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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雲兒(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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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元旦剛過,母親生病突然過世,遵照她老的遺願,我送她的“靈柩”回老家和爸爸葬在一塊。所謂“靈柩”,也就是一個雕刻精美的、別墅樣的、放了骨灰的盒子,前面鑲有媽媽的遺照。整個盒子被包在一個紅色的包袱內,由我捧在胸前。回家坐的是朋友的麵包車,大哥和大嫂坐我兩側,我坐中間。臨行,曉芸打來電話。對了,曉芸現在是我的前妻,就在兩個月前,我們剛剛離婚。不知道媽這次突然得病是否與此有關,反正這件事對媽打擊很大。每次,曉芸帶著我們的女兒莎莎來看媽時,她老人家總拉著曉芸娘倆的手不放,似乎有嘮不完的嗑。而每每她們娘倆走後,媽總會背過身去,偷偷地抹眼淚,讓我見了既心酸又難過。

“雲飛!對不起!你送媽媽回老家,我未能帶莎莎前去相送”。在電話裡,曉芸滿是歉意。“不送就不送吧,我知道你忙!”我冷漠地回答,“咱們的女兒將來要上學,要出國,可她攤了個無能為的爸爸,就只有靠你這當媽的整日裡忙,忙著掙錢,供她以後花銷”。“都這時候了,你這人怎麼還這樣說話?”聽了我的的一番話,曉芸勃然大怒,“咱媽沒了,你傷心,我也難過!自前兒個忙完咱媽的“公事”,回來我就打起了點滴,連班都不能上了。想起她老人家對我的好,我這心就像撕碎了一樣;昨天莎莎回來還哭著跟我要奶奶來著,你說我這心能好受嗎?你怎麼還和以前一樣,總不體諒別人?”

聽曉芸發脾氣,我一時呆住,電話裡繼續響著她的尖嗓門:“讓你說,這次咱媽為什麼會一病不起?”

“為什麼?還不是因為有你在時,老和我吵架,把她給氣得?”我嘟囔著。“胡說!那時咱媽並沒有病,你就裝蒜吧你!拍著心口想想吧,若不是你提出來,咱們怎麼會離婚?若不是咱離了婚,惹得她老人家傷心難過,她即使得病,又怎麼會說沒就沒了?”她如此一說,我的眼淚掉下來了,而她依然不依不饒:“王雲飛!你儘管裝傻吧你!等你回來,我再和你算賬!你這個無情無義而又不孝的東西!”。電話裡曉芸的咆哮戛然而止。“啪”的一聲,電話掛了。一側,大嫂一直在拿白眼看我,大哥也不滿地盯著我。我知道,由於我和曉芸離婚,在整個家庭內犯了“眾怒”。唉!…瞥見他們的眼神,我忍不住在心中長嘆一聲。

從省城到家鄉,汽車顛簸了足足有三個多鐘頭。臨近中午,車始開到老家的村頭。叔和嬸,還有本家幾位長輩,早領著眾叔兄弟們,在村頭迎候。哥嫂先下去與叔嬸抱在了一塊。我抱著骨灰,默默地下車。車前,已跪倒一片。

在叔家門口,豎起了高大的靈門。兩側框上貼著白紙黑字的輓聯,格外醒目。靈門下則站滿了圍觀的鄉鄰。見我走近,大家讓開一條道。當我就要跨進叔家大門時,人群中忽有人悲咽出聲。放眼望去,是一年輕女子。只見她著一身黑衣,頭髮高高挽起;而頭緊貼在扶牆的手背上,兩肩不住地聳動著,顯是極力壓抑著自己,不致大悲出聲。這是誰?我極力搜尋著自己的記憶,雖說母親在家時人緣極好,但畢竟已相隔這麼多年,竟還有人會為她的離世而如此悲傷,這女子會是誰呢?就這麼詫異地想著,我抬腿進院,走向正堂。

晚上,我獨自跪坐在靈堂內的葦蓆上,為媽媽守靈;哥嫂因為勞累一天,身體感覺不適,被叔、嬸勸去歇息。其他的堂兄弟們本也要來,被我婉言謝絕,這惹得本家幾位長老很不高興,認為不合禮法。只有叔叔支援我,向他們解釋:既然嫂子的遺體已經火化,回來的只是骨灰,大可不必再循舊禮。鑑於此,叔家兩個弟弟,雖執意要陪我值守,也被我勸走。靈堂內,就只有叔嬸坐在椅上,在陪我閒話。“按理說,你們娃大了,不該我多嘴,可我哥走得早,如今你們的娘又走了,有些話叔琢磨著不說不行,憋心裡難受!”叔抽著旱菸,悶悶地說。我苦笑了一下。我知道叔要說什麼。這時嬸插話道:“我說老東西!你就不能先不提那事嗎?這會娃心裡更難受著呢!”。“沒事,嬸!我知道你和叔在牽掛我和曉芸的事。是我不好,配不上人家了!”。“那我咋聽說,是你要和人家離婚?”叔瞪著我,疑惑地問。又指著面前桌上牌位前的骨灰盒說道:“現在我嫂還沒走遠,也許就在一旁聽著呢。你老實跟叔講,你這娃到底安的啥心思?”。

我安的啥心思?我又能安啥心思?!

