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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他說,她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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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邪惡的苗芽,已然破土而生。

彎個腰,穿過只有枝條的枸杞樹攔開的泥濘小路。

再走兩三步,就能看到被鐵柵欄圍繞大片空地其中有個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嶄新三層小樓。

那就是苗芽鎮派出所新建的辦公樓。

剛建的樓,還帶著未乾的油漆味,一身潔白的站在那裡。

狹小院子中也不止只有那辦公樓。

還有一大片較為寬敞的種植田和四五棵乾巴瘦弱叫不上名字的果樹。

院東邊柵欄邊甚至還有兩三個釘得歪斜但堅固的雞籠,裡面躲著幾隻孵蛋的家禽呱呱咕咕的叫喚著。

整個派出所蒙在夜色下細密的春雨中,安然睡著,只有小樓的一樓視窗透出一橘黃燈光,裡面唯一坐著個上夜班的可憐蟲小警察打著瞌睡。

就在這時,陌生的帶著渾身雨水和泥土的中年男子一步一跌跤闖進來。

院門口向來警惕的大黃甚至沒反應過來去震天響地的狂吠,那男子就已經一隻腳踏入派出所的辦公小樓門口了。

他神色慌張,條條小溪從頭頂流下,這才想起來顧一下,匆匆胡亂地抬手拿袖口擦。

“警官!警官!有警官在嗎?我我我,我要報警!”

他不合年紀的蒼老的臉上,乾涸裂開的皺紋都擰在一起。

重重的推開小樓緊閉的大門,因恐懼失力的男人徑直倒在地上,腿軟的根本無法站立。

就算如此他還是故作堅強的爬著進來,在粗糙水泥地上留下道長且寬大的泥水漬。

值夜班的年輕刑警邢澤誠被開門聲嚇醒,迷瞪著雙眼,睏倦不已,但在聽到第一個警官二字時,幾乎是飛起來般從自己的崗位上緊急站起身。

“我我我我在!”

他連滾帶爬的來到男人身邊,將他扶到最近的凳子坐下,行雲流水拿起暖水壺和紙杯子給男人倒了杯溫熱的水。

“您先順順,別太急,慢慢說……”

“怎麼能不急啊,小夥子!”

男人聽到這番話是立刻彈起身來,打斷小警察繼續說,剛到嘴裡的水還沒來得及嚥下去,差點噴邢澤誠滿臉。

“死人了,小夥子!這可是人命關天的大事,怎麼可以不急!你這小夥子到底是怎麼做警察的……”

男人再度坐下去,腦海裡那血腥的場景依舊浮現無法散去,他倒吸一口氣。

再抿點水在嘴裡,閉上眼,想要驅散那場景帶給自己無邊的恐懼。

“死人了?在哪?我現在就聯絡人立馬過去!大叔,現在需要您說清楚……”

刑澤誠的睏意是徹底驅散了大半,他幾乎是風一般的衝到大廳東角的座機位置,撥上了派出所所長的電話。

“就在出鎮的那條土路半道,離鎮子不出兩三百米的距離,然後是某個補路面的草垛裡放了個黑色塑膠袋,裡面裝了好多碎肉,中間還有個小孩子玩的破的水晶球,水晶球裡面就是人的手指和眼球……”

待男人說完,邢澤誠是立刻馬上絲毫不停緩的撥通了所長白顯勳的座機電話。

“白所長,有情況,剛才局裡來了位大叔報案說來鎮裡的那條土路上發現了死人的手指眼球,說是旁邊還有不少碎肉,估摸是死者的碎屍……差不多是距鎮裡二三百米的位置。”

“我可以問一下您叫什麼名字嗎?”

