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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雪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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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的雪下了兩日方停。蒼州城被掩埋在厚厚的積雪之中。天一放晴,日光照著,四處都是明晃晃的耀眼熒白。

鎮北軍蒼州大營一片肅穆。蕭弘踏著積雪步入議事廳中,幾名副將都已到齊了。幾天前得知達鉭即將來犯,營中將士都在加緊備戰。蕭弘一大早召集眾將,大家都已猜到,定是又有緊急軍情。

“將軍!”幾人見他進來,紛紛起身行禮。

蕭弘點頭示意,讓他們圍攏過來,隨他來看議事廳正中的沙盤。幾人隨他鎮守北境多年,沙盤上的山川河流早已是稔熟於心。此時五十支代表達鉭軍的狼頭旗正整整齊齊的列在玄水北岸。一旗為一萬,五十萬大軍逼近北疆,只在沙盤上看著也是殺氣騰騰,威勢懾人。

蕭弘揚起手中馬鞭一指,“今早得到訊息,達鉭王的五十萬大軍已經進至玄水以北六十里處。三千鐵浮屠人馬具甲全都帶來了。看樣子,是勢在必得了。”

軍情發展已在意料之中。齊懷安問道:“援軍那邊有沒有訊息?”

說起這個,薛皓心裡像是憋了股火,“潘志平讓人送來訊息,說是行軍途中遭大水所阻,援軍被堵在江州了。咱們的人卻查到援軍在江州已經停留了近二十天,恐怕是有意拖延。”

還不待他再說什麼,就聽韓宗烈罵道,“近二十天時間,架橋繞路,怎麼也該到了!我看他孃的八成是讓達鉭人嚇破了膽!”

韓宗烈是個直腸子,向來是有什麼說什麼。他話雖糙,卻也正正切中了關鍵。

邊軍尚勇,最看不起臨陣脫逃之輩。眼看援軍是指望不上了,霍錚跟著憤憤罵道:“領軍之將畏縮怯戰,來了也派不上用場!朝廷怎麼派了這麼個廢物?!”

朝中的利益糾葛,霍錚尚不明白,蕭鴻卻已瞭然於心。這些年大晏黨爭日漸加劇,內耗嚴重。如今大敵當前了,竟出了如此大的紕漏。他不願多說,是不想此時寒了將士們的心。想到這些,蕭弘神色微冷,沉聲道:“他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先逼退了達鉭人,咱們再跟他好好清算。”

薛皓年齡稍長,心思縝密,也猜出來了個大概。這潘志平姓潘,必是太子一黨。一國儲君不知唯才是舉,只知任人唯親,竟任用這種貨色領兵。江山危矣,社稷危矣。

蒼州如今大軍壓境,敵我懸殊,孤立無援。當務之急,是先設法擋住達鉭軍的鐵蹄。幾人心知僅靠鎮北軍的兵力想要守住北疆必是千難萬險,此時不是掀桌子罵孃的時候,都定下心來,看向蕭弘。

齊懷安理了理思緒,率先問道:“按行軍速度估計,敵軍很快就會試圖渡過玄水。將軍,怎麼辦?”

“北境地勢平坦,蒼州以南,數百里內無險可守。達鉭大軍一旦跨過玄水,便可揮師直下,劍指中原。”蕭弘抬頭迎上兄弟們的目光,正色道:“不惜一切代價,咱們必須將達鉭的兵馬擋回去。”

幾人同聲應到,“是!”

霍錚又問:“這一仗,咱們怎麼打?”

想以三十萬人馬擋下達鉭五十萬大軍,戰術是其中關鍵。蕭弘素來愛護將士們,每一戰都會極力以最小的代價取勝,想得又要更多一些。沉思片刻,他說道:“敵我兵力懸殊,咱們不能跟他們硬拼。達鉭人長居內陸,不善水性。這幾年不常犯境,就是因為有玄水相隔。今年玄水早早冰封,巫侖奇祿想要趁機南下,必會選擇冰層堅實之處。”他說著在沙盤上指了兩處,“落雁灘、九里坡。他極有可能會選其中一處渡河。”

韓宗烈點頭說道:“前幾日將軍命我帶人探過。落雁灘地勢開闊,更便於大軍行進。但水面稍廣,有百餘丈寬。九里坡附近雖然水勢稍緩,水面較窄,但周圍都是胡楊林,車馬不易通行。按敵軍現在的行軍路線,像是衝著落雁灘那邊去的。”

“這麼說…便是落雁灘了?”霍錚問。

蕭弘略一點頭,“咱們就在落雁灘迎戰達鉭大軍。巫侖奇祿想要趁玄水冰封渡河,正好可以利用玄水陷住他們。”

幾人聞言便知他心中已有計較,齊聲說道:“全憑將軍調遣!”

