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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中總會面臨太多選擇，很多時候的很多選擇，未必理智，卻也未必錯誤。對與錯，蓋棺未必可以定論。歷史的長河中，總有太多事情，不是非對即錯，亦不是可以用對錯來衡量的。
謝天的一生，漫長而悠遠。他常常會回想過去的一切，反覆思考著自己曾經的選擇。或許，換一種選擇，會有一番別樣的人生。
比如很久很久以前，如果謝天沒有選擇長生大道，大概便會跟那個相愛的女子，一起白頭偕老，一起長眠於世。比如很久很久之後，如果謝天沒有滅掉那掌控一切的天道蒼穹，意圖取而代之，也便不會遭受永生詛咒，以至於陷入無盡輪迴。
或許一切也不過只是美好的臆想。也許即便選擇了那個女子，真正走過平凡的日子，最後還會因為各種原因，終至不歡而散。也許若是沒有滅掉那天道蒼穹，自己會帶著遺憾走進墳墓，死都無法瞑目……
選擇了，或許會後悔，但卻再也沒有了回頭路。
謝天常常會覺得自己很失敗，他驚訝的發現，許多肉眼凡胎的世俗人，都能做到或者自以為“今生無悔”，而他這個曾經甚至經常站在世界的頂端的男人，卻有太多悔之不及的往事。經歷了太多，謝天越來越後悔，後悔當年沒有選擇一條平凡的道路，哪怕最終會鬱鬱而終——可眼睛一閉，又哪還有那麼多鬱郁呢？每每看到那些牽手走進墳墓的老兩口兒，謝天都會羨慕不已。羨慕，是因為他再也沒有了這樣的機會。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即便如今終於找到了死亡的辦法，謝天卻再也找不到曾經的感動了。太多紛紛擾擾，讓謝天變得麻木不仁——所謂雲淡風輕，不過是冷漠的一種表現而已。
謝天很瞭解自己如今的心態，所以，他竟是有些羨慕孤星。
孤星比自己“年輕”許多，也少經歷了太多。所以她雖然比自己更狠，更殘忍，但卻還保留了一份衝動，一份感情。她依然敢愛敢恨，依然有“年輕人”的那一分血性。
她選擇了放棄這次長眠的機會，選擇了跟冥王對著幹，選擇了一種魚死網破的方式。謝天懶得去計較孤星的選擇是對是錯，他只是很羨慕，羨慕孤星那顆還“活著”的心——雖然這顆心冰冷的很，雖然這個孤星，罪該萬死！
面前的楊亦和吳小樓，訴說著最近方寸城裡的趣事，聊到興奮處，一起開懷大笑。謝天在一旁默默的看著，如同他對這個世界的態度：大多時候，只是默默的看著。
吳小樓笑起來很好看，楊亦笑起來也很帥氣。
這樣的笑容，應該好好記下，因為大概要不了多久，這樣的笑容，便再也不會出現了——孤星既然選擇了對抗冥王，那一定就會以整個天下的生靈為代價！
這個殘忍的女子，要再一次滅世！
為的只是出一口惡氣！
腦海中浮現起周景衣和陳煜等人的音容笑貌，謝天輕聲嘆氣。
累了，想歇著了。
實在是有些愧對她們的感情，可又如何呢？
自己已經厭倦了這永無休止的輪迴，難得有了一次可以徹底死亡的機會，絕對不能再放棄了！他承認，自己沒有勇氣再去另一個未知的輪迴中尋找希望了。
楊亦走了，吳小樓伸手在謝天眼前晃了晃。“想什麼呢？一直在發呆。”
謝天回過神，笑一聲，對吳小樓道，“有些累了，想休息下。”
吳小樓道，“那行吧，你休息吧，我再練練武技。”
謝天點頭，起身回房。
晚上，月上枝頭。
謝天悄然起床，休息夠了，也該走了。
剛要出門，房門卻被人推開。
吳小樓提著一罈酒走進來，看到謝天，愣了一下，竟是苦笑。“要走啊？”
謝天略一遲疑，應了一聲。
吳小樓走進來，在桌邊坐下，道，“給你踐行吧。”
謝天也坐下來，看著吳小樓開啟酒罈，“你知道我要走啊？難道我今天下午流露出來要走的意思了？”
“不知道。”吳小樓苦笑，“我可沒那麼厲害。”拿起碗，倒上酒，吳小樓道，“巧了而已。我心情不好，想找你喝點兒，正趕上你要偷偷的走，順便給你踐行好了啊。”
謝天端起酒碗，喝一口，道，“好酒啊。”
“那是，這可是我爹珍藏多年的好酒，就剩下這一罈了。”吳小樓道，“明日裡他若是知道了，定然要氣的跳腳的。”
謝天大笑，“怎麼？你爹回來了？”
“幾個時辰前便回來了。”吳小樓將碗裡的酒一飲而盡，又道，“說是已經相看了雍州府那家貴公子，好得很，要我準備嫁人，還要我學學貴婦的規矩，不然做不了人家的少奶奶。”
