甚成為晟國未來的王后。
葉瀾依一襲藍青衣衫，配上金線所鏽的牡丹，秀錦綢緞，玉環墜耳，花容月貌，一舉一動豔壓群芳。菀靈笙不由嘆道，如此絕美的女子，六殿下怎會不心動呢？
旁邊三兩女子也盯著葉瀾依竊竊私語：“我聽說啊，六殿下和葉郡主早就兩情相悅，我們只是派來走個過場的，六王妃非葉瀾依莫屬。”
“那入選正妃無戲，側妃還有戲嘛？”
“怎會呢，六殿下你又不是不知道，尊古理，只求一生一世一雙人，此生只娶一妻，相伴白首。皇室之中，唯有他恪守復禮。”
菀靈笙聽得心驚，她早就聽說六殿下賢德之名，卻不想還如此專情。
她犯愁，她必須成為六王妃，成為這大晟的王后，因為南沽國岌岌可危。多年來地少人稀，多年向晟國及五國繳納賦稅，如今國庫空虧，南沽國人又不善騎兵作戰，又因豐富的地礦和地理位置遭各國眼紅，雁回國正欲以一個莫須有的藉口朝南沽國開戰，一旦開戰，南沽國必敗。
雁回國公主周暱若特意走到菀靈笙，語氣不善：“怎麼？一個養蠱之人也有資格來參加六殿下的選妃大典？”
“還真能做夢，妄圖嫁給六殿下，從而拯救南沽？”
“別痴心妄想了，殿下如此清遠之人怎麼會看上一個巫女，趕緊滾吧。”
眾人聽著此話，猜出了菀靈笙身份，紛紛遠離這個毒婦幾米遠，南沽聖女在她們的眼裡可是無惡不作，只會使用巫蠱之術的邪惡妖女，巫女已經是她們最為仁慈的稱呼。
菀靈笙起身，抬起冷眸凝視著她，言語沒有一絲溫度：“知道我是巫女，還敢對我這麼說話。”
“南沽蠱蟲無數，既能斷人肝腸又能噬人骨血，我想公主應該不想試試吧。”
字字如刀刺進周暱若的心裡，言語之中盡是威逼，她額間被嚇得幾滴汗珠直冒，不只是她，其他秀女也被此話嚇出了渾身雞皮疙瘩。
菀靈笙見她們的眼神驚恐如看見洪水猛獸一般，自覺無趣，朝著愣住的周暱若留下一句：望公主今晚能做個好夢，便先行離開了宮殿。
她自然不會做什麼，但心虛者卻擔驚受怕上一整夜。
離開內宮，菀靈笙繞著宮內假山流水環繞一圈，這裡不似富麗堂皇的裝修風格，反而綠植環繞，紫衫相抱，美不勝收但人造之景又怎麼比得上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南沽多的是走不到盡頭的雨林、茂林，山川溪流。
她正感慨晟國之景也不如此，下一秒，就窺見此生最美的畫面。
陽春三月，飄風細雨，雨水打落暇白的海棠花，殘花鋪地。
初見，橋上，他山水墨袍負手而立，溫和如玉，飄飄欲仙，仿有月華的清波在他臉上流轉，超凡脫俗。芳華未歇，梨花瓣簌簌而落，侵染了的他的衣襟。
他好似畫中仙，菀靈笙只想到晟國一句古話來形容自己所見之意境：陌上公子如玉，公子世無雙。
在他面前，連為他撐傘的侍衛都黯然失色。
六殿下，傲雪寒梅，沈卿塵。
她從未見過沈卿塵，但此刻，她認定他就是人人稱讚的六殿下。
她在橋下窺望半天，小心翼翼理好衣角，兩手胡亂柔順著髮髻，絕不可殿前失儀。從未想到在此竟然能偶遇沈卿塵，他的身邊也只跟著一名黑衣侍衛，此等良機，她絕不能錯過。
她踏著落花，徐步慢行，離他二尺，卻被突如其來脖前一橫刀被迫停住了腳步。
侍衛宋逸手握利刃，挑著眉眼：“大膽，此為殿下修身之所，你是何人，竟然擅闖！”
她竟誤打誤撞溜進了他的行宮。
菀靈笙深吸一口氣，正欲報上名號：“鄙人...南...”
沈卿塵瀟然轉身，垂袖擺手，玉樹臨風。
宋逸心領，刀劍回鞘，往後退了半步。
“讓姑娘受驚了。”
聲音溫和迷人，宛若浮雲。
菀靈笙閱人無數，不知怎麼在沈卿塵這裡沒了底氣，垂著頭，聲音弱了幾分：“無事，到是我有事找到殿下，想求殿下幫忙...”
南沽自有獨特語種，她的官話說不利落，有點磕磕巴巴，倒是難為沈卿塵耐心傾聽。
宋逸守在他的身後，打斷她的話語，似審問凡人：“你是哪國人？姓名?”