邢澤誠短暫的離開通話問一嘴男人。

男人拍拍自己的胸膛順順氣。

“呂萬忠,我叫呂萬忠。”

他重複說道,抬起手擦掉額前的冷汗。

約是一個小時後……

三兩輛泛著黃的老舊警車已達目的地,根據報案人呂萬忠的指引,幾個警察打著電筒很快找到那堆被黑袋子包裹的碎屍塊。

塑膠袋其中的碎肉已經被來往的車輛壓了個稀碎,唯獨那雙被放在水晶球的眼珠子還是完整的,在一片詭異的猩紅中透著更加詭異的白和黑。

還有一截明顯露出的細小白嫩的手指指節,上面紋著兩個明顯的字。

“夏森。”

淅淅瀝瀝的春雨還在不停的奏著樂曲,也惡劣的帶走了案發現場很多重要的證據。

苗芽鎮分割槽派出所的白顯勳所長已經在那垛發現碎屍的草垛旁駐足許久。

暫時負責痕跡檢查的小警員們已經完成了那部分的勘探,現在正在別的草垛裡翻尋著餘下的屍塊。

此時的白所,就只是盯著那沾滿了血液的稻草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所長!所長!這邊發現了好多屍塊!都在黑色袋子裡,還發現了人的大腿骨!全翻完只有這些了,就是找不到死者的頭顱和內臟!”

年輕的警員總是咋咋呼呼。

白顯勳並不想搭理她,他現在腦子裡混亂的要死,這兩天幾乎是時時刻刻都在外省跑著破大案,好不容易回來能休息幾天了,自家小鎮子又出了事。

出聲喊的女警叫汪佩,是市局局長蔣白辰特別安排下來實習的實習警員。

這汪佩,剛從警校畢業,沒啥經驗也不懂看臉色,總喜歡咋咋呼呼的大聲嚎叫,鬧的不行。

僅僅從外表來看她,怎樣看都特別像是個跟著來郊遊的女學生,完全跟警察兩個字帶來的嚴肅感搭不了一點邊。

不論誰人看,都無法相信就這樣的女娃娃也能做警察。

也不知道蔣白辰那老東西把這樣的粉娃娃派到自己手下做什麼,怕髒又怕累,頂多也就不怕個屍體,估計出任務的時候還要人看著,就這樣的人在這,基本也只是徒添煩惱。

真真兒頭疼。

他在內心瘋狂吐槽汪佩和蔣白辰二人,都能寫出上千字的文章了,但在現實直面汪佩時並不想搭理她。

他就只是站著,看著那枯草之上的血跡,隨著雨水的沖刷消失得無影無蹤。

“所長?”

不知道看顏色的汪佩就好像看不見白顯勳緊蹙的眉頭般再次湊過來,還一通亂叫從已經快忙飛起來的邢澤誠那裡搶來把黑色的布傘,狗腿的給白顯勳打上遮雨。

細密的春雨即使再輕巧,落到繃緊的傘面也是會惱人的聲響。

白顯勳沒那心思對這位沒腦子的實習生破口大罵,張張嘴,似乎好像要說些關於案子匯總的千言萬語,卻只是撂下句:

“你現在立刻,馬上去給市局打電話,說要找刑偵隊的黃復隊長,跟他說明情況,讓他帶些能力強的來苗芽鎮支援……

哦對,還有,你,別總是老跟我,該幹啥幹啥去,女孩家家天天跟在我一個老頭子身邊算什麼樣子……”

他絮絮叨叨又叨嘮些旁人聽不懂的東西,重新走回雨裡,這次不再是看著稻草垛發愣,他遙望向了遠方的山巒。

至此尚且還是凌晨。

山巒之上是厚重黑壓的雲層,帶來了他至今忘不了每晚都還要從夢裡再會的無邊且熟悉的窒息感。

那股熟悉的窒息感很強烈,他很清楚,如今的這個,和十七年前那場連環滅門案其中的案几乎如出一轍。

十七年前的二月六日清晨,苗芽鎮普通住宅區的住戶卯林海,在路過鄰居汪小虎家門口時意外發現自家鄰居汪小虎家,包括汪小虎在內的六口人全部被殘忍殺害。

六口人六種死法,六口人的血灑滿了整個地面,被惡意刨出的碎內臟扔的到處都是,五十平方的小房子哪裡都濃濃瀰漫著人血帶來獨特的腥臭氣。

那時的白顯勳雖說不是特別年輕,見識的案件很多,但也從沒見過如此變態的案發現場。

光是看到現場,他就已經和邊上年輕的警察們一起撅著屁股在單元門口花壇邊上嗷嗷吐,隔夜飯伴著膽汁全從喉頭衝出口腔。

今天這案雖然不及那案現場瘋狂,但總有股說不清楚的熟悉。

他很相信自己的六感。

“大家抓緊時間找全屍塊!再遲一點對後續工作影響很大!”

