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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血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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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紛紛,下了又停。北境更冷了。北地的風吹起落雪與冰晶,像是燃起的狼煙,又像飄揚的白沙。

晨光透過灰色的雲層照耀著無邊的冰雪,未能帶來絲毫暖意。

玄水之畔,落雁灘上,鎮北軍身著玄甲的將士們列陣嚴整。

大盾在前,長矛於後,弩車列於兩翼。正迎著玄水北岸達鉭騎兵閃爍著寒芒的彎刀,像是憑空築起了一道森嚴壁壘。

陣列之中無人動作,亦無人交談,唯有殺意在無聲瀰漫。

蕭弘一身玄甲黑袍,右手執槊,跨馬立於陣前。嚴寒似刀,割得人手臉生疼。他神情肅穆,目光始終注視著對岸。

玄水北岸,目之所及皆是達鉭軍的兵馬。狼頭旗下,三千鐵浮屠彎刀出鞘,人馬俱披重甲,如三千鐵塔矗立於前。

寒意逐漸滲透盔甲,達鉭王的身影終於出現在蕭弘的視野裡。隔著百餘丈寬的玄水,蕭弘揚起手中長槊,直直向他指去。

達鉭王巫侖奇祿魁梧奇偉,雖已過了花甲之年,仍像是頭壯碩的雄獅。

此時這頭雄獅望著對岸蕭弘手中長槊明晃晃的鋒芒,眼中透著捕獵者的貪婪與刻骨仇恨。

三年前,他的長子達鉭左賢王巫侖崇德便是被這柄長槊貫穿了胸膛,死在蒼州城下。他此次親自領兵南下,不僅要搶佔中原富庶之地,為達鉭一族開疆擴土,更要報殺子之仇。

鎮北軍低沉的號角聲在遼闊的草原上遠遠盪開,如巨龍嘶吼,一聲緊似一聲。與此同時,達鉭人催戰的號角也已吹響。

大戰一觸即發。

鐵浮屠中走出一騎,緩緩前行。隨著沉重的馬蹄踏上冰面,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一點。這是在探冰。

二十年前達鉭王揮兵南侵,就是靠著三千鐵浮屠所向披靡,奪去了大晏大片的疆土。

北境平涼六州至今未能全部收回。多少舊民困於失地,淪為奴隸。蕭弘深黑的眸子掃過對岸鐵甲森然的敵軍。今日一戰,他已打定主意,要毀去達鉭人最為自豪的這柄利刃。

那鐵浮屠繼續驅馬向前。鐵甲沉重,令人不寒而慄的裂冰聲隱隱傳來,沿著冰層散向四周,咔咔作響。終於,他在玄水正中勒馬駐足停了下來。又一聲細微的脆響傳來。冰面沒有裂開。

呼嘯的北風彷彿停止了一瞬。

巫侖齊祿一聲大喝,舉起了手中彎刀。大地開始顫抖,疾馳的馬蹄飛濺起雪泥,三千鐵浮屠如山洪海嘯般奔襲而來。

“迎敵!”

蕭弘一聲令下,他身後的大盾立即連結成陣。

長矛尾端抵地,尖端自盾牌的孔隙中探出。盾陣密不透風,堅如龜甲。幾乎同時,鎮北軍兩翼載有重弩的弩車開始連射。

標槍般大小的箭矢帶著破風之聲飛射而出。鐵浮屠衝鋒的速度被略微阻了一阻。為了躲避來自兩側的箭矢,衝鋒中的馬隊集中到了鎮北軍的正面。

沉重的馬蹄聲似暴雨飛快逼近。持盾計程車兵們咬緊牙關用肩膀頂住盾牌,準備承受重騎兵的衝擊。就在此時,炸裂聲如驚雷落地,順著玄水南岸的冰面接連響起,齊懷安開始破冰了。

嚴寒之下,落雁灘附近的冰面厚實寬廣。雖埋下了大量火藥硝石,卻也不可能完全炸開。騎兵行動迅速,想要陷住他們,破冰的時機尤為重要。

齊懷安無疑是捕捉到了絕佳的時機。冰面開裂的瞬間發出山崩地裂般的巨響。鐵浮屠鐵甲沉重,本就不夠靈活,加上冰面打滑,許多騎兵眼見前面的人掉入冰河,卻因為衝勢難以停下,也不得不跟著落入冰河之中。

