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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一段路，二人走得很是沉默。
繞過大片沙場，往南一路前行，抵至正門，看見前方三輛車馬還有一位藍衣官員陪肥胖的臉上堆滿笑容，一臉怡笑在馬前等待。
來人正是南境知府。陸方隱。
“陸大人，好久不見。”一個細長奸滑的聲音喊住了陸方隱。
汪懷言浮塵一甩，撩著尾袍徑直坐了下來，身後跟了兩位小太監立馬手快一個接過他扔出的浮塵，一個跪在地上直著腰背當著人形凳子，汪懷言意料之中，安穩落座。
他擒著手中的茶杯，吹了吹騰騰上升的水汽，親抿一口，連忙皺著眉噴道：“太燙！”
身旁的小太監一個巴掌皆一個巴掌的扇著自己，臉上五指紅痕腫脹：“老祖宗，饒命！”
這一聲聲重重的巴掌聲在這寂寥的黃昏之中格外突出，打夠了，汪懷言才淬了一口：“還不快滾，沒用的東西。”
菀靈笙沒想到能在這裡再遇見他，遇見那個夜夜夢中所見虐殺沈卿塵的人。是汪懷言一刀一刀將沈卿塵剜出沈卿塵的肉，用著小刀慢慢分開面板和肌肉，鮮血淋漓，他卻陰笑地暢快。
她的心在那一刻停跳了半響，壓抑的怒火與憤怒噴湧而出，淚水奪眶而出，她死死用指甲掐著自己的手掌。
手腕上傳了冰冰涼涼的寒涼，讓幾欲遁入瘋狂的她有了一絲理智。
梁汀晚擔憂地看著她，不明她為何如此應激。
菀靈笙幾乎掌心滲出血液，只能用肉身的疼痛換回自己的清醒，一時的衝動和逞快對她沒有任何好處 ，她一定會讓汪懷言不得好死。
她拉著梁汀晚趕緊躲在一旁的矮腳草叢裡，暗裡偷窺。
遠處。
汪懷言眯眼瞄著陸方隱，用杯蓋弧著漂浮在上頭的茶葉子，細聲細語道：“陸大人，還未考慮好嘛？避世可也沒有這般避法。”
“想兩不得罪，安安穩穩地當個清閒官，世上哪有此等好事？”
此言已經明瞭，菀靈笙知道這是在逼迫陸方隱站隊，是效忠賢名遠揚的三殿下，還是不得罪殺人如麻的三殿下。
陸方隱用衣袖沾著額上的冷汗，口齒含糊：“汪公公， 你不是不知道，放火燒山的罪書臣思來想去還是不知該如何下筆啊。”
他自是兩邊都不敢得罪，苦惱半天，也只想出個如此荒唐的理由。
汪懷言笑道，從懷中拿出黃封奏書，丟到陸方隱腳下：“我已經派人擬好，你只需要謄抄一份便可。”
陸方隱頭皮發麻呆在原地，不知道該不該撿起罪書。
汪懷言眼風在他臉上一掃而過，輕蔑地笑了笑：“ 怎麼？這是不肯為三殿下效力嗎？”
滿是威脅，逼他在此做出一個抉擇，陸方隱踉踉蹌蹌地拾起奏書，大致目光上下掃了一下，立馬嚇得六神無主，把奏書扔到地上。
他虛著開口：“汪公公，哪有百名百姓 葬身火海啊？這不是虛報嘛，下官查過了三座山賊寇當道，無百姓敢居住。”
這份罪書呈到陛下眼前，必將龍顏大怒 ，降罪沈卿塵。
“此份偽造的罪名，怕是不妥。無證據，怕是難以服眾。”
汪懷言終於起身，拍了拍他顫著的肩頭：“無證據？誰說的？”
“證據當然是做出來的，而非說出來的。本公公自會派人去做此事，無需陸大人出手，你只需上書把六殿下放火燒山、屠殺百名百姓的奏書呈到陛下面前即可。”
他笑得更陰森，捏著陸方隱的肩膀力道重了幾分。
“辰王只是個不入流的殿下，放火燒山加上違背聖旨出兵雁回就夠奪了他手中的兵權。”汪懷言心情大好理著衣衫：“一個空有兵權不入流的殿下，他必然不會是大晟未來的君王，唯有魏王才是。”
“他若沒了兵權，不過是廢柴一個。”
菀靈笙垂下眼眸，睫毛微顫，這一刻她才懂了宋逸前世臨死前被捆在刑臺，當萬人的面仰聲長嘆，聲嘶力竭，一聲一句吼從肺腑：“殿下在前浴血奮戰，下人在後設計讒言。當真可笑！可悲...”
她小聲在梁汀晚的耳畔耳語。
“可否幫我一件事？”
梁汀晚點頭。
待菀靈笙講完，梁汀晚應她的話站起來，端著身子，慢慢走到二人面前，溫聲叫了句：“陸大人，汪公公。”
“小女子這廂有禮了。可否有打擾到二位談話？”
“不曾，不曾，也不是什麼要緊事。”
汪公公回過身看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梁汀晚，立馬搶過奏書，塞在衣袖裡。臉上喜笑顏開，極盡諂媚：“梁小姐，還請快快上馬。家夫、家母想必已經在家裡等急了。”
陸方隱也反應過來攙扶著梁汀晚踏上了轎攆，踩在最後一臺階梯，眼神輕慢地看著陸大人還有汪懷言：“對了，此次我和雲娘、齊妹妹三人都是被六殿下所救，等我回到晟都，自是要重謝一番。我會讓家父給朝中萬金以謝殿下的恩情，萬金可補助軍餉和糧草助殿下一戰。而家哥梁齊在朝中任太常寺少卿也會在奏中替我表達感謝和整個經過呈書與陛下。”
兩條路，一下子把汪懷言兩條路都給堵死，他氣得有些嘴角咧開，但臉上依然賠著笑。
他的偽證敵不過樑汀晚一人之詞，“百名百姓”和汪懷言自是敵不過掌握天下銀號的梁家，發聲向來都是掌握在有錢有權之人手裡。
沈卿塵放火燒山此舉換來了梁家萬金，這個錢莫說換三座山，再建造一個晟都也是綽綽有餘，殿下又怎會罰呢？反而，會換來一頓嘉獎。
汪懷言臉有些發綠，只好眼睜睜看著梁汀晚帶著陸方隱上了馬車。
車軲轆緩緩駛離，兩道車痕在泥濘的道路上留下痕跡，梁汀晚離別之時還掀開簾子不停地張望著遠處站在矮草叢後的菀靈笙。
那道清麗的人影愈來愈遠，消失不見，她才失落地靠著車壁。
梁汀晚一行人走後，汪懷言直接撕下假面，咬牙切齒地把氣火全部發洩在還屈膝跪伏地下的“人形凳椅”身上。
連連重踢在小太監的五臟六腑，口中吐出鮮血，順著口角滴滴落在地面。
菀靈笙輕輕拍了拍還在發氣洩憤的汪公公，清脆聲音婉轉。
“汪公公，好久不見。”
“人這一生有很多畏懼的事物，其中就包括死，不知公公最怕哪種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