白顯勳短暫的回了個神,衝還在工作的三兩年輕人們催促道。

旁邊的汪佩幾乎是一下紅了眼,她一直懷疑所長就是不喜歡自己,討厭自己,所以每次都故意說那些讓旁人想多的話。

她哪有這樣,明明只想更好的照顧所長好趕緊轉正……

於是她很傲嬌覺得自己很可愛的哼哼兩聲,然後去給市局打電話,找個叫什麼黃復的。

如果有人要是在這個時候理她,估計也是個沒腦子的。

整條土路的所有草垛幾乎都被翻完了,因為所裡沒有法醫,幾個年輕警官只能先趕緊收拾完回所裡。

就在這個時候,一輛快散架的黑色小轎車從鎮子方向極速駛來,引擎一通只哇亂叫的停在離白顯勳身後不遠處的黃色隔離帶外。

從車上下來對看著有些年紀的中年夫婦,正慌慌張張的往身上套警服往白顯勳的方向趕去。

“白隊……白所長,我們遲到了。”

簡卓遠和陳露喘著粗氣,在白顯勳的身後站定。

“人民警察出警的速度現在竟然能和蝸牛爬行的速度掛鉤嗎?”

白顯勳挑眉,轉身,冷漠的看著這倆跟著自己十多年的後輩,額頭皺紋擰巴的能擠死一隻蚊子。

“抱歉白所,今天是出了些突發情況沒趕上時間,我們的錯。”

簡卓遠不好意思撓撓毛扎的板寸,露出個討好的表情笑。

“解釋的話少說,你們應該知道。

現在我只想問你們,還記得十七年前,你倆還是實習生的時候接的第一個大案嗎?”

“當然記得。”陳露說。

她是這三人裡面最不會忘記那一案的,如果不是那案兇手手誤,她早就死在他的刀下,根本不能活生生的站在這裡。

“今天這個案子,和當年那個,有種說不出來的像……”

白顯勳再次走向草垛,稻草上的血跡已經全部被沖刷乾淨,彷彿這裡從來沒有藏過屍塊一樣。

而且不知道從何時起,一直連綿下著的春雨也停了。

“太窒息,太壓抑,太變態,太……就像是他倆又回來作案了一樣。”

“您是說,是袁希和殷洛那倆狗崽子回來了?”

陳露的聲音拔高了不少,其中帶著更多的怒氣。

袁希和殷洛,就是創造出了十七年前轟動全國的連環滅門案的殺人兇手。

一個是她師傅殷廉運鄒盼娣夫婦倆僅剩的幼子,另一個則是丈夫簡卓遠的師傅袁湧智和代智星夫婦倆唯一的掌上明珠。

當時還是未成年的兩人,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開始瘋狂的殺人,每一案很有規律的在中間相隔十多天。

在五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潛入五戶住戶家裡,無差別的用各種兇殘的手段將其全部殘忍殺害。

在殺害最後一戶住戶後一直潛逃在外,至今未捉拿歸案,從而導致這個案子成抓捕不到兇犯的懸案。

前面說的案,就是這個連環滅門案的首案。

這倆兇手非常囂張,經常會從國內各地郵寄來當時被害人員缺失的身體部件。

然而警方憑藉著地址找去的時候,人倆早都逃之夭夭。

那地址裡的房間中甚至能看到有他們專門為了挑釁警方留下專屬於他們的痕跡。

各式各樣的都有,扎眼的很,但怎樣都抓不住他們,就只能拿他倆沒辦法。

那時候還是全國都正在瘋狂發展的1984年,而菁望市還是個窮的要死的落後市,城市裡都看不到監控,更別說這苗芽鎮只是個窩藏在山窩裡的小山鎮,他們甚至都不知道那是何物。