冰封的玄水上瞬間一片混亂。爆炸聲未停。冰面沿著炸開的裂縫不斷開裂,尖銳的咔咔聲與呼喊聲、慘叫聲響成一片。

不斷有更多的人落入水裡。即便是僥倖沒有馬上落水的,也被困在斷裂的浮冰上動彈不得。

眼見三千鐵浮屠片刻之間盡數陷落,巫侖奇祿怒不可遏,立即命巫侖崇光與罕洛分兵左右,從兩側繞行,企圖倚仗兵力優勢形成合圍。

鎮北軍卻要比他們更快。雖然兵力不足,但鎮北軍的將士們身經百戰,訓練有素。大敵當前也能配合得當,沒有半點慌亂。

爆炸聲方止,三隻鳴鏑帶著火光自鎮北軍的陣營中沖天而起。

趁著達鉭騎兵還未從冰層開裂造成的混亂中回過神來,蕭弘吼了聲“衝鋒!”一拉韁繩,胯下墨麒麟四蹄騰空,避開炸開的裂口,踏著裂痕遍佈的冰面向著對岸飛馳而去。

霍錚領著鐵騎營的將士們緊隨其後,也如箭離弦般向達鉭王旗所在之處衝去。

鎮北軍鐵騎營雖僅八千人馬卻是蕭弘一手帶出來的強師勁旅。因建成於玄水之畔,又名玄水鐵騎。

將士訓練有素,來去如飛。此時鎮北軍孤立無援,已經到了背水一戰的關鍵時刻。將士們視死如歸,殺氣暴漲。眨眼間便跨過玄水,勢如虎狼一般殺到敵人面前。

留在巫侖奇祿身邊的都是精銳,見他們殺來,很快便衝來迎戰。霍錚自飛馳的馬背上拉弓急射,連發數箭,在達鉭騎兵的馬隊中破開一個缺口。藉著這個缺口,蕭弘一馬當先,以萬夫莫敵之勇衝入敵陣,直向達鉭王的位置衝殺而去。

明晃晃的彎刀自四面八方砍來。蕭弘自馬上微微伏身,平舉起手中長槊,一路挑落數名敵軍,速度絲毫不減。

巫侖奇祿征戰半生,能殺到他近前的,至今不到三人。蕭弘卻做到了。離得近了,他才看清這個殺子仇人。大晏武安侯比他想象的還要年輕。

英挺的劍眉下,一雙眼睛黑如夜空,燦若寒星,讓人想起草原上對月長嘯的狼王。那是雙屬於王者的眼睛。

瞬間的對視後,巫侖奇祿沉聲對身旁的血衛命令道:“殺了他!”

他身邊的血衛立刻領命,傾巢而出。

冰冷的刀光織成一張巨網迎著衝鋒中的玄水鐵騎兜頭罩來。蕭弘猛地一扯韁繩,墨麒麟長嘶一聲,揚起前蹄,踏倒了近處兩名敵軍。他身後的將士們立即迎上了達鉭血衛的彎刀。

蕭弘意在誘敵,心知兵力懸殊,不可戀戰,運足了力氣,自馬上擲出手中長槊,向著達鉭王吼道:“巫侖奇祿,有種來戰!”

語畢調轉馬頭,帶著玄水鐵騎衝出敵陣,向著遠處一片蘆葦蕩疾馳而去。那裡伏兵早已布好。齊懷安正領著三百弓弩手隱藏在被雪掩埋的大片蘆葦叢中,只待請君入甕。

巫侖奇祿側身閃過飛擲而來的長槊,身後的旗杆卻被正正擊中。只聽喀嚓一聲,狼頭旗應聲而落。戰旗落地,奇恥大辱。巫侖奇祿暴吼一聲,帶著身邊萬餘精銳朝著玄水鐵騎的方向追了過去。

幾乎同時,巫侖崇光與罕洛帶人繞到了玄水南岸,那邊的戰鬥也已打響了。

達鉭騎兵人數眾多,來勢洶洶,試圖從兩側包抄合圍。

薛皓高喊一聲“變陣!”

鎮北軍的陣營中令旗攢動,將士們行動極快。大盾長矛移至兩側,迎上達鉭騎兵的衝鋒。

等達鉭人離的近了,又聽他一聲“放箭!”

