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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雲兒(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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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徑走至我身側一米處,輕笑道:“喲!這不俺叔嘛!待家這長時間,也不去俺家坐坐,俺爹孃可是常唸叨你呢!咋啦?是俺家的門檻太高,怕絆倒你是吧?要不,就是俺家養著老虎呢!”。 聽著這熟悉的聲音,我竟一時手足無措起來。不用抬頭,我也知道是雲兒。我的臉一下紅到了耳朵根。老實講,這久時間沒去雲兒家探望其父母,的確有點說不過去。母親“公事”上,老兩口也是跑來跑去地幫著忙活,事後,怎麼著我也應登門表示下謝意。 “雲兒…姐!我這不是一直沒得閒嗎!過兩天我一定……”。不等我說完,雲兒搶過話頭:“什麼過兩天?我看就今兒個吧!走,走!中午在俺家吃飯,回頭我打電話給俺奶言語一聲”。 我忙推辭:“不!不!改天吧。你看我兩手空空的,啥也沒帶”。“得了吧,叔!俺爹孃只要見到你就會很高興的,就別弄那些老俗套了!”雲兒邊說邊衝我抿嘴笑著。我知道雲兒的脾氣,無奈之下,我隨她向她家走去。在她家大門旁,有傢俬人的代銷店,我不顧雲兒的阻攔,進去買了煙和酒在手裡提著。走進她家院子,我喊了兩聲,卻無人應答。雲兒領我走進屋門,接過我手裡的東西,放到桌上,又對我說:“俺爹俺娘一定是在俺弟那邊。他兩口子鬧彆扭,把他的老丈人、丈母孃都驚動了,俺爹孃一定在那邊說事來!叔,你等著,我喊他們去!順便捎點熟貨回來,好給你們下酒”。“別,別!這樣不好。要不,我先回,改天再來?”。“什麼改天再來?你就安心待會吧!我一會回來”。不待我繼續說話,她已風風火火地出門去了。

半個多小時後,雲兒提著大包小包的進了院門,先去灶房把東西放下,又過來對我說道:“俺爹孃今中午過不來了。小兩口子鬧大泛了,親家婆在那邊正發脾氣呢,連村長都在那兒幫著說和。看來一時半會地消停不了!”。 “他們倆是咋回事嘛!不是去年才剛剛結婚?”我問。 “俺弟那熊脾氣!你不知道,自小就讓俺爹孃給寵壞了的。平素我說他老跟俺頂,我看他今兒咋個收場?其實也沒什麼,素常鬧慣了的,只是這回不知咋的把人家爹孃給驚動了。甭管他,讓他吃點苦頭也好!不說這些了,我做飯去!”

又是半個多小時的功夫,就像變戲法似的,桌上擺滿了菜餚。“看你!做這麼多,吃得了嗎?”我埋怨著,“雲兒你……”。雲兒正給我斟著酒,忽然伸出一個指頭,擋在我的嘴前:“不許叫我雲兒!”她調皮地眨眨眼睛:“還記得咱小時的約定嗎?今兒可沒外人!”我一下恍然。“剛才我就在喊你姐嘛,是你沒聽到!”我狡辯。“那就再喊一遍,大點聲!”她把酒放下,坐回座位上,故意把頭高高仰起。 “姐!”我輕聲叫道。 “再大點聲!我聽不到”。雲兒依然高仰著頭。我朝院裡望望:沒人。“姐!姐!姐!”我像兒時一樣大聲叫著,一面卻伸出一個指頭在臉上颳著。“你這個壞弟弟,比心間還壞!”(注:“心間”是她親弟的小名)她紅著臉撲過來,在我後背又捶又打。恍惚中,我覺得自己又回到了童年,還是在村外那棵老槐樹下,扎著羊角辮的雲兒,正衝我橫眉怒目,逼著我喊她姐呢。 打著,鬧著,雲兒忽然伏在我肩頭,一動不動。“你咋啦?”我扭臉問道。“沒啥!”她抬起臉,返回座位坐下,“我想起咱們小時候的事了!”。她拿起酒給自個斟上,端起,衝我舉舉,然後平靜地說道:“來,雲飛,讓姐陪你乾了這杯!”。我注意到,她的臉上猶自掛著一絲淚痕。