打前年起,受經濟危機影響,我國的外貿出口企業,出現嚴重滑坡,效益每況愈下。我所在的單位亦未能倖免。受此影響,職工的許多福利沒有了,獎金停發,工資亦嚴重縮水。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曉芸所幹的律師行當卻完全不受經濟危機的影響,反而因禍得福,因為貿易官司的增多,單位效益愈發蒸蒸日上!本是業務骨幹的曉芸,更是因為受理了幾樁理賠案件,而名聲大顯,收入也變得煞是可觀。在這種情況下,我心理上變得極不平衡;偏偏她又經常早出晚歸,把家當成了旅館,雖我幾次“警告”,卻置若罔聞。而且每次回家,不是讓我捶腰,就是讓我揉腿;不是叫苦就是喊累,晚上辦那事,也是草草應付,三十來歲的人,似已完全失去了“性”致。終於在多次大吵後,我忍無可忍,向她提出了離婚。她倒也乾脆,第二天就搬回了孃家。一週後,我們正式辦了手續。我的至親至敬的老叔哇?這些個“內幕”情況,我如何能向您講得明白?

見我一直沉默不語,叔更氣了:“你這娃不想跟叔啦,是吧?那叔問你,你們的娃也恁大小了,你們…你們嫌丟人不?”。我正尷尬萬分,這當口,嬸又接茬了:“死老頭子!今晚上淨瞎扯些啥?咱娃不說就不說唄!你囉嗦個什麼?當咱娃心裡好受呢!你個老東西,告你,咱嫂可在一邊看著呢!”。“咋?我為娃的事揪心,問問咋啦?你叨叨個啥?”叔虎著臉,衝嬸斥道。“我叨叨個什麼?我看你是老糊塗了!不就娃離婚這麼檔子事嗎,你瞎揪心啥?離了就離了,咱娃再找一個!兩條腿的人不有的是嗎?”嬸大聲說道。這時,庭院的大門響了一下(按風俗,今夜的大門是不能關的),老兩口馬上停止了吵架。叔示意嬸,出去看看。

嬸出去後,很快由天井傳來了說話聲:

“奶!是我!”。

“咋是你這丫頭?這麼晚了作啥來了?黑燈瞎火地,也不害怕?”

“不害怕!我難受,睡不著…我給俺大奶守夜來了!”。

“咳!我的娃!難得你有這番孝心。你爺和你叔他們商量,誰也不用呢!快回去吧!”。

“奶!讓我進去吧!我從小是由你們看著長大的,大奶在家時,比俺娘還要疼我。現今她老走了,你就…就讓俺儘儘心吧!”。最後一句,已是泣不成聲。

這人是誰?我想起了白天扶牆痛哭的女子,肯定是同一個人。多麼熟悉的聲音!她是誰哦?我腦瓜中猛然靈光一閃:是雲兒!這時,叔發話了:“來就來了!讓娃進來吧!看外面天涼”。話音剛落,屋門便輕響一聲。先嬸走進來,依舊坐回椅上。後面跟著的,果是雲兒!她烏髮高聳,一襲黑衣,依然如白天一樣裝扮;臉上淚痕猶存,顯得楚楚可憐。只見她緩步走近案前,拿起剪刀,將母親牌位前長明燈過長的蠟芯剪掉,然後,走至我身側,輕輕跪下,並低聲招呼:“叔!”。“你怎麼來了?”我啞著嗓子問。“我來守守俺奶!她老這次生病,你也不早點言語一聲,俺好…俺好去看她…”說著話,雲兒的眼淚又掉下來了。她垂下頭,用手捂住臉。我一時無語。正不知該如何作答時,嬸插嘴道:“快別這麼說,丫頭!你大奶這次得病太急,早先你叔們還說她無有大礙,誰知這人說沒就沒了!說起去看她,我們又何曾去來?”說到這,嬸也撩起衣襟,抹起眼淚。“行了!行了!”叔忍不住說嬸,“娃們心裡難受,你就甭在這瞎摻和了。按說,咱嫂這次走得爽快,沒受甚罪,咱應當替她高興才是!”。“你老東西說話輕巧……”嬸仍然抽抽嗒嗒。雲兒忙起身走過去,掏出手絹,替嬸擦著眼淚。良久,屋內才平靜下來。

