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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讓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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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意睜眼清醒時是在大街上,面前只有司雲卿一個人。

古意抬頭看了看天。

瞧上去此時應正是下午三四點時的光景,街上人不多,他們的站在屋沿下的陰涼處,躲著日光。

臘月裡的天寒哪怕是出了太陽也依舊是透骨的冷。

古意被凍的難受,伸出手抱緊了自己的臂膀。

司雲卿雲卿著急著問她:“怎麼了?身上有沒有哪難受?”

嬋媛不知從哪弄來了一味煙柳巷裡用在剛買來的妓子身上的藥,不明不白的給古意使了,司雲卿剛把她從秋嘉軒帶出來,生怕古意傻了。

忙給古意披上剛從成衣鋪買來的大衣,司雲卿小心翼翼的看著她。

滾了滾乾澀的喉頭,古意啞著嗓子問司雲卿

“嬋媛呢?”

司雲卿嘴巴張開又合上。終是半句話都沒有多說。

看他這副樣子,古意心裡也瞭然。

“跟姚季合走了吧。”

雖是疑問句句式,可卻是陳述句語氣。

司雲卿也不知該不該答。

“罷了,罷了。”

她垂著眼的搖搖頭。

“走便走了,走便走了。”

看她一句一句喃喃的低語,也不知在安慰誰。司雲卿心疼又著急。

“意兒你穿這麼少……我們先回去吧。”

聞言,古意彷彿才如夢初醒,愣愣的低頭看自己一身裝束。

月牙白的交領錦緞衣裙,邊袂處還繡著蝴蝶。

好看是好看,可穿在自己身上就總有兒分裝嫩的意味。

這種款式,應該給那種比她再小上五六歲的姑娘來穿才更漂亮。

又一抬手,古意摸了摸自己頭上扎的髻。

很簡單的半披垂髻,下半頭髮散著,上面兩個垂紹,又找了兩個花苞疊上去。

1嬋媛手不如長久的巧,眼光也沒她的好。所以平常古意的妝發衣裳、基本都是交給長久的,嬋媛從不沾手。

能紮成這樣已是難為她。

其實古意都記得。

記得方才嬋媛如何對自己下手,記得她如何頂著太傅小姐貼身丫疑的身份與姚家家僕搭話,記得姚季合雙唇戰戰的和嬋媛相認,記得姚季合望向自己感激的目光。

記得自己和嬋媛一齊走出房門時,她雙眼落下的淚。

那麼些淚珠砸在古意手背上。她想拭去,可又做不到。

只能乾著急。

著急也沒用。

木已成舟,多說無宜。

古意攏了攏身上的皮裘,淡淡的問司雲卿。

“你怎的在此處?”

“我……”

司雲卿最怕古意問他這個,吱吱唔唔道。

“我醒來見你不在…便來找你了。”

“可你又如何知道我在秋嘉軒?”

“我不知道……我是出了樓府的門,聽見有人說今日姚老爺要去秋嘉軒,才想著來這碰碰運氣。”

結果剛來就看到了古意如提線木偶一般任人擺佈,邊上的蟬媛和姚季合兩眼淚汪汪的相向相認。

他話音落,兩人很久沒有交談。

其實他們心裡都明白——

且不說青天白日的司雲卿如何知道古意在這,單論他這副吱吱唔唔不敢出聲的樣子,古意就知道他又瞞著她了很多。

不消說,這人指不定又是突然從哪裡冒出來的。

他總是這樣,來無影去無蹤。

兩人認識這麼久自己都快把家府掏出來給他看了,可反過來對沈全,古意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打哪來要到哪去,不知道他家住哪兒姓甚名誰,不知道他一見面就踩死了自己的牽音蟲意欲何為,不知道他為甚能次次都能莫名其妙的出現。

再加上幾近相似的功法。

古意不覺得後怕,只感到一陣惱火。

“你們一個個的,全把我當傻子。”

古意冷不丁的出聲,讓司雲卿一下沒反應過來。

“意兒你……”

“你別叫我!”

古意突然叫到。

“沈全我問你,”古意扭過頭來,雙眼直勾勾的眼看司雲卿,“蓄謀接近我究竟為什麼?我那日好端端的找著牽音蟲,你如何能冒出來?”