沒想到,雲兒的酒量還可以,一氣陪我幹了兩茶碗,足有半斤酒,坐那穩穩的,不搖不晃。“行啊,你!”我有點吃驚,“你酒量蠻大的嘛!”。“這有什麼!”雲兒瞟我一眼,撇嘴笑道,“才兩茶碗嘛!咋的,沒見過女人喝這多酒啊?”說著話,也許是酒的作用,她的臉上浮上了一片紅雲,使她看上去嫵媚動人。“雲飛!知道姐是從啥時開始喝酒的嗎?在咱鄉下,女人本來是上不得檯面的啊!”她拿著酒瓶,把我倆的酒杯(碗)倒滿,然後問我。 “是,是打離婚開始吧?”我遲疑著回答。 “哈!你一定以為俺是因為離婚,傷心難過,才開始喝酒的。用你們文化人說話,意在借酒消愁吧,你想錯了!”她端起酒,輕飲一口,又放下。“那你離婚了…就不難過?”我不知趣地又問。“那是姐的命不好!既是命,又有什麼可難過的?”她忽然垂下頭,神色黯然。見她這樣,我內心不覺悽然。不由得暗罵自己是個傻冒,淨問一些傻裡叭嘰的問題。我在自己大腿上狠掐一把,然後高聲喊道:“喝酒!喝酒!今兒個沒外人,咱姐弟倆一醉方休!”。 “唉!……”雲兒抬起頭,輕嘆一聲,“還和小時候一樣!”。 “我小時候啥樣?”我涎著臉問,故作痴呆狀。雲兒“撲哧”笑出聲來:“就你現在這傻樣唄,還能啥樣?嘻!嘻!”。 “雲姐!”我輕喚。“咋啦?”她問。“你現在的樣子……你現在的樣子,真好看!”我說。 “呸!”她輕啐一口,“好啊,出去這多年,竟學會了耍貧嘴。拿你姐逗著玩呢!看俺不……”她瞪大一雙美目,一副嗔怒的樣子,作勢欲撲狀。“好了,我投降!”我忙告饒。“沒點大人樣,小無賴!”雲兒看著我,似笑非笑。這是她小時候常罵我的話。現在聽來,卻異常親切。“對了,雲姐!還是快點告訴我,你是啥時起開始飲酒的吧!”我力圖岔開話題。 “你急什麼?”她瞪我一眼,笑嗔道:“快吃菜吧!天冷,菜都涼了”。她站起來,把好吃的菜都夾到我碟裡。

時間過得飛快。近兩個小時過去了,可這頓飯還沒吃完。我們邊吃邊聊,又說又笑。自母親去世半月來,我壓抑的心情頭一次得到了放鬆。雲兒告訴我,她喝酒是從辦養殖場開始,至於她的酒量,卻是天生的。 “我其實不大的時候就偷喝過俺爹的酒。那年過節,俺爹喝了酒和俺娘吵架,誰也勸不住。我那有十多歲吧?就覺得奇怪:俺爹蠻老實的一個人,喝了酒咋變了個人似的?於是趁大人不注意,倒了一茶碗,強忍著喝了下去。雖然嗆得慌,可當時也沒覺得特別難受”。雲兒扶著酒杯,與我侃侃而談,“比較正式的喝酒,卻是從辦養殖場開始。那時要應付各種檢查,辦各類證件,錢不夠還要設法貸款,酒場是免不了的。一開始這類事是由那混蛋頂著,可他經常被人家灌得不知西北,卻辦不成事。沒辦法,就只好你姐我披掛上陣了。說實話,頭一次還真是硬著頭皮上,心裡直敲鼓,後來經的陣仗多了就不怕了。有一次,獸疫站那幫混帳小子,來作什麼防疫檢查。中午吃飯的時候,來了四個人,被你姐撂倒了仨呢!”。 “雲姐,你真行!”我忍不住插嘴。 “咋的,聽傻了吧?你可是從大城市來的見過世面的人”雲兒抿嘴笑著。 “姐!你就別笑我了,誰象你這麼有能力?”我呷口酒,同時挾一筷子菜放在嘴裡。 “姐,你養殖場繼續辦啊!幹麼要把它停了?”過了一會兒,我又繼續說道。 雲兒猛抬起頭,令人驚訝的是她臉上竟是愁雲慘淡。 “雲飛,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糊塗呀?”。“怎麼了,姐?”。“怎麼了?你應當知道姐現今的境況,那養殖場還辦得下去嗎?姐還有那個心思嗎?”。沉默。大家都不說話。我們各自飲酒吃菜。

