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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宴很快開始，商增和葛萍收拾好紅包箱子和記名冊子，也各自入席了。大菜上了三五道，賓客已經溜了五分之一，新郎新娘還沒開始敬酒，有些座位已經空出來了。
葛萍到別的桌給領導敬酒去了。商增旁邊正好空出一個座位，她把自個兒的包放在空椅子上，無恥地從包裡掏出一個一次性餐盒，把盤子裡沒人染指過的兩個獅子頭撥了進去，打算作為今晚給曉蘭的晚飯。兩個獅子頭當然不足以填滿這個餐盒，商增又瞟上了同樣沒人動筷子的一隻燒雞，剛戴上一次性手套打算把它撕成小塊，海斌端著個酒杯跑到她旁邊，一屁股坐下了：“喲，偷雞呢？”
商增翻個白眼：“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把你的狗腚從我包上抬起來！別給我壓壞了。什麼叫‘偷’？你出了兩百禮金我出了一千禮金，我比你多吃兩個雞腿雞翅膀的這叫天經地義！”
海斌：“行，天經地義天經地義。來，小商，咱倆喝一個？”
商增：“你今年貴庚啊，管我叫小商？”
海斌道：“虛歲四十，實歲三十九。”
商增：“我虛歲四十四了，你還是叫聲大姐吧。”
海斌：“沒事，我不嫌棄你大。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也離婚了不是？”
商增哼一聲：“什麼叫‘也’，你也離了唄！”
海斌放下酒杯正色道：“是啊，我也離了好些年了。這麼些年下來，一個人不容易啊，你吃的苦，我都懂。我呢，自我介紹一下，我剛從縣局調到坐雕山所，也有編制。有個兒子，上初中住校了。房子車子，我也都有，我覺得吧，都這把年紀了，也別整那些虛的，過日子，不就是搭夥湊合嗎？我看咱倆湊合湊合得了。你來我家住也行，我去你那住也行。”
商增瞥他一眼，上手撕雞：“今兒是尚哥兒子大喜的日子，我懶得跟你計較，依著我的脾氣，這要在平常，這盤燒雞我能全掀你身上。你從哪兒冒出來的，才第一天對上名字和臉，你就琢磨著住我家去？還‘湊合’，我自個兒過得好好的憑什麼跟你湊合？”
她把雞腿雞翅膀統統塞進自個兒的餐盒裡蓋上蓋子，再把自個兒的花布兜子從海斌屁股底下扽出來，把餐盒裝了進去。海斌的臉皮厚到在這種時刻都完全看不出尷尬，他若無其事地起身：“我啊，脾氣急，有可能今天說得太多推進得太快了，你別介意啊。可是我可是個實在人，說的都是大實話，你也好好考慮考慮啊。”
海斌到別的桌敬酒去了。商增虎著臉吃著桌上剩下的西芹炒山藥。以前同在坐雕山所共事的蘭姐慢悠悠踱過來在她旁邊坐下：“小商，最近挺好的？”
商增：“不好。剛才有個人過來騷擾我！”
蘭姐湊近壓低了聲音：“我就是擔心這件事情！在所裡我聽見老王跟他說你的事我就覺得不好。你可千萬別跟這人糾纏，這人打老婆，他前妻就是被他打跑的！”
“打老婆”三個字觸動了商增敏感的神經。她一下子想起跟師大壯那個挨千刀的十幾年前的仇怨。師大壯跟她動過兩次手，每次都是動手推她，並且死命咬牙說推她不算動手，推地上去也不算，推人怎麼能算動手呢？反正他師大壯說的道理就是道理。別人說什麼都是狗屁。
第一個樑子結在商增懷孕的時候。那時候師曉蘭剛剛駐紮到媽媽肚子裡三個多月。新婚半年的小夫妻師大壯和商增，開著結婚新買的小汽車，一起去祖縣人民醫院做產檢。