蕭弘看向眾將,“薛皓、韓宗烈,領我軍主力,明日在玄水南岸列陣。”

“末將領命!”兩人齊聲答道。

蕭弘又道:“按照以往的慣例,達鉭軍必會以鐵浮屠衝陣。齊懷安,帶人在玄水冰層上佈下硝石火藥。趁他們衝鋒之時破冰,先滅其先鋒,挫其軍心。”

此乃制勝關鍵。蕭弘將此事交給齊懷安,是因為他心細如髮,在幾人中最熟悉火器火藥。齊懷安自知責任重大,抱拳應道:“定不負將軍重託!”

霍錚見其他人都有了安排,按捺不住,問道:“那我做什麼?”

“你隨我前去誘敵。”蕭弘說著對他一笑,“這次隨巫侖奇祿率兵前來的是他的侄子巫侖崇光和達鉭大將罕洛。敵軍有備而來,定不會輕易撤兵。就算此計能成,必然也是一場苦戰。咱們兵力不足,想要把敵軍擋回去,就得擒賊擒王,誘巫侖奇祿親自來戰。”

多年以來數次交鋒,鎮北軍的將士們對這兩人都不陌生了。巫侖崇光手段狠毒,詭計多端。罕洛是達鉭第一勇士,在戰場上兇猛異常。達鉭王此次帶兩人一同前來,只將幼子留在王庭,可見是要傾力一戰。

前去誘敵是險中之險。蕭弘待將士們一相親厚,凡事身先士卒,在軍中極受擁護。鎮北軍中四員大將,霍錚、薛皓、韓宗烈、齊懷安,跟隨他出生入死多年,彼此之間更是不遜於手足兄弟。幾人聽他說要親自前去誘敵都是神色一凜。薛皓本想勸阻,卻聽他繼續說道:“巫侖奇祿久經沙場,不會輕易中計。我與他有殺子之仇。我去誘敵,咱們能添幾分勝算。”

齊懷安心知這是九死一生的事,急忙上前兩步,爭道:“哥,讓我跟你去!”

這話一落在霍錚的耳朵裡,他可就不樂意了,“憑啥?你怎麼什麼都跟我爭啊?”

幾人之中齊懷安和霍錚年歲最小,都是一入軍營就跟著蕭弘。齊懷安從軍較晚,霍錚開始跟著蕭弘的時候他還在家裡放羊。等他入了鎮北軍,霍錚已經跟在蕭弘身邊三年了。他見霍錚有事沒事成天跟在蕭弘後面叫哥,也有樣學樣跟著叫。霍錚因此頗為不滿。於是兩人三天兩頭拌嘴,什麼都要爭上一爭。

“憑我上次比武贏你來著。”齊懷安滿腦子裡只想著去誘敵的事,無心理他,隨口找了個由頭。

霍錚一聽更來氣了,“一年贏一次,你也真好意思說?”說完他也往蕭弘身邊湊了湊,“說了我去就我去。哥,你別聽他的。”

“憑什麼每次都是你跟著將軍?”齊懷安憤憤不平。

霍錚嘿嘿一笑,“誰讓你功夫沒我好呢。”

韓宗烈見兩人又要爭得沒完沒了,早已沒了耐性。大手一揮,照後腦勺一人給了一下,“你們倆還有完沒完?都給我聽將軍的!”

這下終於安生了。幾人都看了過來。晨光透窗而入,照亮了他們年輕的臉龐。大戰當前,明日之後死生難料。蕭弘心知他們爭來爭去,看似胡鬧,其實是在爭著陪自己赴險。他心中一暖,望著眼前的兄弟們揚頭一笑,“這麼想陪我?打贏了這場仗,以後有的是機會。”

韓宗烈跟著朗聲笑道:“有將軍在,咱們什麼時候敗過?就是那達鉭王來了,咱也叫他有來無回!”

議完正事,幾人剛出議事廳就見韓宗耀三步並作兩步迎了上來。少年長相秀氣,身量未滿,與他兄長韓宗烈半點也不相像。

蕭弘見他匆匆忙忙的,問道:“宗耀,怎麼了?”

韓宗耀稍微猶豫了一下,神色中還有絲不好意思,“我就想問,明天……明天我……”

“你就跟著你哥。”蕭弘答得乾脆利落。

一聽這話韓宗耀就不大高興,“次次都是跟著我哥?我啥時候能不跟著我哥?”