“南沽國，菀靈笙。”
一聽南沽國之名，宋逸眼疾手快一個飛步擋在沈卿塵面前，面再次將利刃抵至她的胸口，眼神毒辣：“你就是那個妖女？聽聞你擅長製作奇毒，鬼蠱。有個歹人曾在殿下杯中所下金蠶蠱毒，無色無形，後被八殿下誤飲，中毒者猶如萬千小蟲在周身嘶藥，我曾追查過，此蠱由你所創。”
“怎麼？如今還敢來當面下蠱？”
菀靈笙百口莫辯，她都未曾知曉此事：“此蠱是我所創不假，可我從未拿它來謀害過殿下。況且，此蠱要是由我親手煉製，必叫人化為白骨，無毒藥可解。”
“所以此蠱因是有人仿製。”
宋逸的眼神愈發狠厲，咬牙切齒：“妖女大言不慚，你練如此毒物，就是要用來害人的，有什麼清白可言？還敢來參加大典？你休想接近殿下半步。”
世人皆認為蠱蟲為毒物，南沽之人為歹人。
卻不知，蠱也可以救人。
宋逸在她不開口，便坐死她的罪名，回稟殿下：“殿下，此等妖女，斷不可留，應當去了她的選典資格，將她逐出晟國。”
“不可！”她義正言辭，“我並未害世人，你何以定我如此重罪？晟國重仁、理二字，原來就如此踐行的嗎？”
她不顧利刃抵在她的胸前，急忙上前解釋，宋逸見她如此不知好歹，手起刀落瞄準她的脖頸。
刀劍影光一亮，菀靈笙看著刀刃離她的喉嚨只差分毫，心裡大驚。
聞有風動和輕微滴答聲，再望去，沈卿塵不知何時出現出現她的身側，徒手握著刀身，手背青筋暴起，手心裡的鮮血順著銀刃滴滴下落，落在殘花之上，純白染上鮮紅，分外醒目。
宋逸趕忙鬆手：“殿下，殿下沒事吧，殿下怎麼會....我不是有意要傷害殿下的。”
沈卿塵話語溫菀，沒有一絲埋怨：“我知道，你先退下吧，聖女想必有事想與我私聊。”
聖女？一般只有南沽之人才願稱她為聖女，還會第一次，離了南沽，有人這麼叫她。
宋逸欲說還休，想回嘴自己不放心殿下和妖女呆在一起，卻被沈卿塵一個眼神責下，他才悻悻退至橋下。
天色青雨，二人相視無言。
菀靈笙先反應過來，掏出自己衣袖之中的手帕，想要為他包紮。
沈卿塵退後一步，淡淡謝過。
菀靈笙想必他是顧忌自己是否在手帕之中下毒，垂著眼眸：“殿下，請放心。我真的只是想感謝你，為你包紮傷口，並無有藉此下毒如此惡念。”
沈卿塵微微一怔，璇璣，眉宇間光華流轉：“聖女誤會了，我併為想過你會加害於我。只是。”
“只是如何？”
他低語到：“男女授受不親，恐汙了聖女的清譽。”
菀靈笙見他凝望著他，心裡如夜般幽深之處竟有一絲暖陽照射，清澈透亮，想必，無論是誰都會青睞這個如清波一般的殿下。
她又迅速籠下陰霾，可，若他不娶自己，她又如何借他的勢力去平息那一場戰亂。
“殿下，我有一事相求。”
他追問：“何事？”
她不知哪來的勇氣，抬著眼眸看著猶如清輝的沈卿塵。
問得真切：“殿下，能不能娶我？”
沈卿塵脊背僵直，呆了好一會兒，沒有應答。
也是，菀靈笙心想，一個素昧蒙面的女子突然衝到他的眼前求他娶自己，毫不恪守禮節，有違倫理綱常，沈卿塵如此恪守復禮，肯定會覺得她得了失心瘋。
為了南沽，她還想為自己爭取一波：“殿下，正妃不行，側妃呢？實在不行，做也一房妾室也可以。”
雨滴迷亂了她的雙眼，煙雨氤氳。
久久等不到回應，菀靈笙心如死灰。
突然自己頭頂被橘黃所籠罩，一股檀木清香撲面而來，再向上望去，自己在一片紙扇之下，沈卿塵撐著傘柄站在自己身前，二人的距離寥寥無幾，近得連他溫熱的鼻息菀靈笙都可以一一感知。
他的聲音依舊溫潤：“雨天路滑，紙扇留給聖女，在下先行一步。”
沈卿塵的話如有魔力，她默默得接過扇柄，與他沒有任何觸碰。
隨後，沈卿塵冒雨而行，白衣飄飄，超逸絕塵。
他的背影漸行漸遠，直至消失不見，菀靈笙才回過神來，他很巧妙地拒絕了自己，沒有讓她難堪，保留了她的顏面。
她感到他殘留在紙傘之上的溫度漸漸冷卻，消失不見，她移開紙傘，將自己淋於這春雨之中。
也是，自己痴心妄想，他又怎會娶一個萬人口中的“妖女”。
只是，沒有他，南沽國怎麼辦？
她猛地想起南沽國秘術，情人咒，中咒之人會心甘情願、毫無察覺地愛上下咒之人，但時限只有三年。
三年，夠了...
世人罵她蛇蠍心腸，她唯一對不起的，便只有沈卿塵。
對不起，沈卿塵。
若沈卿塵沒有娶她，按照命定的姻緣和情意娶了丞相之女，有此助力，也不會與王位失之交臂，可能依舊是萬民百臣心中清廉一生的賢王，更不會落得冤死下場。
自己是毀了一樁美好的姻緣又利用沈卿塵的卑鄙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