所以那時警方想找兇犯只能挨家挨戶靠排查。

但這可是山鎮,住戶住址分佈分散,有時僅僅只找一戶人家就要翻過無數座山,走過無數路,把鞋子磨爛到了以後,人家還不在家,正在更深的山窩裡挖貝母,或是在市場裡賣山貨換錢。

想要破案的難度堪比登天。

而看陳露,她能氣什麼呢,那時候尚且還是隻能依靠師傅的實習生,根本沒能力阻止和抓捕這倆變態到令人髮指的玩意。

甚至跟在師傅兩人身後抓捕他倆時,還摔下樓梯身受重傷,差點死在殷洛的亂刀下,最後落下一身不可逆的病根。

她只能氣那倆表面乖巧騙過身邊人一眾,跟沒事人一樣,然後揹著他們無差別殺害那麼多無辜的生命。

氣他們因為殺人把他們的父母,也就是自己和丈夫的師傅們活活氣死。

更多的是氣即使是在外逃亡,也要亂搞,搞出一個生命不負責不說,還要丟給自己夫妻倆養。

“不見得,也離不開這個說法,只能說要麼是咱們這出了個覺得那倆帥的腦殘模仿作案,要麼就是你家收養的那個本來是他倆的孩子,就那個簡一,發現了什麼,然後成為了她父母一樣的人。”

白顯勳說。

“簡一?不可能是她!所長,我倆這些年嚴加管教,已經把她養成了一個看到什麼都畏手畏腳的膽小鬼,她怎麼可能有膽子去殺人!”

簡卓遠表面嚴肅正直,心裡想的是回去怎麼質問毆打那兔崽子。

若是真的是她,先打一頓再勸她自首,如果不是她,也還是要打一頓,好緩解今天一整天遇到的全部糟心事。

“絕對不可能是她,真的,白所你要相信我們……”

陳露也在一旁附和。

白顯勳沒說話,只是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這對心裡有鬼的夫妻倆。

“什麼事情都會有可能,這還是你師父說過的話……當初你倆和殷廉運,袁湧志不都覺得不是他倆乾的嗎?最後,不就是他倆為了氣我們自己承認的嗎?”

“世事難料啊,兩位。”他嘆氣,搖搖頭,坐著警車離開了,留下簡陳夫婦倆大眼瞪小眼。

“要是真是簡一,看我不扇死她。”

簡卓遠說。

“還要把簡昭衡支出去,不能讓她老看這些血腥的東西。”

陳露補充。

四個小時後,市局的特派車一陣吱哇的停在苗芽派出所外面。

那黃復帶著一堆警察和法醫,幾乎是一下車就如同只只利劍一樣衝進苗芽分割槽派出所,衝進辦公樓找白顯勳。

他是個剛剛步入中年的老刑警,入警十八年,年齡才剛上三十九。

手下破獲的案子數不勝數,頗多榮譽傍身,年紀輕輕就當上了菁望市市局刑偵大隊的大隊長。

男人很高,並且還有一身的從年輕時起就壯碩的身材,能迷倒一堆女警。

即使現在稍微上了年紀,也是那種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身材。

他今天上身只穿了身白襯衫。

繃緊的白色襯衫下是滿帶男性荷爾蒙的健康古銅色肌肉。

快步路過汪佩的實習生辦公桌時,那“女大學生”的眼珠子快掉下來了。

“我靠這個身材!這就是那個黃復!他好壯啊!投靠他不比投靠白顯勳強!”汪佩如是想。

又有身材又有權的……

她骨碌碌的轉動著大而明媚的杏眼,看著黃復離開的背影露出充滿諂媚意味的笑容。

觀看到全程的刑澤誠不自然的轉過身翻了個超大的白眼,對著在同一空間的另一個實習刑警兼好友的楊偉禹比了個口型:

“我認為她腦子有病!”