“不想跟著你哥?那你想幹什麼?”

“我想跟著你。”

少年人的眼裡閃著明晃晃的期望。蕭弘曲起一指照他腦門敲了一下,“等你長高點再說吧。”

韓宗耀捂著腦袋揉了揉,心裡稍微有那麼點委屈。還不待他再說什麼,就聽韓宗烈的大嗓門從後面傳來,“咋的?讓你跟著你哥,你還有意見啊?”

韓宗耀轉身想跑,還沒跑出兩步就被兄長一把扯回來夾在腋下拽走了。

蕭弘望著他們兄弟倆遠去的身影低頭笑了笑。再抬頭時,笑容便漸漸散了。遠處的雲層黑沉沉連成一片。大戰即將打響,這大概是戰前最後的平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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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是冬日,京中又是另一番景象。

夜色漸深,月光如水。九重宮闕雕欄玉砌,富麗堂皇。絲竹之聲遠遠傳來,綿綿不絕,在鳳儀宮中也依稀可聞。兩個月後便是天子壽辰。皇帝年邁,身體早已大不如前,於是對萬壽節的慶典尤為重視。宮中樂師生怕慶典當日出現紕漏,日日演練,深夜也不得閒。

宮廷雅樂典正舒緩,內侍陳連壽此時聽著卻覺得無比令人心煩。這幾日皇后頭風病犯了,動輒頭暈目眩,夜不能寐。這隱隱約約傳來的樂聲無疑是雪上加霜了。他在宮中侍奉多年,年紀也一把了。跟著熬了幾天幾夜,到這時候,已經是半睡半醒,實在快要熬不住了。

“陳宦……陳宦……”

幾聲輕呼傳入耳中,他連忙打起幾分精神,應了聲“老奴在。”看清了眼前還帶著幾分稚氣的臉龐,他才反應過來方才是誰在喚他。

長樂郡主沈鬱離是魏王之女,皇后尹舒華與她母妃乃一母所出,自她年幼時便待她十分親厚。聽聞這幾日姨母病了,沈鬱離特地入宮探望。見短短几日姨母就被這病折磨得憔悴不堪,她更是放心不下,夜間也留在了宮中陪伴。沈鬱離母妃早逝,自幼常被姨母接入宮中同住。陳連壽也算是看著她長大的。見他一臉疲憊,站著都快睡過去了,她心中不忍,輕聲說道:“姨母睡了。你也快去歇息一下吧。”

陳連壽向榻上看了一眼,見尹皇后的確是睡著了,連忙說道:“這麼晚了,小郡主也趕快歇著吧。”

沈鬱離點點頭,起身又和姨母身邊的貼身宮女們囑咐了幾句,這才與他一起出了寢宮。在姨母身邊侍奉了一整天,她也有些累了。冬夜寒涼,她拉緊身上的披風抬頭去看天上那輪彎月。不知不覺,竟已快到子時了。

出了寢宮,樂聲更加清晰可聞。沈鬱離擔心會擾了姨母安眠,蹙眉望向聲音來處,“都快三更了,樂師怎麼還不停啊。要不要我去叫他們不要練了?”

“小郡主可千萬別去。”陳連壽趕忙阻止,“再過些日子就是陛下的生辰了。若叫樂師停止練習,一旦萬壽節當日出了什麼差錯,定會惹陛下不滿。”

“可是姨母一直難以安眠,熬壞了身體怎麼辦?”

陳連壽長長嘆了口氣,“郡主還小……在這深宮高牆之中一言一行都要小心謹慎。皇后殿下還要為二皇子考慮,許多事也只能…能忍便忍了。”

沈鬱離聞言微微垂首。母妃早逝,她一直被父王視若掌上明珠,從沒受過什麼委屈。沒想到姨母貴為皇后,卻還要這樣委屈求全。聽陳宦提起二皇子,她正有些疑惑,“今天怎麼沒見到德均哥哥?”皇帝子孫緣薄,膝下只有三子一女。二皇子沈德均是尹皇后所出,平日最是孝順,早晚都會來鳳儀宮中請安。皇后病了,今日卻沒見他來侍疾,早些時候她就覺得有些反常。

聽她問起此事,陳連壽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說道:“昨日二皇子說錯了話,觸怒了天顏。現在還在長信宮受罰抄書呢。”

沈鬱離不由詫異,“德均哥哥說了什麼惹皇伯父發這麼大火?”

