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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卿塵走後，菀靈笙心裡便開始有些空落落的，原本想回到牢中午睡小睡，外頭太陽正盛，還不如獄中陰涼。許延看到王妃自覺地走入牢中還把自己房門上鎖，連忙笑嘻嘻地說著使不得、使不得，一邊把牢門開啟。
許延賣著關子一路將菀靈笙領到軍中偏遠邊角，青山綠野之下坐落著一個小帳。一路上，由明至暗，由鬧至靜，此處清幽，沒有練兵劍刃相碰的亂耳聲。門前兩個篝火架紅光搖曳，帳前還有兩名衛兵守候在此。
許延喜不自勝，腳步都清快了很多，主要是終於牢中不用再供著王妃這座大佛了，自然是清落了不少。
“殿下吩咐王妃可住在此處，若有什麼要事可以喚門前守衛。”
“明日王妃便要去蘇老醫處，充當學徒。小的明日清早領你過去，今日王妃還是早點休息。”
說罷，許延匆匆行了一個禮，而後撒腿跑地飛快，似迫不及待地丟下了一塊燙手山芋，分分鐘溜地沒影子。
完美地詮釋了什麼叫溜之大吉。
月色透過軒窗薄紙透進來，月光層層疊疊落在浴桶的水面之上，波光水面上還被菀靈笙灑上些白卷的花瓣，幽香四溢。
清冷臨月，她一件件脫下外衫、內襟，失去了衣服貼身嗎，寒意順著白潤的肌膚爬上脊背，修長兩指鬆開背後的繫帶，豔紅的何娟花肚兜滑在腳邊。
細腰盈盈一握，身子沒入水下，她有意無意用手掌划著清波。
“王妃。”梁汀晚聲音輕柔不知何時悄然站在菀靈笙的身後，語調煙柔，與這嫋嫋水霧如出一轍。
菀靈笙赤身裸體，平時在她們面前都是一副清冷，唯獨沈卿塵追著熱臉狂貼，此刻身子赤裸藏在水面之下，不免有些羞赧。
她雙腿彎曲遮著胸前風光，白皙肌膚在水中如璞玉被拋光打磨一般呈著清輝的光澤，其澤亮可與月光爭輝。
“有事找我？”她唇半抵在水面之下，而水面之上被她無意吐出一個個小水泡。
她拿起放在木凳之上的水瓢，挽起自己的衣袖，舀起溫水澆在玩菀靈笙的鎖骨之上，清水順著凹凸的起伏流下。
梁汀晚素淨的臉上含著溫煦笑意：“我們相見即是緣分，南境知府韓大人已經派人來接我等回去，我自然要來與你道別。”
“王妃，不。”梁汀晚用水瓢打溼她的髮梢，“我可以喚你虞妹妹嗎？”
“隨你。”
清水洗滌著她的碎髮，幾瓣花瓣飄落在她的相肩。
梁汀晚有些羞怯，用著木梳溫柔地梳順著她的墨髮，明明這些事情是由婢女來做，如今一個千金小姐屈膝俯視她，她有些受不起。此等好意，很難不讓她想到權力、利益驅使還是未報救命之恩。
菀靈笙瞥了她一眼，握住她的手腕：“你不必如此。”
梁汀晚先是一怔，而後會心一笑：“虞妹妹，我從把你當過是高高在上的王妃，我當你是我的閨中好友。”
她南沽出生，摯友都在南沽，前世孤身一人來到大晟，唯一能說的上蜜話的是唯有她的夫君，沈卿塵而已。晟國女子都覺得她可怖，不願親近，何談交善。
她也不屑於和晟國女子交友。
“不必了。”
菀靈笙身上有著太多枷鎖，前世的慘痛讓她意識到人都是披著獸皮笑臉藏刀，獨善其身才是生存之道。
沈卿塵這個傻子就是託付真心，眾叛親離，最後落得魂無所歸。
梁汀晚見她如此防備有些心急，牽著她的手迫使她貼近自胸口，隔著面板，二人呼吸停滯。
“虞念卿，我感激你救我，我是視你為恩人。可這幾日的同吃同獄，我漸漸發覺你與我們不同，你不會被條文縟節所束，不會在意世俗的眼光，你是如此靈動，世間唯你一人。”
她按著菀靈笙想掙脫的手，讓她感受心跳一下一下有力搏動。