“你究竟是誰?”

最後一句,一針見血。

司雲卿梗著脖子遲疑,思考怎麼回答。

“行、好………好好好。”

司雲卿的態度是在古意瀕臨崩潰情緒上,最後一擊。

她再也忍不住,站在原地,氣的渾身顫抖。

雙眼都發紅。

司雲卿嘗試去抓她。

卻被古意一把甩開。

“你們以為自己都是什麼人,自認為是的對我好為我想,滿口胡亂的嚼著些我不懂也根本不想懂的東西,做些莫名其妙的事,還被自己弄的感激涕零的……你認為自己是什麼人?!”

“你們一個個……全拿我當傻子!!”

“我祖父祖母說要給我找男人,結果盡擾著有錢的?!什麼老的壞的彎的就全都不顧了!”

“我舅父口口聲聲說護著我保我,可卻當著那麼多人的面不想我的臉面該放到何處,說我喜歡宋京墨那個偽君子?!甚至還把我往他懷裡推!!”

古意情緒極其激動,胸膛劇烈起伏,

“還有你。你,你與那嬋媛一樣,與我日夜相處、朝夕共待,我以為我古意在你們心中還算是個人,可到頭來卻連你是誰都不願告訴我?!”

她的聲音竭斯底裡,不知是替原主不值,還是替自己悲哀。

她邊說就笑了。

笑聲一陣蓋過一陣,甚至有些癲狂。

聽得司雲卿心慌。

“我早該知道,我算個什麼東西,我他媽就是個瞎子、聾子、我還該是個啞巴、蠢貨!你們所有人都精明的要死、偏生我是個傻子,任人哄任人騙!!”

“我就是個傻子!!”

她高聲叫道。

這是最後一句。

古意喊完,就靠著牆,緩緩的滑了下去。

她雙唇顫顫,強撐著用無力的手捂上臉。

若是在此時離近她湊上前去,還可聽到一陣怪異的聲響。

那是從古意嗓子裡擠出來的,一段嘶啞、變調的悲鳴。

“師父……”

“讓我回家吧。”

古意一個人走在大街上,懷裡抱著滿滿一布袋方才司雲卿硬塞給她的銀錢,不知該往哪裡去。

古意本來也不想要的——

當時她哭夠了便想走,抬眼發現沈全還在原地,見古意要走也不攔著,只過來不由分說的塞給她一袋輕飄飄的東西。

光摸質感古意猜不出來是什麼,她想塞給他但沈全也已經走了。

結果等她開啟一看。

好嘛,滿滿一布袋銀票。

在景和,雖已有官方發制的正規紙幣銀票,但主要流通於市面的則還是真材頭料的銀錢。

銀票更多的是用於富貴人家儲存資產來的,因為數額都太大,一般人兌不起。

甚至連很多王公貴族壓箱底的也只有十幾張——

沈全直接給她一麻袋。

古意至此已經氣不動了,萬分複雜的看著那袋錢。

誰都沒傻到跟錢過不去的地步,古意糾結的其頭是另一個方面——

司雲卿這種級別的土豪,自己居然會擔心他坐吃山空???

真是鹹吃蘿蔔淡操心。

古意腦子裡突然閃過姚長暮的身影。

那天自姚家分別後,就再也沒有再過她了。

不管怎麼說,古意還是想把今天她和嬋媛的事跟他說一聲。

自己已經辜負了他的信任,那便提前通知讓他有些準備吧。

這麼想著古意伸手在路邊攔了輛順風車。

有了上次的前車之鑑,這次古意專門攔了輛驢車。

驢車驢車、顧名思義驢拉的車。

雖說過程有些顛簸,但古意也不在乎在。

正好權當晃一晃,試試能不能把腦子裡的煩心事甩出去點。

趕車的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大嬸,見古意一個小姑娘穿的乾乾淨淨的要坐她的車,連忙從上面蹦下來,拿了塊抹布擦了擦車板。

車子拉動,古意心不在焉的看著街上的人潮。

前面的大嬸試圖和她搭話。

“小姑娘穿這麼漂亮去大理寺幹嘛呀?家裡有人在那裡當差?”