楊偉禹無聲狂笑點頭贊同。

此時的黃復已經上了二樓,其他的警察和法醫則是留在一樓交接。

推開所長辦公室大門,跟曾經一起合作破案的組長隨意的打招呼。

白所的辦公室和他本人一樣,雖然看著寬敞容量大,實際都是沒什麼內涵並且乾乾巴巴的存在。

整個空間裡,唯一亮點可能就是他那桌子上與他氣質完全不符的拼布縫出來的布藝玩偶,上面歪歪斜斜的寫著“白別英送給爸爸的禮物。”

以及窗戶邊上擺的好幾盆打理的很好並且肆意生長的綠蘿,最大那盆綠蘿是還是他另一個寶貝女兒送的生日禮物。

“白所長,能聽你詳細講講這個案子嗎?”

黃復坐在白顯勳前面,順手拿起他放在辦公桌上一直苦愁著臉瞅著的案件報告,粗略的翻看其中的內容。

“咱們鎮子裡沒監控,你應該知道。

現在我們唯一知道的,就是死者的身份,女性,十七歲,苗芽中學在讀,是菁望市教育局局長夏桑的二女兒夏森。

死因,是利器插入心臟而亡,分屍碎屍的工具看傷口邊緣估計出是斧頭和鋸子。

根據這情況看,不太像是我們一開始定下的第一嫌犯。”白顯勳說。

“你們之前定下的第一嫌犯應該是小孩或者女性吧,他們根本做不到這種程度的分屍,不過這也不排斥是團體作案。”

黃復指著報告裡預測的行兇工具說。

“對,原本定下的第一嫌疑人是個年僅十六週歲的女性,叫簡一,和夏森是同是苗芽中學的學生,簡一在高二一班,夏森在高二六班。”白顯勳淡然。

“最開始我們定她為嫌疑人主要是因為她和夏森有過節。

死者在學校一直都是如同老大一樣示人,經常霸凌欺壓簡一,我們預測,可能案發情況是夏森霸凌過度,導致簡一反擊最終把夏森殺死之類,而且最主要的還是一個比較深層的原因。”

“什麼?”黃復起了興趣,問道。

“我在事發地點觀察的時候,有一種很強烈的直覺,很熟悉,你還記得差不多十六七多年前,咱苗芽鎮的那場大型惡劣連環滅門案嗎?除了不是滅門,其他好多地方的細節幾乎都有案件對應……”

“這未免有些太牽強了吧,就僅憑直覺破案容易疑點合理化,組長你啊就是年齡上去了多疑多慮迷信來的,這些根本沒依據好吧——”

黃復失了興趣,準備把關注重心繼續放在案件報告的時候,白顯勳看著他嘆氣。

“即使再牽強也是一條線啊黃復……當初,你想想當初,所有人都不信是那倆小孩殺的人,最後不也確定是他倆了嗎?一切也只有他倆能對應上。

而且,我要說的一個很重要的事情是,這個簡一,就是殷洛和袁希的親生孩子,現在被簡卓遠夫婦收養著。”

“你說什麼?這個簡一是殷洛和袁希的親生女兒?我靠,簡卓遠那倆在想什麼啊養個吃人的狐狸在家裡,到時候等把咱們都咬死了他就開心了!”

黃復有些生氣的站起身, 狠狠的將案件報告摔在桌子上。

“這行為太草率了,你們,你們哪怕當初做這個決定的時候讓我知道呢?我也好幫著預防一下,這,這突然這麼一說,我他媽的……他倆真就不怕那小孩當農夫與蛇的蛇?”