“你有著我沒有的勇氣，晟國有著千千萬萬、如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我。我按世人的想法活著，表面光鮮，只有我知道我空有一具軀殼。”
這王朝封建的思想壓迫使得她們在守這一幕軀殼中度過餘生，被束縛在嚴格的道德規範和家族名聲的枷鎖下。
莞靈笙有些觸動，眼裡氤出霧氣，帶著些怯意抽出手：“你就是你，和我一樣世間唯你。人活一世，俗世已經太苦，何不讓自己輕鬆一點。”
“若是閤眼之前還留有遺憾，想必捧著那碗孟婆湯，也無勇氣喝下去忘了此生。”
梁汀晚取下自己的珠釵，是一個純金打造的鳳凰于飛圖，眼珠被泣上一個人通體精透的紅寶石。金色高貴，又有紅色一點點綴，既相得益彰，又錦上添花，顯得栩栩如生的鳳凰更加威嚴。
她將珠釵放在莞靈笙手中：“不管什麼，我都認定你為我此一生的好友。你若來晟都，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憑藉此信物來找我，一定傾囊相盡。”
平白無故受人好意，莞靈笙心中有些不安，梁汀晚已然待她為知己好友，可自己頂多待她如萍水相逢的路人而已。
過意不去，只好從木桶之中起身，穿好一件件衣衫，想著送梁汀晚出營。
今日日暮的霞光灼燒著天空，純白與紅色相相融撞裂在一起，層層疊疊似瓦片狀的火燒雲鋪滿了整個晚霞。
難得一見。
梁汀晚被拐一個月後難免有點思念晟國，腦海裡開始想著吵鬧的街頭、車水馬龍的官道，上元節的五彩繽紛。
她拉起衣袖看著手腕上的玉鐲子，憶起因家裡為她私定姻緣賭氣離家出走，再到被賊寇拐賣，再至和莞靈笙相遇被六殿下多久。
梁汀晚有些感慨，眉目如畫：“逃跑這種解決方法實屬於幼稚，想來是我沒有勇氣跟家裡反抗，卻又無力想出的下策。”
“虞妹妹，我從來都夫妻之間應該是兩情相悅，執子之手，從此只有一人陪你走完滿滿人生路。而父親，母親給我選的夫婿家財萬貫，富可敵國，可是那又怎樣呢，他三心二意，已經納了兩個小妾，說會給我正室之名。”
說道這事，梁汀晚停下腳步。
她峨眉斂黛，粉嫩的臉頰上春光咋現：“說句冒昧的話，你一心一意喜歡殿下，可殿下此等身份很難一生只娶一人。”
梁汀晚說到此處，氣氛瞬間有點凝固，她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虞念卿”滿心滿眼得都是沈卿塵，想來也不能接受他改日再娶她人。
沈卿塵貴為殿下，身份特殊，三妻四妾本就常見。就算他無意再娶，陛下也不會讓他只有一位正妃，必要在添一位側房。
到時候聖旨一下，一切就成定局。
“虞妹妹還是要早點為自己打算，若來日殿下娶一個家門地位在你之上的女子，恐你就成為側妃，甚至…更…”
梁汀晚緊抿著唇，眉眼有些憂愁，真的在為她考慮。
此言中肯，現實，骨感。
莞靈笙輕笑出聲，無可置否地搖搖頭：“若真有那麼一天，他不需要我，我會主動離開。”
她說的輕快，語氣惺忪平常，彷彿已經回答過百遍那般熟練，那般毫無波瀾。
“為何？”
梁汀晚急切追問，她認識的莞靈笙絕不是如此怯懦的女子。
莞靈笙揚起下頜，髮絲隨風吹拂遮住了氤氳出水霧的眼睛。
“還恩，謝罪。”
她說地輕微，自為說給說給自己心裡的悸動、說給自己心裡日見滋生的佔有慾，說給始終保留僥倖的自己。
沈卿塵，不會喜歡她。
前世兩不相見，今生也求不相看兩厭。
她在他面前所有的活絡、放肆只是裝給了自己，掩蓋深處的自責和羞愧。
莞靈笙別無所求。
只要，她能在他的身邊，見證他圓滿地活完這一生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