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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叫陳書靜，程俊熙作為一個生於漢山坡長於漢山坡的山裡娃，見泥鰍黃鱔多，見美女少，尤其是有知識有文化的氣質美女。
陳書靜身材苗條，大長腿，短髮清爽，不施粉黛，但天生麗質，親切可愛。人不是因為美麗才可愛，而是因為可愛才美麗！她就是可愛可愛可愛！我們時常操心又氣餒地想，陳書靜老師的男朋友會是誰呢？
誰能配得上她呢？
誰又有福氣能娶走她呢？
她教我們《語文》，粉筆字清雅秀氣，書更教得春風十里，朗讀課文，如天籟之音，讓人融化。還記得那個初雪的早晨，開始雪下得漫不經心，東一朵，西一粒，窗外的夾竹桃落寞地擠在花壇裡，連積雪都沒有，只一片溼。
她說：
“有感情朗讀課文必須先深入理解課文內容，知道作者用意，加上個人感受，今天我給大家範讀一下安徒生的《賣火柴的小女孩》。”
她開始讀了：
“天冷極了，又下著雪，這是一年的最後一天——大年夜……”
那聲音冷澀滯重，又充滿悲憫，程俊熙從來沒見過這麼高水準的有一感一情一朗一讀！只見窗外的雪簌簌而下，天地無情，獨留一個賣火柴的小女孩，在可憐的幻想中……
"奶奶，您帶我走吧！”小女孩說。
陳書靜突然化身為6歲小女孩，聲音天真童稚，竟真的像一個小女孩的聲線，帶著奶香，帶著驚喜，帶著甜蜜，帶著人世間的悲傷……
還可以這樣朗讀，一人分飾多角，老太婆就用老太婆的聲音說話，小女孩就用小女孩的聲音讀，還可以這樣讀嗎？太太太太震撼了！她如此逼真，如此動情，“天若有情天亦老”，她白色的臉龐，映著白色毛毛領，外邊的白雪，已像一朵朵棉花，無根無萍，無依無靠，無家可歸，四處流浪……
“人如無恨月長圓。”
女生聽哭了一片，程俊熙的鼻子酸酸的。他想，賣火柴的小女孩多可憐呀！陳老師多美呀！
可是，哪隻幸運狗，會娶走我們親愛的語文老師呢？
此時，程俊熙17歲，穿著中山裝，上衣兜裡別隻破鋼筆，青春痘一顆兩顆，此消彼長，讓人煩躁。他又愛運動，發育更猛，青春期的性苦悶，不敢給任何人講，羞於啟齒呀！
省教委檢查來了。
我們被全校動員，停課一天，徹底打掃。這次調研將決定給不給我校一大筆撥款，否則，就給錦山師範學校。主管副校長登臺說我講三句話，主管年級領導登臺說我講三層意思，在早操結束時，他們輪番上陣，枝枝說到葉葉上，床底說到下水道衛生死角等等等，滔滔不絕，唾沫星子橫飛，他們反覆強調，思想上要高度近視，哦不，要高度重視！
行動上要高度負責！
三，效果上要高度，整潔！乾淨！美觀！最後引用了一句牛皮哄哄的口號：
“敢教日月換新天！”
這世界有兩個顛撲不破的謊言，一句是我愛你，另一句是領導說我佔用大家一點點時間，我只說一句話。
有體弱的女生已餓暈還是聽暈，倒下，被小小的嘈雜抬走。程俊熙聽得實在是無聊，好在他看到了一張臉，在晨霧中，燈光下，那張俊俏的小臉，側顏殺！
程俊熙看呆了，白霧像輕紗一樣，飄過她的盛世美顏，原來他們班挨班，他八九（6）班，她是九0（1）班。
他們隔得如此之近，程俊熙心癢癢的。她是九0（1）的！可她，叫什麼名字呢？
嘿，乒乓少女！
好不容易回到教室了，班主任陳老師少有的嚴肅的說：
“下邊聽勞動委員安排。程俊熙，你在幹什麼？站起來！”