“你先消消氣,黃隊,那倆小孩的變態基因都是後天影響的,不可能遺傳。”

白顯勳此時有些發愁,他遞給黃覆杯剛泡好的茶,茶微微還在冒著熱氣。

那人卻沒接。

“我不喝茶,白所長。”

“她也只是個孩子,嚴加管教肯定出不了事,放一千個心……”

白顯勳惺惺,收回了茶杯並將茶倒進自己的杯子裡。

黃復表情立馬崩了一個度。

“孩子孩子,有的孩子生來就是狼,再看她父母!那更是兩頭餓狼!兩頭餓狼的孩子能是人嗎?

您說後天,說遺傳,這都有什麼關係呢?行,我們先不提這個,就說還有,不管孩子越是限制任何的嚴加管教,越沒有作用!

要是有作用的話,當初袁希和殷洛就不會徹底墮落了!那是活生生的例子啊!您不記得了嗎?

白所長,我求你清醒點!咱們和簡卓遠那夫婦倆認識這麼久他們什麼樣子,你還不知道嗎?

他倆完全就是殷廉運鄒畔娣那四個傢伙的翻版,發起狠來嚴厲的時候從頭到腳簡直一模一樣!你看看殷廉運他們的下場,啊?看看他們的下場!窒息的教育不可取啊,你還不知道嗎白所長!”

白顯勳很罕見的接不了話,他張張嘴,不知道怎麼說。

“呵……算了,這些暫且先不提,不過我還是要跟你說,如果那小兔崽子學她親生父母做那些噁心事,送她上路的第一個就是我。”

黃復撿起案件報告,再次摔到桌子上,轉身離去。

白顯勳揉捏著自己緊了一天的眉心,他其實對這些也有過考慮,但是有些意義頗深的地方他又想不下去。

希望今天的這一切與她無關吧,他想。

苗芽中學,高中部,高二一班。

春雨下過的氣味隨著被敞開的窗戶充斥了整個教室。

校霸夏森於今早被發現死亡的訊息傳遍了整個苗芽中學。

“簡一!夏森是不是你殺的!呵,我就知道肯定是你!畢竟整個苗芽鎮,只有你才會做這麼惡毒的事情!”

年輕尖銳的女聲猶如利刺扎進在場的每個人的耳朵裡。

簡一沒去看她,她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垂著頭,趴在桌子上,在一本破舊厚重的筆記本里面胡亂的寫著什麼。

教室裡四起或是低沉或是高昂的討論聲,無一例外都是談論著夏森的死,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把那銳利的目光如刀刺向簡一,引的她好不舒服,刺得難受,渾身發癢。

這些學生們能知道這個訊息的原因,據說是早上一來學校,向來是大喇叭且各界訊息靈通的高二五班龍萬橋就高聲官宣了這件事——

高二六班的校霸夏森被人惡意殺害了,碎屍後被拋屍在來鎮子的那條土路上。

整個苗芽中學高中部都陷入了懷疑的烏雲之中,每一個人或多或少的都在懷疑著簡一。

只有她和夏森的恩怨是最深的。

“不是我……怎麼會是我……”

趴在桌子上,簡一小聲反駁,上挑的狐狸眼裡盡是悲傷,嘴角卻揚起根本看不清的細微弧度。

她本就該死,她死了,自己就再也不會被無緣無故的霸凌了!

簡一是這麼想的。

剛才大聲喊叫的女生是夏森的小跟班貝姬悅,她正得意洋洋的環視著整個高二一班,幾乎是每一個人看著簡一的眼神都散發著濃烈的惡意。

而某位當事人卻完全無所謂,趴在桌子上在她那個破爛的厚筆記本里寫著什麼。

霸凌者的直覺告訴她,那肯定是這惡人作惡的線索!

貝姬悅那本轉不動生鏽的腦子此時此刻突突轉動著,驅使著她去搶那個本子。

邁開腿三步並作兩步,她就已經衝到簡一的面前,用力將本子搶到手裡,大喊:

“這一定是你的犯罪證據吧,殺人兇手!等到警察來了看我不舉報你!”