“聽說是北邊又亂了。陛下昨日考問皇子們該如何應對。二皇子說了些什麼……就該把那些達鉭人趕去漠北之類的話。陛下問他如何部署,軍款兵馬從何處出,他又什麼都說不明白。這才惹得陛下勃然大怒。”

“又要打起來了?”沈鬱離雖未親身經歷,卻也知道二十多年前那場戰亂。忽聞又有戰事,她心裡難免害怕。

“武安侯一連派了好幾次背插白羽的驛卒入京求援了,陛下正因為這事心煩著呢。”陳連壽是經歷過那場戰亂的,說起這些就膽戰心驚。“前些日子陛下才提過易儲的事,剛好在這節骨眼上,二皇子又說錯了話……唉……”他說著又唉聲嘆氣。二皇子生性仁善,但天資愚鈍。若非如此,皇后也不至於時時頭痛了。

“易儲?”朝中的事情,父王鮮少提及,她也只是在觀棋時偶爾聽來與父王下棋的朝臣們說起一二。乍一聽他說起易儲,沈鬱離心中一沉。自古儲君之爭無不是你死我活,牽連無數。她自幼與幾位皇子一同長大,情同手足,從沒想過也會有這一天。

她這一問,陳連壽就像是被冷水一澆,渾身一個激靈,立時就清醒了。他一邊暗罵自己困糊塗了,一邊說著,“老奴也是無意中聽來的。這種事哪是我們這種人能亂說的……小郡主可千萬不要多想。”

沈鬱離不再多言,心中卻難以平靜。

夜色深沉,遠處樂聲未止。盛世未成,風雨將至。皇城之中依舊歌舞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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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的號角聲隨著黎明的第一縷曙光在蒼州城中響起。大戰將至,北地無邊的冰雪即將染上血色。蕭弘望著列陣準備的將士們,手指輕輕摩挲著腰間的劍柄。少年十五二十時,步行奪得胡馬騎。入軍營時,他也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眼前每一個,都是隨他征戰多年的弟兄。今日又會有多少人無法回來。

“哥…”

一聲輕喚打斷了他的思緒。蕭弘轉身就看到他熟悉的身影。儘管早已不是個孩子了,私下裡霍錚還是喜歡這樣叫他。

蕭弘深黑的眸子裡有一抹熟悉的鬱色,旁人極難察覺,霍錚卻覺得沉抑得讓人難受。

“哥,”他又叫了一聲,嘴角扯出一絲笑來,像極了平日裡沒心沒肺的那幅樣子,“等咱們打退了達鉭人,我可要放個長假。”

“哦?”蕭弘知道他是故意在賣關子,耐著性子問道,“想去哪?”

“去找瑩兒。”

“有訊息了?”蕭弘聞言一喜。瑩兒是霍錚失散多年的妹妹。這些年他也一直在幫著找。

“說是可能在京城。”霍錚嘆了口氣,眼神微微暗了暗,“當年兵荒馬亂,瑩兒走散時才剛滿三歲。找了這麼多年都沒什麼線索。這次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管真假,先去看看再說。”

霍錚點了點頭,神色仍是頗為苦惱,“她當初那麼小,這麼多年了,怕是早就不記得我這個哥哥了……”

達鉭人連年犯境,北境的戰亂持續了太久,直到這三年才算平靜了些。多少人因此妻離子散,家破人亡。蕭弘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就算不記得了,總歸是血脈至親。先把妹妹找回來再說。”

“嗯,打完這場仗我就去京城找她。”

蕭弘見他又打起了精神,微微一笑,隨之正色道:“阿錚,今日一戰是險中求勝。跟在我身邊,千萬自己小心。”

霍錚心裡明白,蕭弘此次前去誘敵,其實是把最危險的位置留給了他自己。也是因為如此,在戰場上離他越近就越危險。

多少年刀山火海里生死與共的兄弟,許多話毋須多說。霍錚認真看著他點了點頭,“哥,你也一樣。”

號角聲再次響起,天空又零星飄起小雪。大軍準備就緒。

出征的將士們盔甲齊備,列隊嚴整。蕭弘登上城牆,目光掃過一張張堅毅的面孔。

晨光中,他的聲音穿透風雪,“北疆的將士們,今日一戰,敵眾我寡。絕不能讓達鉭人的鐵蹄再踏上大晏的疆土!為了身後的鄉親父老,鎮北軍,寸土不讓!”

將士們立即呼應著,“鎮北軍,寸土不讓!寸土不讓!”

呼聲如山呼海嘯般響徹雲霄,在廣闊的草原上久久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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