“沒,”古意不太想說話,“去找個人。”

大嬸依舊熱情:“哎喲,這臨近年關,街上的人真是多多的嘞。唉,仙人闆闆的也不知道我們什麼時候能回去哦。”

古意其實沒仔細聽這大嬸說話;踩著最後一句隨口問了句:“回哪?”

她這一問了不得,算是徹底開啟了大嬸的話匣子。

“哎喲姑娘我跟你說呀,我們老家是巴蜀那邊的喲!那地方可窮的嘞,逢上什麼時候連年乾旱,有好多人餓死呢!地再多也沒的用,耕不了嘞!”

“今年也是逢上上面派人下來,說要用我們的地,給不少銀子吶!不過就是要全搬走呢還……雖說我們那窮地方本來也沒多少人,可到底是年關的呀……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去。”

古意本來還在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她絮絮嘮嘮。

聽見最後一句,哇的一聲就哭出來了。

把大嬸嚇得不輕:“怎麼了怎麼了姑娘?好端端的怎麼哭了呀?別哭別哭……”

古意費了天大的力氣才止住抽泣,帶著哭腔回她:

“沒事……我就是,也想回家了。”

大嬸的車在離大理寺不遠處的那條街上停下。

古意下車之前從司不卿給她的布袋掏出一張銀票,遞給那大嬸。

她剛開始還不要,嚇得不輕的拒絕。

“不行的呀姑娘!我就載了你一程,哪好意思拿這麼多的呀!不能要不能要……”

古意沒和她推脫,扭頭便跑。

“拿著吧,祝您早點回家!”

祝你也祝我。

古意幾乎是剛踏上大理寺門前的第一個臺階時就看到了皓笛。

但對方沒看見她,懷裡抱了堆東西低頭匆匆的往前走。

本來還正擔心到了大理寺該怎麼進去,這時就正好,剛來就碰上了了熟人。

古意側過身子,擋住了皓笛的去路。

“古小姐?”

皓笛也是一愣。

“你家主子呢?他沒事吧?”古意直接問。

“沒事,”皓笛搖搖頭,“少爺只是作為被害人的直系親屬所以被大理寺宣喚,後來當天下午就回來了。勞煩古小姐費心。”

“那他現在在哪,方便我去找他一趟麼?”

雖然也確實是為有些事當面說比較好的原因,但古意也不知道自己現在能去哪。

去哪心裡都不舒服。

皓笛又點頭。

“沒問題小姐。只不過少爺他現在不在府上。”

古意問:“那他在哪?”

皓笛臉上的表情看上去極為糾結,再三思索後嘆了口氣。

說道:“我帶您去找他吧。”

古意點失。

接著跟著皓笛上了姚家馬車。

馬車晃晃悠悠的開了好久,久到古意以為皓笛是不是要把她賣了去。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終於停下來。

古意被皓笛扶著下去。

發現自己現在淨身處於郊區,一片已經收割的小麥地裡。

收穫的季節過去,地裡到處都是光禿禿的。

皓笛指指不遠處一座還在冒著青煙的孤零零的墳包。

古意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

姚長暮一個人站在那。

古意收拾了一下心情,慢慢走過去。

姚長暮也看見了她,在她快走到的時候一直用眼神相對。

等她走近,姚長暮抿唇跟她笑笑。

“來了。”

“嗯。”古意應了一聲。

也沒拖拉,她直接開門見山。

“對不起,我沒把嬋媛勸回來。”

不知是不是古意的錯覺,她總覺得姚長暮的身子在她說完後有一瞬間的僵硬。

僅是一瞬,很快又恢復如常。

他扯著嘴向古意笑笑:“無礙。”

“多謝。”

古意都不好意思應他這聲謝,看姚長暮這副樣子,心裡的自責就更嚴重。

扯著嘴角訕笑了兩聲:“你有時間回去,多看著點她吧。”

“嗯,”姚長暮點點頭,“我祭拜完我母親便回去。”