她笑得陰森,然後如同失心的瘋子般開啟了那個本子,想要滿足她那早已畸形充斥著菸酒的好奇心。

簡一想阻止,就被現在是貝姬悅的一幫走狗按在桌子上無法動彈。

貝姬悅得意大笑,粗略的翻開本子,裡面全是數學題和其他科目的筆記,都是她看不懂的東西,有的地方還混雜著一些少女青春期必有的胡思亂想。

什麼簡筱凌……什麼什麼的。

“靠……什麼都沒有?怎麼可能?”

繼續胡亂翻著那本厚重的筆記本,見裡面真的沒有她想要找的東西,她很生氣,也很不爽。

不過畢竟是長期跟在校霸身後欺凌人的狗腿子,做什麼垃圾事最噁心人她太清楚。

“哧啦!”幾聲,原本破舊但整齊的筆記本變成一堆廢紙,厚本子很難撕,她也努力費勁的撕扯著。

“你幹什麼!”

簡一想要推開身邊人阻止,一個響亮的巴掌就在她臉上炸開。

“叫喚什麼!”貝姬悅不滿,“你覺得即使現在夏森不在了,你就能在我面前隨意的亂叫嗎?女巫狗?臭婊子?”

“我都說了不是我不是我!殺害夏森的不是我!我沒做錯什麼事!為什麼總是欺負我!”

簡一聲嘶力竭,歇斯底里的衝她喊,同時也是對著班裡的所有人喊。

“因為你賤,因為你和殷淼一樣賤!明知道夏森喜歡陸冥還要在他面前晃悠犯賤!”

貝姬悅的拳頭話沒說完,密密麻麻的落在簡一的臉上,隨之而來的還有其他跟班的拳頭和陰險的“九陰白骨爪”——

就是用細長的指甲狠掐身上最嫩處的肉,很長一段時間那裡磨著腋下的衣服都會有鑽心的痛和青紫的痕跡。

在聽到殷淼兩個字時簡一一下子就卸去了剛裝上的一身尖刺。

她無力的躺在地上,被剪得亂七八糟的短髮沾滿灰塵。

殷淼,淼淼,當時遇見那些事情一定比現在的自己疼啊。

她想,不停止的眼淚順著佈滿雀斑的小臉,砸進地上飛揚的塵土裡。

混亂中,簡一輕飄的眼神對上了一雙充滿悲哀和眼淚的下垂眼。

那眼睛猶如隔壁奶奶家飼養的小奶狗,裡面全是楚楚可憐的霧氣。

是陸冥……

她猛然想起與他們幾個人的約定,裝瘋賣傻般推開身上的拳頭和人,狼狽跑向在教室之外的窗戶旁邊。

“我都說了不是我!為什麼總是要逼迫我要我去承認那些本來就不是我乾的事情!”

她委屈的哭,瘦小的身軀因為憤怒一抖一抖,弱小無助,卻堅毅的登上窗臺,一躍而下。

教室樓層在三樓,雖然落下的時候有樹枝緩衝,地面上也是厚實溼潤的土地,但這終歸是三樓,跳下去還會是骨折。

她暗罵一聲,動動摔著的腿,刺骨鑽心的疼立刻讓眼中本就還沒流完的生理淚水再度流滿臉。

不過還是慶幸不少,至少完成了“任務”。

“3,2,1……”她在心裡倒數,在等什麼。

“幹什麼呢,上面的學生!怎麼校園霸凌逼迫同學跳樓!父母怎麼教的這個德行!”

時間正好。

來人是她“父母”手下的那個愣頭青警員邢澤誠。

她暗自鼓掌,隨即就上演個忍受不了的痛苦哀嚎。

邢澤誠幾乎瞬移到簡一的身邊。

“簡一,怎麼樣?是骨折了嗎?”

“你說的不是廢話嗎……”

無語,真無語,不愧是經常被罵愣頭青的愣頭青!

“楊偉禹!這邊有學生被霸凌跳樓!摔骨折了!去他們學校醫務室要個擔架來!”