胖胖的勞動委員張大寶講了足足半小時，最後他說：
“就這25點，咱們班47人，還說啥？幹，操傢伙，幹！爭當衛生先進班級，拿上衛生流動小紅旗！幹！”
程俊熙被分到擦窗戶，一人包乾到戶，窗子高，他也高，剛剛好！
幹！
六面窗戶十一個人，人家都是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只有程俊熙獨木一枝，包產到戶。
為啥？
他農村娃，偏偏又書呆子，偏偏又情商超低書呆子，得罪張大寶了唄。
大家用臉盆接水，端水，用大掃把掃灰，用毛巾擦門楣門面門框日光燈管，桌子面桌子櫃桌子底板桌子橫欄桌子腿。魚得水拽著溼漉漉的拖把，賣力得拖地，他幸災樂禍地衝程俊熙一笑，厚厚的鏡片周圍全是汗水。
這窗戶夠大，先是掃灰，後是仔細擦。掃灰的時候，釘玻璃的小釘子總是掛住程俊熙的毛巾，他這才神奇的發現，原來工人釘好玻璃後，窗戶縫隙處竟然還刮有一種膩子，現已成硬塊，風化了，一擦，個別的還會掉下來。
他有時貓著腰，有時站在課桌上的凳子上，踮著腳，顫顫巍巍。
因為張大寶哼著小曲過來說：
“程俊熙，你長沒長眼睛，窗戶最上上上邊有黑點點！”
程俊熙說：
“哪？哪裡？”然後他終於看到了，是有指甲蓋那麼大一點蒼蠅屎！
他說：
“這是在窗戶上邊呀，不該我管。”
張大寶生氣地說
“這不是在窗戶上上……旁邊嗎？你說，你不管誰管呢？難道我管！班主任管！你趕緊麻利給我擦乾淨，不然再罰你刷尿池子！”
程俊熙紫著臉，不敢答話，狠狠地擦著窗欞。窗欞如有知，定唱著：
“是誰，在敲打我的窗……”
張大寶揹著手，哼著小曲，笑眯眯地走向班花肖雨晨，指導工作去了。
領導就是好呀，可以為美麗的人民服務！
萬般皆下品，唯有當官高。
多年後，白小雅找到了何有魚何縣長。她依然風韻猶存……
白小雅是個好女人，何有魚有一次酒後在我面前顯擺曰：
“有人說好女人就像本好書，不知被多少人翻過。妒忌！那醜女人老子還不想翻呢！”
最後，他淫笑著說：
“白小雅，人間尤物，水草肥美，極品！極品！值呀！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他那副得意忘形的樣子，和平時上電視作報告時判若兩人，我用東北話回他一句：
“損色！”
可是，魚得水此刻正在對張大寶的指示點頭哈腰，汗水模糊了他厚厚的眼鏡。
突然，隔著玻璃程俊熙看到了乒乓少女，她穿著黑亮的皮夾克，端著一滿盆水，水一蕩一蕩，快要溢位來了，她小心翼翼，臉色緋紅……程俊熙把手中毛巾“咚”的一扔，就衝出教室，想幫到她端哈，後邊張大寶大叫：
“程俊熙程俊熙，你哪裡去，還不給我好好幹！小心我收拾你……”
程俊熙飛一樣衝岀去，但一個賊帥氣的男同學，早已搶過臉盆，獻了殷勤。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我呸！
那男同學穿一身帥氣西裝，圍一個白圍巾，很拉風。
乒乓少女也跟著走了，越走越遠，走過了綠綠的水杉樹，走過了紅紅的夾竹桃，然後一拐，上了二樓……
程俊熙悵然若失，對著罵罵咧咧的張大寶怒吼：
“閉嘴，我X你媽！”
張大寶訝異得不行，有點反應不過來，竟結結巴巴地說：
“好你你你個程俊熙，反反反…反了是不？有種你再罵一句？”
程俊熙大罵：
“你是個錘子！”
