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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好大雪，入夜聽風鳴。
冬至團剛放上蒸籠還沒開鍋呢，就聽城樓方向戰鼓如雷，震的雪花輕顫，張長長一邊燒火，一邊用棍兒翻翻灶膛裡的芋頭，門外的雪薄薄一層，被廚房蒸汽燻化成水。
夏日大水淹浸萬畝良田，秋天一場鼠疫北邙亡魂多上三分，剛入冬月，河裡浮冰片片，北地早就摩拳擦掌帶兵南下。徵兵徵糧服徭役，張長長在城西城南盤門、胥門、伙頭房上上下下混了個臉熟。
西北“昌王”三萬兵士圍困“蘇城”，痛斥太守鮮廉寡恥，飲馬投錢民怒人怨，致使天災頻發。
“昌王”不遠萬里穿城過鎮，前來誅殺太守這個大奸大惡之徒，以還世間清明，重張上善聖德……
冬至團冬釀酒，雪裡蕻炒黃豆，再加上香噴噴顆粒分明晶瑩剔透的大米飯。先送胥門又去盤門，香味濃郁的不用招呼就有兵甲來抬飯搬壇，小丐幫著盛飯舀菜，等自己也吃完了收拾盆筐啃著溫熱的烤芋頭，張長長拎著食盒施施然從城樓裡走出來。
看著小丐煙熏火燎的臉張長長問道：“又攻城了？”
“投石機攀雲梯，攻了一次就退了，聽說想入城和談呢！”兩人挑著東西走到騾車旁，張長長駕車離去。
一日兩餐，辰時朝食申時夕食，夜裡子時再送一次烙餅稀飯，騾車盆桶送回南營回家睡覺，迴圈往復。夜半三更走在落雪的江南，城牆上守衛森嚴，百姓許是入眠，反正自從城外被圍，城內夜裡小兒啼哭聲都少了。
孤身一人回了小院，點盞小燈，從空間拿出米飯醬方肉，入口即化，肥而不膩，配上桂花香的冬釀酒，吃飽喝足躺床上發呆，守著灶房吃喝不愁，不用登城牆扔石頭，可是四面被圍他也跑不丟。
聽到風聲考慮過離開，權衡利弊看著自己剛長出來的肉，外邊的局勢以他現在的戰鬥力殺個七進七出純粹是做夢！細條條一個自保都費勁，只能苟著。
十日前“叛軍”臨城，太守下令各處嚴守並不應戰，城外的陣前叫罵汙言穢語不堪入耳，城中百姓驚心膽戰夜不安眠。攻城時火光沖天碎石爛瓦，盾牌箭矢你來我往，開戰後清粥窩頭改成實米帶肉。廚下老曹擅做“小灶”，將軍們勞苦功高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倒是便宜張長長跟著吃的臉頰帶肉。
次日一早送完蠶豆飯魚頭豆腐湯，老曹喊他去城北拉菜，晃晃悠悠穿過大半個“蘇城”，蘿蔔白菜蓮藕冬筍，剛宰殺的羊肉，凍成冰棒的黃魚帶魚小鮁魚。第一次來還納悶，不是圍城了嗎，東西怎麼送進來的。老曹聽了哈哈大笑：“咱們不吃，上邊人也是要吃的。”
連泥帶水嬰孩手臂大小的冬藕堆成了小山，張長長搬完別的菜肉開始拿筐扒拉，布條纏手邊拿藕邊往空間裡順，管事的坐在門房烤火登記，張長長跑了幾次整個藕山小了一點。丈長老秤，秤完計數拉著一車菜蔬回南營廚房。
夕食，藜麥飯冬藕排骨湯，湯裡只有肉味不見骨頭，全撈出來拌糖醋給將軍們佐酒了。小丐一碗熱湯喝的過癮一抹嘴：“和談沒應，怕是要強攻，打今起我輪值夜守。”張長長聽完從腰上解下一把鑰匙遞過來：
“西北角城隍廟太遠，你先住我那兒，客堂臥榻有被褥，能用灶房不能上樓，你那些破爛兒帶要緊的，去之前湯館子好好涮涮你那身肉。”
小丐喜的見牙不見眼拿過鑰匙：“得嘞！”
子時送飯，鹹魚塊雜糧餅稀米粥。第二日一天無聲，越安靜越讓人惶惶不安，暴風雨來臨前烏雲密佈的壓抑感。冬天久陰無晴不見太陽，夜裡迷霧重重，張長長邊熬粥邊眯瞪腦袋一點一點，忽然東西南北紛紛巨響，像巨石砸到城牆又像圓木直撞城門……