邢澤誠如炮仗般的喊叫在她耳邊炸開。

她揉揉耳朵。

那邊動作也是迅速,不出一分鐘就搬來個破舊的擔架。

“忍著點,我知道你疼,但是沒辦法,我現在需要立刻把你平移上去,我會盡量不會讓你受到二次傷害。”

邢澤誠說,他也如此做了。

簡一在過程中疼的齜牙咧嘴,這可演不了,有那麼一瞬間那她真的很想咬死邢澤誠 然後把他徹底撕碎丟到荒野之中。

後面隨之又來幾個警察,和著楊偉禹一起將簡一送去了就近不遠處的鎮上醫院。

好戲馬上就要開始,簡一抬起頭,深深的望一眼班裡那扇半開的窗戶。

恍惚看到站在窗邊的陸冥也不動聲色的在看著她。

他蒼白,乖巧,眼裡沒有一絲溫度,嘴裡含著瘮人的笑。

看邢澤誠這邊,三下五除二的上樓,訓斥學生並將在場的所有以“霸凌同學”這種法律裡完全不會寫的罪名帶回了局子裡。

並且都給安在了簡卓遠的辦公室中。

這就導致當簡卓遠結束安撫被害人家屬的工作回到辦公室時,就看到一辦公室穿著苗芽中學高中部黑白校服學生“陰惻惻”的看著自己。

靠……簡卓遠感覺自己的氣被淤堵住。

“等一下……高二一班,簡一呢?她怎麼沒來?逃課去了嗎?”

又枉自下定論。

“哦,她讓小混混霸凌欺負,從三樓跳下去,骨折了,現在在鎮上醫院。”

回覆他的是苗芽中學最大的刺頭也是正版的校霸唐錦夜,他藏在厚重劉海下的狹長眼睛微微眯起,如同看獵物一般看著眼前的警察。

被陰陽了的貝姬悅在他背後齜牙咧嘴想錘他,就被唐錦夜旁邊的親弟唐離歡給瞪回去老實了。

唐離歡是再讀初三的小初中生,因為很黏他哥,總會在課間去高中部找他哥,在這裡也正常。

簡卓遠擰著個眉,不解。

“跳樓?就霸凌,一個巴掌拍不響,她沒做錯事情就不會被霸凌,還有有啥想不開的去跳樓?現在的小孩就是心裡脆弱……哎,邢澤誠跑哪去了?就帶你們來這的那個愣頭青警察?”

“他和一個姓楊的刑警去醫院找簡一做筆錄去了。”唐離歡說。

小孩軟糯糯奶兮兮的坐在那裡,面對簡卓遠時乖巧的緊。

簡卓遠沉默了一瞬,走回自己的辦公桌找上陳露和汪佩拿出筆錄本開始了詢問。

一群小孩到底是小孩,即使是上了高中,說的話也是牛頭不對馬嘴的居多。

三個人聽完十多分鐘只找到了一些有用的東西——

死者夏森極其喜歡高二一班的班長陸冥,喜歡到了幾近痴狂的地步,但陸冥不喜歡夏森,反而更喜歡校外的街頭女混混殷淼,因為殷淼和簡一關係好又打不過殷淼夏森就經常在學校霸凌簡一。

簡卓遠下意識打量著陸冥的樣子,見他只是個瘦弱且病態的小男孩,只是模樣和旁邊部分同學比長得更好看清秀些,確實更會招女同學青睞。

嘖……藍顏禍水。

簡卓遠暗罵,然後去詢問關於殷淼的點點。

他對這個女孩有印象,混混樣子但是很真誠通透,不像是個壞孩子。

但是在這些學生嘴裡,說殷淼一年前因為被人玷汙身子不堪受辱跑去菁望市教育局跳樓自殺,“官方”解釋是精神病突犯導致。

有些東西不言而喻。

簡卓遠不敢從這條線繼續查下去,他只能繼續走簡一這條道,畢竟“親”閨女,熟到不能再熟,就差是自己生的。

他不是很相信是簡一殺的人,但現在一切的疑點好像都指向了她。

不可能是她的,他想,遣送開學生們後,提著公文包收拾完跑去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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