張大寶氣急敗壞，魚得水目瞪口呆，全班按下了暫停鍵。
靜音。
假如，地上掉下一根針也能聽到清細的聲音……
直到洗拖把的張三丰外號叫張三瘋的，瘋瘋癲癲地跑進來，說：“快，快，快去上廁所，廁所噴香水了！”
為了不臭到省檢查組，副校長提議：
全校所有廁所要又亮又白，而且灑上香水，因為，保不準領導什麼時間尿急，什麼地方大小便，所以，要精細化，做細做實，所有廁所，噴香水……
全班嘩啦啦都湧向廁所。
我們漂亮的班主任老師也同幾個同樣漂亮的女老師，被抽去接待，倒茶、解說、陪跳交誼舞，笑著敬茅臺酒……
還有校花班花，都被抽去，臉蛋塗得紅紅的，翩翩起舞……
我們班領到了衛生流動小紅旗，小紅旗掛在教室門口，那紅色如此鮮豔，如此耀眼，像塗得紅紅的翩翩起舞的青春少女的臉蛋……
張大寶得意洋洋總結勞動成果時，班主任並不開心，她還穿著那身接待時把她的身體，勾勒得凸凹有致的紅色旗袍，但她低著頭，若有所思。
這一切，都被罰站在教室後邊的程俊熙看在眼裡，因為其他同學都在尖叫，都在歡呼：我們順利透過了驗收！
我們教政治的老師第二天大發牢騷，他說：
“一小撮腐敗分子搞壞了風氣，形式主義、官僚主義正在腐蝕我們的肌體！他說，人們痛恨少數腐敗分子，是因為他們破壞了中國人民追求幸福生活的美好夢想。”
他竟然破天荒，給我們講了一個段子：
《 豬的委屈》
豬被殺後向佛哭訴：
“太冤了，太太太冤了，吃了一輩子剩飯、泔水，最後還是被殺了！ ”
佛說：
“你上輩子不聽民間疾苦，所以今生讓你長個大耳朵；你高高在上唱高調，其實假裝看不到百姓疾苦，所以讓你長成眯縫眼； 你愛說大話空話假話鬼話日弄人，所以讓你嘴巴前突；你老坐辦公室瞎叼叼開無聊的長會，所以讓你四肢短小；你搞二奶多，所以讓你長一排排奶頭，還是雙排扣；你平時吃的剩飯、喝的泔水是你上輩子公款浪費掉的；眾人吃你肉，是因為你貪汙侵佔百姓的錢財太多；你得非洲豬瘟，是因為你總出國去旅遊。”
豬聽後不哭了，疑惑地說：
“難道我前世是個貪官，這是報應？”
我們哈哈大笑，魚得水笑得淚水都出來了。
驗收一個月後，我們班主任換了，是一個又黑又兇的語文老師，男的，陳老師不知哪裡去了。
後來，有人說，她看不慣這暗黑的現實，走了。
還有人說，南方生機勃勃，她跟男朋友，去深港市下海了。
1992年，那是一個春天，教室外的夾竹桃開了，猩紅猩紅，一簇簇，一片片，像陳書靜老師那穿著紅色旗袍的曼妙的身姿，在春風中兀自搖曵！
春天來了，鳥兒叫著，百花齊放，到處都瀰漫著浪漫的愛情的氣息。
春天，屬於愛情！
但愛情不屬於程俊熙。程俊熙苦惱地想：
“我是怎麼了，失魂落魄的？”
那時，程俊熙多單純呀，他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愛上了，而且是深深的痛苦的單相思。
校播音室正在播放張學友的歌巜偷心》，那傷感的歌聲在校園裡四處迴盪：
“溫柔的纏綿難道只是一時的氣氛，留不住人留不住魂
留不住你的一切
是誰偷偷偷走我的心
不能分辨黑夜或天明
是誰偷偷偷走我的心
我的眼睛看不見我自己，是寂寞慢慢佔領我的心
長夜裡愈來愈冷清，回憶裡愈來愈孤寂
是後悔慢慢侵蝕我的心，抹去了最後的淚滴
從今後不再為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