弓弦聲自盾陣後響起,無數箭矢從陣中高高騰空而起,劃出一道長弧,又如雨般飛墜而下。達鉭騎兵的衝鋒被箭雨一阻,立時慢了下來。

本以為能夠速勝,卻一連幾次衝鋒都被擋了下來。達鉭的兵馬已經有些急躁了。一名達鉭武士問道:“將軍,咱們怎麼辦?”

巫侖崇光灰色的眼睛冷冷注視著面前的方陣,彷彿在看垂死掙扎的獵物,“不急,鎮北軍兵力不足,撐不了多久。待箭矢耗盡,他們必敗無疑。”

兵力不足不宜久戰。韓宗耀年紀雖小,卻向來機靈敏銳。見達鉭人的攻勢緩了下來,他意識到有些不對,轉頭對薛皓和韓宗烈說道:“他們像是想拖著咱們!”

薛皓心中疑竇漸生,達鉭人這種打法,像是已經知道他們沒有援軍了。

此時不是分心的時候,就如巫侖崇光所言,隨著達鉭人幾次衝陣,鎮北軍的箭矢很快就要消耗殆盡。近戰不可避免。

“咱們不能拖。”

他說著望了望天色。灰沉沉的雲層遮天蔽日,風中又有零零散散的雪片飄來,一旦雪勢加大,形勢對他們來說將會更糟。

“不能拖,那就戰!”韓宗烈說著與二人對視一眼,翻身上馬,大喝一聲,“弟兄們,跟我殺!”

“殺!”震耳欲聾的喊殺聲自戰陣中騰起。鎮北軍的盾陣忽然開啟了數個缺口。

韓宗烈提起長刀催馬向前,與薛皓一起帶領將士們以拒馬車為掩護,手持長槍和斬馬刀直迎著達鉭人的兵馬衝殺而去。

喊殺聲自南岸傳來,蕭弘心知那邊的戰鬥已經打響,轉頭看了一眼追在後面的巫侖奇祿,一夾馬腹,催促著墨麒麟再快一些。

霍錚和鐵騎營的將士們立即催馬跟上。用不了多久就能將達鉭王引入伏兵的射程了。

雙方主力大軍已經短兵相接,戰況越演越烈。齊懷安帶著弓弩手們在蘆葦叢中屏聲靜氣等了多時,越等越是心焦。

他知道著急反而誤事,強逼著自己沉住氣一聲不吭繼續等著。

達鉭王緊追著蕭弘朝這邊過來,眼看就要進入射程之內。

巫侖崇光卻不知什麼時候注意到這邊的情形,將主戰場交給大將罕洛,帶人從另一側靠了過來。

齊懷安注意到的時候,巫侖崇光手中的勁弓已經拉滿。想要阻止,早就來不及了。

羽箭裹挾著風聲呼嘯而來,帶著萬鈞之力,直直射入蕭弘左胸。

變故突生,霍錚大喊了聲“哥!”眼睜睜看著蕭弘從飛馳的馬上狠狠摔落下來。

箭鏃入體極深,彷彿冰刃割開血肉。蕭弘無意識地咳嗆著,鮮血不斷順著唇角溢位。

疼痛自胸口炸開,周遭的打鬥聲彷彿變得遙遠而模糊,每一次呼吸都像有鈍刀在肺裡翻攪。

他下意識撐著身下的冰面想要強迫自己站起來,眼前的黑霧卻越來越重。

“哥!哥!!”霍錚躍下馬背飛奔過來,扶起蕭弘靠在自己肩上,急急喚了數聲。

他唇邊殷紅的血液襯著蒼白如雪的臉色刺得霍錚雙眼劇痛,一瞬間只覺得腦子裡嗡嗡直響,摟著他的雙手都在止不住地顫抖。

聽到他的聲音,蕭弘強逼著自己清醒了一些。達鉭人的馬蹄近了,將士們不能困在這裡。

他拉過霍錚,勉強說道:“阿錚,帶弟兄們走……”

“我不!”霍錚雙眼通紅,“哥,我不走!”

