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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司昭循聲望過去。
窗外的女孩半彎著身子，視線幾乎與車窗中部平齊。
漫天的雪花在她身後飛舞。
她身上的棉襖太大了，大約是剛下車的緣故還沒來得及扣緊，裡面的黑色毛衣偏偏又太小，勾得胸部輪廓曲線起伏。
漂亮的小臉微微有些蒼白，桃花眸亮晶晶的，額前碎髮被寒風揚起，一半在空中搖曳，一半沾到她紅光瀲灩的唇。
陸司昭呼吸一滯，喉結緩慢地滾動。
七十年代的老式轎車，玻璃只能手搖。
身子越過中控，長臂探到搖柄一點點將車窗搖下，直到女孩的臉清晰地倒映在視野裡。
“你說什麼？”
他明明剛才什麼都聽見了，卻還是好整以暇地開口。
昏暗的光影下，兩人視線毫無阻礙地交織在一起。
陸司昭手肘從容地撐在副駕駛椅背上，氣息間盈滿了她的呼吸。
他目光太強，凌冽如鷹。
夏瑤不自覺往後退了兩步，細聲細氣地說：“那個，廠長，毛巾我買新的再還你。”
陸司昭斂神，臉上看不出破綻，語氣淡淡：“這麼說夏同志現在有錢了？”
“沒……沒有。”
“毛巾不用還了，等什麼時候還清了預支的工資，再請我吃飯吧。”
“啊？噢。”從第二聲再到第四聲，她的情緒被他盡收眼底。
“回去吧。”
陸司昭最後看她一眼，抬手緩緩搖上車窗，直到那女孩上了樓，他指尖從另一側窗戶探出彈了彈菸灰，唇角彎起，疏冷的眉眼多出幾分柔軟。
……
“哼，天天這麼晚回來，跟哪個野男人鬼混去了？”
王金花瞥見女兒推門進來，陰陽怪氣地懟了句。
“鬼混？你還真是抬舉你這件棉襖了。”夏瑤將思緒從今晚的相遇中抽離出來，脫了外套往她頭上丟。
王金花抓住衣服看了一眼，隨手扔到旁邊凳子上，沒好氣地嚷嚷道：
“你個死丫頭自己沒衣服了？這襖子我都不穿，棉絮都露出來了，你穿著也不嫌丟人。”
夏瑤拿著衣叉去走廊收衣服，冷冷道：
“錢都被你們敗完了，我除了幾件廠服，哪來的棉襖？再說了，這不是還得還彩禮錢嘛。”
從浴室洗澡出來的夏小兵恰好聽到這一句，他擦著頭髮難為情地說：
“姐，頂班的手續我今天已經辦好了。就是剛去工資不高，學徒工，每個月只能給你十塊。”
面對一個不到十六歲的小孩，夏瑤心底非常樂意給他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可以，以後每月你給十塊，媽再給我二十塊，我自己再拿二十，三百塊半年可以還清。”
“別算我的啊！”王金花大手一揮，怒斥道，“我起早貪黑一個月工資才賺三十來塊，怎麼可能給你二十？！”
“30？”夏瑤將那條毛巾叉下來聞了聞，清新的肥皂味沒有了，沾染濃濃的油煙味，連著兩天又是下雨又是下雪，根本沒幹。
她嘆了口氣，無奈又掛了回去，轉頭看向王金花：
“這麼說你找到工作了？”
“哼，環衛工！天寒地凍的，以後我要早早去掃雪掃冰，你高興了！”
環衛工確實辛苦。
要是自己親生母親，夏瑤說什麼也不捨得讓她去幹這個。
但這個王金花，不吃點苦頭，恐怕性子難以轉變。
夏瑤關上門，面無表情地說：“人家比你年紀還大呢，還不是照樣做，你矯情什麼？”
“你果真是狼心狗肺，這麼多年，我算是白養了。”王金花擰緊眉心恨恨地瞪她，從牙縫裡擠出一句。
屋裡沒有生火，體感溫度比外面還冷，只穿著單薄毛衣的夏瑤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被胖揍過一頓的夏小兵好像真變了，居然拿起杯子倒了杯熱水遞過來，體貼地說：“姐，你快把衣服穿上，彆著涼了。”
見狀，王金花氣不打一處來，尖著嗓子喊道：
“你個死小子，她手又沒斷，想喝不會自己倒去！”
夏小兵和衣鑽進角落的小床上，閉上眼倏地將被子拉過頭頂，沉悶地反駁了句：
“媽，你少說兩句吧，爸不在這幾年，這個家全靠姐撐著。”
王金花見兒子生氣了，悻悻地閉了嘴，起身往自己房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