因為提前婆家提前找了醫院的熟人，兩人並沒有排很久的隊。可是孕早期做B超還需要憋尿。這件事折騰了商增整整一上午，喝水喝到膀胱快炸了，完事之後她趕緊上了個廁所，跟老公一起往家奔去。
當年的師大壯還是個年輕小夥兒，比現在可急躁多了，商增上完廁所從婦產科出來的時候他的臉色就不大好：“你怎麼弄了這麼長時間才出來，不就憋個尿，多喝點水就是了，我等了你整整一上午！”
同樣年輕的商增那時候就不是個好相與的。在她心目中懷孕期間應該是被無條件優待的，師大壯作為孩子爹不用承受懷孕之苦，不過是陪著產檢等了一會兒，竟敢在這嫌等得久：“等一上午怎麼了？我這算來尿快的了，我要是下午才有尿，你得等到下午去！”
兩人都氣哼哼地坐到車上。師大壯一腳油門踩下去，歸心似箭：“趕緊回去吧，我媽早就做好飯了，都該涼了！”
從醫院門口到小區門口，也就十分鐘車程，可是商增上車不過三分鐘，就對丈夫說：“你在路邊找個地方停一下，我要尿尿！”
師大壯趕緊媳婦就是在找茬：“你不是在醫院剛尿的嗎？”
商增：“我喝了快一噸水，尿那一回不頂用，快，停車！”
師大壯：“家這麼近，馬上就到了！你再忍忍。”
商增咬著嘴唇虎著臉忍了三十秒，馬上又暴走了：“不行！我一分鐘也忍不了了！你趕緊停車！”
師大壯：“我就是停在路邊，你能直接尿在馬路牙子上嗎？你又不是男的！我說了你再忍忍！”
商增：“不行！一分鐘也忍不了！”
師大壯不再搭理媳婦專心開車，兩分鐘後就進了小區，把車穩妥地停在車位上：“你看，這不是到了嗎？”
商增：“我已經尿褲子了。”
師大壯笑出來：“別逗了，這麼大的人了……”
商增：“誰跟你逗？洗車去吧。”她開門下了車。師大壯這才發現，副駕駛的坐墊腳墊全都是溼的。他的臉綠了。
商增也一肚子氣。一個二十五六歲的成年人，被逼得尿褲子了！她忍不住要開口再說兩句：“我說了我一分鐘也忍不住……”
師大壯上前來一把把她推個趔趄：“你他媽故意的吧？這麼大人了能尿褲子！”
商增目瞪口呆：“你推我！？”她氣急敗壞地帶著滿褲子的尿上前抬手要給這個認車不認人的渣男一巴掌，可惜師大壯一把截住她的胳膊把她甩到一邊去了。他罵罵咧咧一個人上車一腳油門揚長而去——找地方洗車去了，空留商增一人在尿騷味中凌亂。
等到他洗完車回到家，已經是一個半小時以後。進門他就嚷嚷起來：“媽！餓死我了！商增這麼大人了，竟然還尿褲子，還尿我車上了！商增！你跟媽說了這事了嗎？商增！”
師老孃一臉詫異：“你媳婦回來啥也沒說，換了衣裳洗了澡吃了飯，她就出門了啊。”
師大壯翻著白眼：“出門了？她能上哪兒去？要給我買個新的坐墊賠罪嗎？我打個電話問問。”
連打了三遍，商增都不接。隔了半晌，才發過來一條簡訊，驚天動地的四個大字：我要離婚。師大壯嗤之以鼻，把手機遞給他媽看：“她還委屈上了，她要離婚，哈哈！”
師老孃道：“你也別跟她置氣，我孫子還在她肚子裡呢，早點去說點軟話把人接回來吧。”
師大壯當天沒有行動。第二天一早，商家人找上門來了。一大早，大門口有人一腳一腳重重地踹門。師大壯開啟門，看到了跟老婆一模一樣的一張臉，但這張臉上全是冷酷和暗湧的憤怒。他的氣勢瞬間就被大姨姐壓下去好幾分：“姐啊……”
商檢抬手就是一耳刮子抽在妹夫臉上：“你挺能耐啊，把你懷孕的老婆逼得尿褲子，還敢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