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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龍從老宅中騰空而起，衝向雲端。晴朗的夜空頓如黑雲壓下，遮星蔽月，卷積起狂風。
圍在羅家巷子的人抬頭便見黑雲中有龍影穿梭，但是很快就消失在了天邊。
不過它的氣味還是被洵王府裡的人察覺到了，裴少景急步追出府邸尋味而去。
他不但察覺了陸晚瓶的氣息，還有一股更為純淨的氣息出現在了臨安。
比陸晚瓶身上的龍氣還要純淨，像是埋在泥土中種子在破芽，孕育著強大的生命力。
“殿下，往哪邊追？”
官府的差役緊隨著裴少景追趕，烏泱泱的一群人揚著朴刀在黑夜中耀武揚威。
只不過鬥志昂揚的跑了半晌後，他們才發現並不知道自己在追什麼。倒是不停的在縱橫交錯的巷子裡打轉。
為首的人突然剎住腳停下來，後邊的人沒料到一股腦衝上，險些撞上裴少景。幸得前面捕頭機靈，大聲喝住了後面的人才堪堪停住腳來。
“殿下？”
那捕頭貓著腰，諂媚地賠著笑，不知道裴少景為何停了下來，又在追誰。
只見他像草原黑夜中豺狼一樣，一下一下吸著鼻子，陰騖的眼睛如鉤子一般，緊緊盯著周遭的風吹草動。
“你們都滾開！！”
裴少景厲聲叱罵，忍住了身體中想要咬死身後這幫人的衝動。可是他們的血太髒了，無法為他所用。
“是是……”
巷子裡的差役連忙後退十幾步，站在了巷子在外面，面面相覷地看著裡面逐漸瘋魔的人。
只見裴少景撅起身子，頭伏在牆角像狗一樣細細嗅著上面的氣息。
半個時辰前燭淵的龍尾曾掃在上面，氣息一路蔓延至破宅之前。
裴少景尋味而至，卻是什麼都沒有了，地上只有神龍騰空掃落的斷壁殘瓦。
“陸晚瓶，你到底在哪！！”
現在廢墟上的人仰天怒吼，分不清那股清澈的氣息到底來自何方，還應該就是陸晚瓶上的氣息。
如果是，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去哪兒了，一個肉體凡胎的人界女子怎麼會一夜間，在他的眼皮底下消失得無影無蹤的。
遠遠跟在院子外的差役，聽見這一聲怒吼才知道原來是在找王妃。
合計著大張旗鼓，滿世界蒐羅了半年之久，王妃還藏在城裡！
魁拔山中，鬱鬱蔥蔥的松針枝上從天而降巨大的龍尾，摧枯拉朽一般移平了整座山林。
鋒利尖銳的龍爪小心翼翼抱著陸晚瓶落在地下，除胸口之處完好無損，黑龍渾身上下皆被樹枝劃傷，龍鱗下血肉翻滾，刺痛錐心。
燭淵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將陸晚瓶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下，想要幻化出人形。可嘗試了數次皆是失敗，最後只化了半人半龍的模樣出來。
擔心這奇怪的模樣嚇到她，他將半條身子摔進草叢中，倚靠在樹幹上等待陸晚瓶甦醒過來。
然而比她更早醒過來的是罐子裡的小鬼，它鑽出來浮在半空中好奇的看著地上的尾巴。
“大哥哥，你……你是什麼東西啊？”
小鬼飄上前戳了戳燭淵的尾巴，沒有力氣卻能夠感受到一股清涼的癢意。
“你是什麼人？”
燭淵睜開眼看著尾巴上面的小鬼，將尾巴上面的衣服拉了拉，儘量讓自己看著正常一些。
“我……我……是姐姐收留的我。”
小鬼也不太記得自己是誰了，只記得陸晚瓶。
燭淵看清楚那張小臉便認了出來是藥館裡的孩子，沒想到他還是靈魂出竅了。許是陸晚瓶用罐子收住的緣故，肉身在醫館裡陷入了昏迷中卻未死亡。
“嗯，別怕。哥哥是姐姐的心上人，你現在就跟著我們哪兒不要去，以後有機會我們會送你回家的。”
“可是……可是……”
小鬼聽了半截話便被龍腹中奇怪的氣息嚇了一跳，忙著躲到陸晚瓶的身邊。
這時陷入昏迷的人也悠悠轉醒過來，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便是漫天的星空，清涼的山風。
沒有烈火灼燒的疼痛，屍體腐爛的惡臭。
小鬼看見陸晚瓶睜開眼睛，歡喜地大叫起來，“姐姐醒了！姐姐沒事了！”
“陸晚瓶！”
燭淵趕緊探身去看，陸晚瓶正眨著大眼睛對上他的目光，故作輕鬆的笑了笑。
“我……我沒事，刀我拿回來了，我沒弄丟。”
她展開手中，緊緊握在手心裡魚尾刀露了出來。後知後覺的嗅到自己衣衿上的血腥，才想起來剛把殺人的事。
“可……可是，我殺人了，阿淵……”