此時鐵騎營的將士們也紛紛勒馬,圍攏了過來。意識模糊中蕭弘聽到將士們的聲音,“將軍!我們不走,要走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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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的血雨腥風吹不到京城。

沈鬱離從宮中回到王府時已過了午時。天色灰濛濛的一片。

剛下馬車,一片晶瑩剔透的雪花剛好落在她鼻尖上。

她伸手去摸,只摸到一點溼冷的水跡。

“下雪了?”她抬頭望向天空,看到飄灑下來的雪花不由微微一怔。

臨興地處龍川以南,往年這個時候是不會下雪的。

“小郡主快進去吧,魏王殿下在等著了,別在外面淋著雪受涼。世子一早去了工部,說是回來會給你帶唐記的梨花酥。”

魏王府典軍陳大勇說著伸出大手為她擋雪。他早已過了花甲之年,雖然身體還很硬朗,但眼花耳背,身手也早就大不如前了。

乍一見到下雪,他還以為是自己眼花看差了。

聽到梨花酥,沈鬱離微微一笑,點頭道了聲謝,快步向府中走去。

天子壽辰將至,大街小巷裡都在準備萬壽節的慶典。

京中四處熱鬧非凡,魏王府卻一如既往的冷清。魏王沈洵生性好靜,與世無爭,是個佛陀般的人物。

因著天生不足,雙腿不利於行,他一直未能就藩,鮮少入朝參政,也不常出府走動。

大部份時候都待在府中梅園,聽琴、品茗、研究棋譜。偶爾有朝臣來府中拜見,也都是來和他下棋的。

薄雪彷彿一層紗帳,沈鬱離遠遠走來的身影嫋嫋婷婷,像極了她早逝的母妃。沈洵不由一嘆,一晃多年,女兒真的是長大了。

沈鬱離看見父親坐在石亭中看雪,加快了腳步。離得近了,她喚了聲“父王!”眉宇間又添了些小女兒神態。

“阿離可算回來了。”沈洵招手讓她來身邊坐下,幫她拍去了身上的雪花,又遞了杯暖茶給她。

“父王想阿離了?”她說著眉眼彎彎,滿是笑意。

“想了…想了……”沈洵笑道,“但是阿離只想著姨母,都不想父王了。”

“才沒有。”沈鬱離拉著父王溫暖的大手,像年幼時那樣搖了搖。

“你姨母可好?”

“姨母還病著,今早才剛剛好些。”說起姨母沈鬱離又想起在宮中時那些耳聞,心裡不免有些沉甸甸的。

沈洵察覺到女兒情緒低落,輕聲問了句,“怎麼了?”

沈鬱離低聲道,“我在宮中聽說皇伯父提出易儲了。”

聽聞此事,沈洵並不意外。他知道女兒與幾位皇子一同長大,不想看到他們兄弟相殘。但皇位爭奪每朝每代皆有。朝中如今黨爭嚴重,易儲一事更是早晚不可避免。

“太子哥哥會怎樣?”

沈鬱離問。太子是已故的潘皇后所出。雖然性子懦弱,但待她一向很好。

自幼熟讀史書,儲君一旦遭到罷黜,下場如何,她心裡其實早已清楚。會這樣問,只是心中還期望著能有不同的答案。

“天家無情……”沈洵又是一嘆,並沒有回答,只是說道:“阿離,你要記得,皇帝始終是皇帝。”

父王未說的話像是印證了她的猜測。風帶著幾片雪花飛入亭中,帶來一陣寒意。沈鬱離攏了攏身上的斗篷對他說道:“父王,北邊的達鉭人又打過來了。”

沈洵微微合了閤眼。提起戰事,就連他這樣佛陀般的人物臉上都愁雲遍佈。

口中說著“阿離不怕。臨興在龍川以南。有龍川天險相隔,達鉭人打不到這麼遠的。”

他心裡卻明白朝中百官忙著爭權奪利,這些年達鉭人屢屢犯邊,其實都是靠邊軍那些不要命的武將在擋。

早些時候才剛傳來援軍被水攔在江州的訊息。如今援軍到不了,這武安侯……這次也不知道能不能抵擋得住。

沈鬱離聽了父王的話卻並沒有覺得欣慰,抬起頭問道:“那龍川以北呢?龍川以北的百姓怎麼辦?”

沈洵輕輕撫摸著女兒的秀髮,“若是滿朝文武都能像阿離這樣多想一想百姓,達鉭人也就打不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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