幾分鐘後,還是我打破寂寞。 “雲姐,你們,你們倆到底咋回事?姐夫他…你們後來怎麼了?”我小心翼翼地發問。 “在我跟前別提那畜牲!”雲兒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滿面怒容。待了一會,她臉上慢慢平靜下來。只見她端起酒猛飲一口,然後緩緩說道:“話說到這分界了,姐其實也沒什麼可瞞的。你想知道俺就全告訴你。剛結婚那陣子,那混蛋看上去還沒咋的,後來辦養殖場,他跑前跑後的,出了不少力,也吃了很多苦。三年後,養殖場紅火了,變大了,他卻生了異心,要和別人合夥出去包工地,我攔也攔不住。家裡這攤子就全交給了俺”。說到這,她停住了,見我杯裡酒少了,便拿起瓶子給我倒酒。完事了又接著說:“一年後,聽說他狠掙了兩個錢,便不常家來了。有人說他開始在外面花天酒地的。俺去找他時,更親眼看到他與別的女人勾勾搭搭,把俺給氣得!勸他也不聽,還一個勁地攆我走。吵過幾次後,沒辦法,俺只好家來,死了心不再管他,由著他去胡作非為。眼不見心不煩!”說到這,她又頓了下,隨後繼續說。“這個樣子過了兩年。平素他也不大家來,只過年過節回來看他爹孃。俺本來樂得清靜!不料打今年起,他回的勤了,只說他活兒幹賠了,把俺辦養殖的資金抽走了大部分。從別人嘴裡,俺得知他工程出了事故,工程款被扣住要不出來。就這樣,聽說他在外還新養了倆小的。還有人告訴我,說他因為吸毒被罰了鉅款,差點蹲了局子”說著話,雲兒的神色更加黯然,“雲飛,你說,這樣的人姐還跟他過個什麼勁?還過得下去嗎?”。 沉默,又是一陣難堪的沉默!雲兒端起杯,將裡邊的酒一飲而盡,伸手去抓酒瓶,我忙攔住。望著她通紅的雙眼,我低聲說: “姐!咱今兒個就喝到這,咱不喝了!”。雲兒使勁地去扳我的手,嘴裡嘟囔著:“沒事!你姐酒量大著呢,心間都不是俺對手。你出去這多年,姐都逮不住你!正兒八佰坐一塊,今兒是頭一回呢!”。 “別,雲姐!咱今兒就到這!”我勸她,同時站起來把酒瓶攬我這邊。 雲兒也站起來,想搶酒瓶,卻一個趔趄,身子向一側倒去,我衝過去將她扶住。她順勢抓住我的胳膊,將頭伏在我肩上。 我尷尬地站在那不動,將目光瞟向門外。

院裡悄無聲息。

“雲飛!你和小時一樣,一點沒變。記得嗎?小時咱在一塊過家家,姐那時老欺負你,可你總讓著俺。後來年紀大了,姐就想,啥時候咱能夠真聚一塊過日子?到時俺一定好好待成你這個小弟弟。再後來,你考上大學走了,姐的夢也就醒了”雲兒伏在我的肩頭,呢喃著。我驚訝地發現,她的眼淚流下來,打溼了我的衣衫。我很感動。只聽她繼續說道: “姐結婚那會,哭了小半宿,俺娘罵俺‘喪門星’,她哪知道俺心裡裝著一個你呢。雲飛!姐這會子喝了酒,把什麼都告訴你了,你可不能笑話姐呵!”。“雲姐,你……”我叫了一聲,卻嚥住。我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過了一會,雲兒猛然推開我,重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她一面掏出手帕擦臉,一面苦笑道:“俺今天這是咋啦?淨讓你笑話。來,雲飛!咱姐倆接著喝!”。“雲姐,我該回去了!”我說。 “回去?那也得吃了飯再走。俺去餾饅頭,你自個再喝點吧!”說著話,雲兒又站起來,要出去。

“甭價,姐!你看你做了這多的菜,都沒吃完尼。我已經飽了!”我攔住她,同時指指牆上的掛鐘,“看看,天不早了呢!”。聽我這樣說,她似呆了一呆,“這就走嗎?”她問。她的臉上閃過一絲落寞與淒涼。我的心象被刀剜了一下。我知道,一個離了婚的女人在鄉下要承受著怎樣的重壓。 “雲飛,姐也不知道今兒個都和你啦了些啥,你別往心裡擱,啊?好了,你走吧,我送你!”雲兒最後說道。

我謝絕了雲兒要送我回叔家的一番好意。她那留戀的眼神,讓我既感動又不忍。我告訴她,改天我還會再來的,因為這次我沒有見著她家的兩位老人。

回到叔家,恰逢我屋裡手機鈴響。嬸從她屋出來,埋怨我不把手機帶在身上,說響了有過幾次了。不知咋的,嬸看我的眼神裡,漾著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我不及細想,漫應著進屋,拿起手機一看,是曉芸的號碼。接通後我“喂”了一聲。

電話裡很快傳來那熟悉的聲音:“雲飛,是我!為什麼你不接我電話?”。

“我剛才不在家,手機忘下了。怎麼了,有事麼?”我問,帶著以往慣有的冷漠。

沉寂了幾秒鐘,曉芸說:“是莎莎,是莎莎要找爸爸!莎莎,快喊‘爸爸’!”。

“爸爸!”手機裡傳來女兒稚嫩的童聲。我答應著,心霎那間被溫情包裹了,眼睛裡有了一種澀澀的東西,滴落下來。我再也無法維持那偽裝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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