叔抽著旱菸,煙火時明時暗。他深深地皺著眉頭,刀刻般的臉上此刻看不出是愁是悲。我跪在那,不敢抬頭。我知道他還在為我與曉芸離婚的事生氣,也在為我的將來憂心。他一直認為,我父親走得早,他對我負有當然的管教的責任。另外,在鄉下,離婚對男女雙方來說,都是一件極不體面的事情,糾正的辦法當然是早點再娶或重嫁。叔是否認為,我離婚的事情使他在鄉親面前臉面不存?我開始為自己某些草率的行為,感到了一絲悔意。細想想,曉芸本身並沒有過大的錯誤,之所以我們走到了今天這一步,其原因不過是由於我們彼此收入差距的拉大,造成了我心理上的極大失衡;進而感受到自己作為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因之我挑起了家庭的戰火,最終提出了離婚的要求。可是曉芸為什麼那麼快就同意了我的要求,難道她對我,對這個家就沒有絲毫留戀嗎?想到此,我對曉芸頓生恨意:既然你不再愛我,我也不必戀你。從此以後,你走你的陽光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咱們各奔東西,井水不犯河水!

就在我正胡思亂想之際,叔開口了。 “唉!”他先是長嘆一聲,繼而說道,“我老嘍!實在弄不懂你們娃兒的事了。雲飛的事,也就罷了,可雲娃兒你…你…”。叔的話又被嬸截斷:“又要瞎說什麼?死老頭子!雲丫頭的事你知道多少?她的男人不正幹,難道非得要她在一棵樹上吊死?”叔再說話時,聲音明顯低了下去,只是嘟囔著:“娃都七八歲了,為啥就不能湊合著先過日子?”。叔和嬸的話把我聽得雲裡霧裡,我把探詢的目光投向雲兒。“叔!我…我也離(婚)了”雲兒道。“為什麼?”我問。“他,他…他不是人!”甫一說完,雲兒又把頭垂了下去。後來,由叔嬸的口中得知,剛接婚時,雲兒的男人倒還老實能幹,兩人辦起了家庭養殖場,收入可觀。後來,雲兒的男人又出去包工地,做了工頭,隨之卻染上了吃喝嫖賭毒各類惡習。雲兒屢勸無效,憤然和他離婚,並將養殖場停辦,返回孃家居住。得知她的遭遇後,我心中暗喟:我的能幹而又可敬的雲姐啊,為什麼你的命運竟也如此坎坷?

那夜,不管叔嬸如何相勸,雲兒一直陪我跪守到第二天的黎明。按照鄉下的習俗,母親的葬禮共持續三天。整個過程細緻而又繁瑣。當第三天葬禮完畢後,我已精疲力盡,當晚卻還要宴謝在葬禮上前來幫忙操持的眾鄉鄰及本家。大哥大嫂他們,葬禮一完即坐車回了濟南,我只好把一應事項交由叔嬸掌握,幸虧又有云兒跑前跑後,幫忙操持,一切倒也圓滿妥貼。

知我請了長假,叔嬸便留我在家長住一段時日。我拗不過,就答應下來。

我離婚的事顯然成了叔嬸的一塊心病。嬸告訴我,叔每提及,都長吁短嘆。有一次嬸甚至跟我說:我看雲這丫頭就很好!為人好,會持家,又能幹!你們又都離了婚;又是從小一塊長大的。要不,讓嬸給你們撮合撮合?若成了,你把她帶城裡去,她肯定給你過份好日子。我愕然:我們可是差著輩份啊。嬸卻說道:你這娃兒,看事咋這樣不活泛?她和咱又不同宗同族的,她姓石,咱姓王,差著輩又咋樣?沒聽說你媽在家時還想認她作幹閨女嗎?只是你哥急著接俺嫂去濟南,這事就擱下了。聽了嬸的話,我只有苦笑而已。所幸的是,嬸只是有這個意思,並沒有刻意去辦。有一天,我無意中聽到叔在罵嬸:你個賊婆娘,給咱娃出的啥點子?雲飛是城裡人,咋能看上她一個鄉下丫頭?再說了,他們到底差著輩呢,不怕人笑話咱?

在叔嬸家居住的這段時間內,兩個兄弟堅決不讓我隨他們去地裡幹活。只說哥現在是城裡人,不能再受這個累了。兩個弟媳也嘻嘻哈哈地對我說:哥放心住下吧!願住多久就住多久。不就一天三頓飯嗎,俺們管得起。於是,每日裡我無所事事,除了陪叔嬸說話;去爸媽的墓地打掃,就是在村裡閒逛。只是每走至雲家門口,就鬼使神差地繞道而過,好像刻意躲避什麼似的。終於,有次我閒逛至雲家大門不遠時,從旁邊衚衕裡閃出了一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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