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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牛和農具的時間，陸長風先找上了大伯家。
“全哥，西田垌那裡我們重新量下田埂吧。”
陸全笑嘻嘻迎上他，一聽，先是奇道：“你們竟能好好的，從那陸老七家把田要回來。” 誰人不知陸老七家，只有他佔別人便宜的份。尤其是那馬荷花，村人見著她，心裡先發怵，都不太想招惹。
陸長風也有些哭笑不得，“田埂原先對著那塊石頭的，她種這兩年，田埂往你家田移了都有半尺長了。”
陸全壓低聲音，說著他心中的想法：“挨你這邊還好，挨著陸老七家那側吃進去都不只半尺，我跟我爹都睜隻眼閉隻眼。”
達子叔在東田垌那也有片田跟陸老七家挨著。就因為這個事，達子嬸與他們家爭論過，就被他家賴上了，把草盡往你地裡丟，還挖開偷你田裡水。還從未見過誰在她手上討得好處的。就是有這種人，明明不佔理，卻非要鬧個沒完沒了。
“我是怕了，懶得與她理論，見了她寧願繞開走。”陸全說著，心裡一陣惡寒。
“咱們雖不是親兄弟，卻跟人家不一樣。”陸長風還是拉著陸全，重新用線理清拉好，修了田埂。
因陸長風也催得急，沒幾日，訂製的犁、軛也按時做好了 。
犁身結構比他在方叔家見過的樣犁輕巧些。陸長風上手試了，比前世的步犁用著費勁些，握著不夠趁手。
不過也還算滿意，耕田是沒問題了，總歸能解決當下窘境。
方叔把牛軛做得稍寬，表面異常平整光滑，看得出來是在刮完之後，又用布頭仔細磨了一遍。如此牛套在脖子上，不會那麼疼痛。
每戶要用牛，三叔公都要說一句：“好好待這牛啊。縣衙裡每半年都會派人下來檢視的。”
想到此，程君鈺又從箱籠裡找來長長的廢舊布條，一圈圈繞在牛軛上，直把牛軛纏得軟和，避免傷著牛脖頸。
陸長風脫下一貫的長衫，換上樸實的青黑色粗布短衫，捋起袖子，挽著褲腿。
程君鈺深深看了他兩瞬，眼神裡帶著探究。
見那眼神彷彿在說“你真會耕田？我不信……”，陸長風不由皺皺眉頭。
“你別那般看著我，我以前雖然多在讀書，也不至於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多少會做點活兒的。”
“瞧著吧！” 雖然他光是看著這滿地如小樹般的雜草，心底隱隱有些發毛，但仍滿口壯志。
程君鈺去里正家牽了水牛，揹著鐵鍬，另一手拎著兩個葫蘆的水，走在前方。陸長風扛著鋤頭作扁擔，一頭掛著犁，一頭掛著牛軛枷檔，走在後頭。
走在路上遇著人，二人恭敬的喊了聲：“三叔。”
“嗯。你這是，去犁田？” 陸承謙有幾分詫異的看向他，臉上也是分明不信。這個堂侄兒常年讀書，平日出門都少，先前又落水躺了一遭，如何能做得這種活計。
他微不可見的搖搖頭，又衝遠去的背影喊道：“長風，要是鈺小子做不完，等我家田耕完，讓陸聰去幫你！”
陸長風哭笑不得，原身留給別人病秧子的印象太過深刻，一時沒辦法改得了。
事實證明，雖有了新工具在手，耕田卻仍是個極費氣力的活兒，沒如他想的那般簡單。
陸長風纖繩一抖，腳下一動。大水牛身上扛著牛軛，在前面悠悠向前，拉動著犁鏵向右側翻開田土，被翻起的新土泛著一股泥腥氣。
起初確實如他所想一般，還算輕鬆，一手把著犁，一手牽著韁繩跟在牛後。腳下雙鏵雙刃，兩道土被犁開，是別家兩倍的速度。從一邊田頭開始，到另一側田埂又調轉方向。
乍眼一看，面上只是扶著犁，手裡卻在施著巧勁兒，又要把著方向，又要控制深淺，一邊又要騰點心神使喚著牛。
臂力一刻都不能松，手臂和小腿的痠麻只有自己清楚。還不到半個時辰，一連幾十趟走下來，陸長風已是累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
拿揮著鐵鍬築田埂，餘光驚喜的瞥著。
陸長風動靜不小。旁邊田裡，陸全一臉稀奇的看著許久。他用袖口抹了額上的汗，憨憨的笑著湊了過來：“長風，你這犁看著真稀奇，怎麼還有兩個犁鏵？瞧著不僅有趣兒，而且耕得比我快多了。”
陸長風緩緩的抬起痠疼的胳膊，已經沒精力回答別人問題了。面上還繃著，心裡早已沒有了剛才的豪氣。
程君鈺轉頭接過話，答道：“官牛隻能用四天，趕著時間。這是長風特地找方叔打的犁，說叫…雙鏵犁。”
陸全哦了一聲。程君鈺目光瞥到汗流浹背的陸長風，停了鐵鍬開口道：“換我來吧。”
陸長風愣了愣，直到這會兒，還有些嘴硬：“還不至於，我還能堅持會兒，你扶著我的胳膊 。”
程君鈺依言走向他。
不多久，“你扶著我的胳膊”，就變成“你幫忙牽著牛” ，再變成“這下換你吧……”。
其實無論是作為陸遠還是陸長風，田間其它活兒或多或少都做過些，但是耕田確實未親自實踐過。
他小時候耕田時，只是跟在伯父旁邊打打下手。當時還覺得御牛耕田頗有幾分帥氣。再後來有了拖拉機，更是直接無需人上場。哪裡幹過這樣的活計。
而原身則是隻有農假和授衣假才回家，田間的事兒更是做得少。
如此一個兩輩子的新手，動作僵硬的把著犁，腳下踩在泥水裡走動，又酸又硌又冷。使著雙鏵犁速度縱然比別人快一點，卻仍快不到哪裡去。
相比陸長風，程君鈺速度就快上許多了，動作嫻熟，很是利落。
此時日近中天，陽光已熾，好在現在日頭還不毒，不像夏季伏天那般。
回到家時，陸娉婷知道哥哥們要做重活，已做好了午食，又接過手拉牛下去歇息，喂草，喂水。
二人皆是草草吃些對付了下，緊著時間閉眼小睡會兒，下午還要繼續下田。
犁頭緩緩將土剷起、翻轉並松碎，程君鈺在一旁瞧著，倒吸口氣，眼波微動 。往年在下溪村很少能使上牛犁，田裡的活兒又誤不得，自己和爺爺是早早在冬天時間裡，用著鋤頭和鐵耙子一寸一寸的翻。
程君鈺看著眼前場景，牛在前頭牽挽著，後面的人短衫勁裝，時不時出聲喝一下牛。心底生出許多詫異，一直以為他是“一心只讀聖賢書”的讀書人，看來他對種田還是挺上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