陸晚瓶哇的大哭出聲，只記得那一時下的憤怒和吮吸到人血的香甜。
原來這世上不止龍血能夠安撫住她，人血也可以。
“別怕，沒事的。我知道你一定不是故意殺人的，你想要控制的是不是，沒有人怪你，別怕陸晚瓶。”
燭淵抱起陸晚瓶將她擁在懷裡安撫，而那個人卻像是孩子一般不停的認錯和自責。
“我……我沒有想殺他們，是他們先用繩子來綁我。用棍子打，把我關進雞籠裡。他們還搶走了我的刀，我才咬他們的。”
陸晚瓶迷迷糊糊得記不太清楚了，羅家怎麼燒的火。是誰把她從火場裡拖出來的，到底是因為別人搶了她的刀，還是她控制不住自己才咬了人。
現在她只知道自己殺了人，驚恐中只想要慌亂的擺脫責任。告訴燭淵，她沒有想要殺人的，都是那些人惹的她。
“阿淵，我怕……”
陸晚瓶顫抖著身子嚎啕大哭，腦子全是自己殺人的模樣，全是裴少雲死去的模樣。
她以為自己變成怪物，兩年後也難逃那樣的下場。原以為已經坦然接受，面對死亡。可終究在獨自目睹了裴少雲死狀後，她還是害怕了。
“別怕，陸晚瓶會好起來了的。等到臨安沒事了，我就帶你回南海，治好你的病。”
燭火扶著她的肩膀鼓勵道：“還能站起來嗎？我有點不舒服，不能抱著你走了。起來，我們離開臨安，去淮州找羅大哥，走官道當還是能夠遇得上。”
陸晚瓶抹了把眼淚，擔憂地看著他，“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沒事，你走前面，我在後面護著你。”
燭淵搪塞道，扶著陸晚瓶站起來。
可她腳才一挪，鞋尖便踢到了一處硬邦邦的東西。以為是石頭，天黑看不清抬起了腳踏上去。
“哼……”
燭淵吃痛，悶悶地哼了一聲，額頭冒著細汗。
“阿淵，你怎麼了？”
“沒事……你先走。”
他遮遮掩掩的躲藏，推搡著陸晚瓶先走。而她的眼睛卻狐疑地掃向了地下，只見雙腳踩了一條巨大的尾巴上面。
有數丈之長，從燭淵的衣襬下延伸出來，另外一半扔進了草叢裡。
陸晚瓶嚇得花容失色，險些驚叫出聲，立刻從尾巴上跳了下來。睜著驚恐的眸子，身子微微發抖。黑夜之下，龍和蛇她根本分不清，只是從腳底滲著駭人的涼意。
她自小便害怕蛇、黃鱔、蟲子此類沒有骨頭的東西，軟趴趴的好像隨時會鑽進人的身子裡一般。
可是這次她竟在驚嚇之後很快穩住了情緒，抬著滿眼淚花的眼睛看著那條尾巴。
“我……我……阿淵，我踩到你的尾巴了？”
燭淵知道藏不下去了，點了點頭，難過地問道：
“你會怕我嗎？”
“怎麼會這樣，你受傷了？”
陸晚瓶恍若沒聽見燭淵的話，慌亂的湊上前去檢查。只見那人原本細嫩臉頰上密密麻麻劃得全是傷口，拉開衣服，胸口之上被手腕大小的樹枝從胸膛一直劃直小腹下。
小腹褲頭上密密佈著堅硬的龍鱗，龍鱗細縫滲著鮮血，再往下便是那條藏也藏不住的尾巴。
一聞見著誘人的血腥，陸晚瓶身上的蟲蠱和惡靈氣息便浮躁了起來。
“怎麼會這樣？”
她又害怕又心疼，手指微微顫抖。
燭淵立刻將衣衫拉攏起來，柔聲安慰道：
“別怕，一點小傷而已。”
此時一直盯著兩人的小鬼忽然大聲嚷嚷起來，眼睛穿過燭淵披著龍鱗的小腹，看見了裡面已經孕育了的龍蛋。
“哥哥有小寶寶了！”
“姐姐，因為哥哥有小寶寶了！”
陸晚瓶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並未在意。
小鬼又大聲嚷道：“姐姐，真的，我看見了！”
它飄到陸晚瓶的身邊，指引著她看向燭淵的小腹。但他已經攏起了衣服，不讓人看了。
心下暗自有些難為情，以為此事還可以再瞞一瞞。瞞到他將龍蛋生下來，小龍子破殼。這樣帶著孩子來見她，她會不會容易接受些。
可現在竟然讓這小鬼一下抖了出來，莫要說是陸晚瓶，就是燭淵自己也還沒有做好準備。
昨夜在回羅家的途中他突然便現出了原形，害怕暴露身份嚇到人才躲進了荒廢的老宅中。
竟沒想得到羅家著火，裴少雲死了，陸晚瓶也成殺人犯被通緝。
可是火真的是她放的嗎？裴少雲也是她殺的嗎？
燭淵意識到惡靈侵蝕陸晚瓶後，她若是失去神智當真幹得出來這樣的事。
這便是他一直來不讓陸晚瓶接觸人血的原因，害怕從此以後她只會愈發的控制不住要殺人。
“陸晚瓶，你會怕我嗎？”
如今一切紛繁複雜，他也無法分清輕重緩急，只是痴痴地看著眼前的人。
她似乎被驚嚇住了，瞪著杏眸半響說不出話來。眼淚也大顆大顆掉了出來，秀眉緊蹙。雙唇發顫，目光緊緊盯著燭淵的龍身蛇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