聞言,古意微微注意到那個,在他們面前極其簡陋的,連個牌位都沒有的墳包。

察覺到她的視線,姚長暮又說。

“姚季合很多年便將我娘休了。本來做了碑,上頭刻著“姚氏趙玉蘭之墓”,想想又覺得不妥,便叫人送去改。”

“這才使現在都沒送來。”

姚長暮說話時,語調都沒有任何起伏。

聽的古意有些害怕。

他又接著說:

“我去大理認我孃的屍體,他們跟我說,她是自殺的。”

“又加上孕期射差、憂慮過多,冬日飢寒交迫還睡在巷子裡。”

“最後不知道見了什麼,便自殺了。”

古意聽他一字一字的說著,好像在講一個陌生人。

其實她和姚長暮也不是很熟,本來隨便一句節哀順變就可以應服了的事,誰知道她卻莫名其妙的突然問了一句:

“你不難過麼?”

姚長暮一愣。

隨即自顧自的低頭沉思了一會,抬頭又說道:

“在我兄長走後的日子裡,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明白為可姚季合已經知道下手的是我阿孃,卻還是要將季姨趕出去。”

“直到那日,我從他的書房裡翻出了那封兄長在死前,強撐著寫給他的信。”

“裡再寫了什麼?”古意沒忍住問出聲。

“無他,”姚長暮輕輕道,“他只叫姚季合務必在他死後,放季姨走。”

“他說季姨雖對他看管不當造成他身死;她這樣的人就不適呆在深宅大院裡。”

“便請父親能看在他的份上,天需追責,休了季姨。”

古意光是聽著,都被驚的說不出話。

不僅震撼於當年此事的隱情,更多的則是被姚長明這個當年年僅十一的少年身上的通透與智謀所折服。

趙玉蘭再怎麼說也是一介婦人,當年姚家長子被毒害一事傳滿皇城,可卻並沒有大理寺卿介入,否則定能查到她身上。

姚長明正是吃準了姚家人愛面子,定不會報官送一點才寫了這封信裡如此說道。

不僅在暗中將自己生死的責任全部都推給了季搖情,而且給所有人臺階下了。

屆時不僅季搖情會從姚家成功逃脫出去,而在某一程度地保全了趙玉蘭。

古意可不覺得姚長明是對趙玉蘭有什麼感情想留她。

他這麼做,是為了姚長暮。

只是姚長明也沒想到,他一心為著姚長暮謀劃,保了他母親;而姚長暮卻也為了他母親不受冤屈,當著所有人的面,揭舉了自己的母親。

古意嘆了口氣。

如果有下輩子,你們可切勿要在姚家相遇了。

另一邊,姚家。

嬋媛剛剛退去了一眾家僕奴婢,以及雙目真切、大和她有徹夜長談的姚季合。

然後疲軟的癱坐在自己院子裡的臺階上。

據他們說,這以前是季搖情的院子。

是她母親的院子。

嬋媛之前沒和古意說假話,相較於季搖情和姚長明,她是真沒什麼別的情感。

縱使血濃於水,也總得接觸接觸。

不接著想,嬋媛站起身來,往裡走。

收拾著自己的包袱,嬋媛又拿出古意大老遠跑過來給她送的那隻長命鎖。

仔細摩挲,嬋媛腦子裡突然想起古意同他說的那些話。

“很漂亮吧?我剛見到的時候也驚歎了好一陣。”

“這是季夫人在你還未出世時,千挑萬選從自己的嫁妝中拿出來給你的。想來她必定是極是愛你的。”

覺得心頭難受,嬋媛收起那長命鎖。

可卻在準備放進盒子裡的一瞬間,覺得有些不對勁。

感覺不對勁。

反細檢查了一下,嬋媛發現長命鎖一塊兒鵪鶉蛋大小的浴室竟然是鬆動的。

她動了動,發現甚至可以拿下來。

取出,裡面放著一張古樸、泛黃的宣紙。

嬋媛再把它拿出來。

她是識得字的,之前姨母專門教過她和長久。

嬋媛珍重的、慢慢的讀著上面的字。

那一串很漂亮的字,帶著少年人的意氣風發與銳不可當——

好好長大

好好活著

哥哥在天上保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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