眾人驚的愣住，老曹叫到：“不好，要攻城了。”一旁小兵茫然問道：“以前不是也攻城？”老曹轉身罵道：“你懂個屁！大家快著，把餅烙軟和點，鹹肉切了塞進去做餡兒，鍋裡再放兩瓢米熬稠粥。”
幾句話喊的灶房一通忙亂，張長長也把火扇旺，看老曹不再煎炒烹炸，而是調了一鍋滷汁，葷的素的收拾乾淨一鍋滷。外邊殺聲喊聲震天，張長長頭上帶著不鏽鋼小盆棉帽，身上繫著竹甲。趕著騾車去送飯，火光沖天，剛靠近看到滿地碎磚石，帶血的將士推石頭搬木頭抵抗城門的撞擊。
張長長一看這哪行，把包了棉胎的餅筐抱起來，跑過去餅塞士兵們懷裡，又背一個抱一個拎著兩個食盒上城牆，老遠就聽見校尉粗啞嗓子罵敵軍：“滾哆恩媽個青膀鹹鴨蛋，冷勢勢夜裡強攻，賊頭子畜牲。”轉頭看到張長長，過來拿起餡餅就吃，嚼兩口問喝的呢？
張長長忙說下邊有粥，食盒是滷菜，校尉嚐了口滷肉：“把滷菜倒粥裡分著吃。”轉頭朝大家喊到：“兄弟們！輪換著吃飯，吃快點，等守住城咱們拿賞銀喝大酒！”說完又抓了一張餅去巡視垛口。
把餅筐放下，張長長在拐角處找到扔石頭的小丐，兩人一起滷肉拌粥分給城上城下的將士，等吃完了，一瓶藥粉一卷布條遞過來，小丐揣懷裡點頭：“你快回去吧，睡覺警醒點。”然後跑回城牆上。
張長長這一夜沒有回小院，在南營灶房裡窩著打盹兒，廚房老曹也沒走坐在凳子上抽著旱菸，旁邊放著他的剔骨剁菜的大菜刀。
夜幕沉沉嚎呼聲不止，忽然附近的民居穿傳來呼救聲，老曹罵了一句“小畢揚子”拎著菜刀衝出去。張長長緊隨其後，從河裡潛了進來幾個漏網之魚，正衝到百姓家裡搶殺。
老曹大喝一聲揮著菜刀砍去，張長長趁著夜色從空間拿出大刀，衝進纏鬥中，砍殺兩個敵軍，看到老曹被刺中腰腹步步後退，連忙趕上前去幫忙，先噴辣椒水接著一刀砍過去，有兩人看情況不利跑了，張長長把老曹攙進附近的民家照料拎著大刀出門。這家男主人哆哆嗦嗦關緊院門再用桌椅堵住裂縫。老曹看著張長長離去的背影嘟囔：“小赤佬，耍滑頭。”平時讓他挑桶水一步三歇，現在一把大刀舞的虎虎生風，連殺幾人眼都不眨。
張長長站在街角聽周圍凌亂的腳步聲，順著方向追去，口罩捂面遇見敵軍就砍殺，一連兩個時辰天色微亮，攻城聲漸弱，也有百姓持刀握棍出來探看情形，張長長看自己染血的竹甲棉袍回了小院，洗洗刷刷換好衣服還吃了碗雞頭米糯米粥，趕回南營廚房老曹不在大家熬粥烙餅，張長長坐在灶間燒火，濃郁的飯香瀰漫廚房。
等天光大亮老曹腰間裹著紗布進來，看向灶間，兩人一對視，張長長低頭不語接著燒火，老曹也不拆穿他，看看粥餅，用昨晚的滷汁，滷蓮藕冬筍蘿蔔冬瓜這些素菜，接著用小灶給將軍們做紅燒魚，茭白炒肉，矮腳菜。收拾乾淨讓張長長去送飯。
一路上有人搬抬碎石有人包紮傷口，上了城樓到處煙熏火燎的碎石木屑，小丐頭上胳膊上繫著帶血布條還來幫他打飯，張長長遞給他粥餅滷菜讓他先吃，大家精疲力盡默默吃飯，就連校尉一口口吃著魚也不作聲。
城守住了，大家論功行賞小丐都拿到二兩銀，張長長是一吊錢，老曹得了五兩，晚間揹著人遞給張長長一個油紙包，曹家家傳醬汁肉，色澤紅亮味道醇香，吃得張長長眉開眼笑。
城內傷亡不多有幾處民房被燒燬，敵軍這次傷亡不清，但張長長從城牆垛口往下看，城外牆根處累疊的無人收拾，梯子石頭血跡乾涸，護城河也飄浮著斷裂的兵甲，雪花飄散，遠處“昌王”大營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