謝天微微蹙眉，看了一眼吳小樓。吳小樓臉上帶著笑，似乎很開心。謝天輕聲笑笑，說道，“很好啊，以前變身女的身份低微，可是沒資格做少奶奶的。”
“是啊是啊。”吳小樓催促道，“趕緊喝完了，好酒哦，不喝就沒了。”待謝天喝完，又倒上。“女子麼，總是要嫁人的。沒嫁給一個糙臉漢子，就算是走運了。對吧。”
“嗯，長得好看一些，至少不會太噁心。”
“哈哈哈！”吳小樓大笑，一條腿踩著凳子，很不淑女的拉了拉領口，“來，兄弟，相識一場就是緣分，在下祝你一路順風——嗯，多活幾年。哈哈。”
謝天笑道，“別，還是祝我早點兒死吧。”
吳小樓喝了酒，鼓著嘴巴，好大一會兒才嚥下去，點點頭，道，“也是，生而無趣，早死早超生，倒也挺好。唉說起來，人死之後，真的會轉世輪迴嗎？”
“不會的。”謝天想了想，又道，“至少普通人不會。人死之後，一切煙消雲散。”
“傳說中有地獄的存在，死去的人，會在地獄裡接受審判。”
謝天搖頭，“地獄——只是一個類似人間界的空間而已，只是那裡的環境比較特別。我以前……嗯，以前有個高手，覺得殺死自己憎恨的人太便宜了，所以就打造了地獄，然後把自己所憎恨的人打入地獄，讓其遭受無盡苦難。而普通人，一旦死去，是不會，也不可能進入地獄的。除非是被有能力的人打入地獄。”
吳小樓笑道，“你又怎麼知道？淨扯淡。”
謝天笑著點頭，“天道沉浮，盡是扯淡。”身體大不如前，酒量自然也差得很。兩碗酒下肚，謝天感覺肚子裡有些燒得慌，腦子也有些暈乎乎的了。
這感覺……
真好啊。
糊里糊塗的，不去想太多事。
真好。
吳小樓大笑著，拍著謝天的肩膀，“真的，都是扯淡！哈哈哈！都他孃的扯淡！”吳小樓忽然很生氣，“本公子變做了女子，就不能繼承家產了。我呸！區區身外之物，本公子才不在乎。可為什麼本公子就要嫁給那些達官顯貴？就要為了吳家的發展去做這種勾當？！憑什麼！”
謝天想了想，道，“你可以選擇走啊。”
“唔……去哪？”吳小樓笑嘻嘻的看著謝天，“跟你一起走吧？咱倆一起——嗝，感覺像是私奔！哈哈哈！”
謝天笑著搖頭，覺得自己喝的有點兒多了。雖然喜歡這種醉醺醺的感覺，但他還要趕路，不能喝太多。“夠了，別喝了，回去休息吧。”
“這才哪到哪。”吳小樓開玩笑道，“怎麼？還怕喝多了之後被我佔便宜啊？”
謝天看看吳小樓，道，“你這麼一提醒，倒是讓我不得不防了。”
吳小樓大笑了一聲，又嘆氣，喝一碗酒，看著謝天，苦笑道，“我在想，若是我跟你今晚發生點兒什麼，過些日子，嫁給那紈絝，洞房之夜，被他發現了不妥，他是不是會被氣死？”
謝天笑著擺擺手，道，“別，你會後悔的。咳咳，根據我多年的經驗，我可以很負責的告訴你，喝醉之後做那種事，很無趣的。因為你醒來之後，會發現，自己什麼都幹了，卻又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就好像豬八戒吃人參果，一口吞了，卻不知其味。最後落了個偷吃人參果的罪過，卻沒能品味到人參果的美味，多可惜啊。”
吳小樓愣了一會兒，哈哈大笑。“有道理有道理。不過，說起來，豬八戒是誰？人參果又是什麼好東西？”
謝天道，“這事兒說來話長了，不提了不提了。你趕緊回吧，睡一覺。醒來之後，想逆來順受，還是想跑路，再認真考慮下。”
吳小樓卻不動，苦笑著搖頭。“跑路？我真的想過。可是……我爹說，我若是跑了，吳家就完蛋了。那紈絝家裡，可不是好惹的。我恨我爹，也不喜歡我弟弟，可到底是血濃於水，我能眼看著他們活不下去嗎？哈，想想也沒什麼了。無非就是每夜裡忍一忍噁心就是了。”
謝天長嘆一聲，見吳小樓又給自己倒滿了酒，遲疑了一下，還是端起酒碗，將酒一飲而盡，道，“我幫不了你太多。”
吳小樓卻訕訕一笑，“你又能幫我什麼，不用不用！人嘛，哪能總活的盡心如意。嘖……男人嘛，就是要灑脫一些。直麵人生的不如意，才是男人該有的勇氣。我就是覺得吧，我活這麼大，沒有跟任何人親熱過，包括女子哈。到最後，卻是要便宜了那個紈絝，真是可惜呢。”
謝天看看天色，道，“時間還不算太晚，楊亦應該還沒有睡下。你可以去找他。肥水不流外人田。便宜了自己兄弟也好。”
“嘁，何必捨近求遠，你不就在眼前嘛。”
“我不行。你看我，身子不好。不怕你笑話，我已經沒有那個能力了。”
“我不信！”吳小樓笑著湊過來，“我來檢查一下。”
“別鬧。”謝天想要推開吳小樓，卻沒有她的力氣大。
吳小樓喝了不少，下手也沒有個輕重，竟是直接將謝天摁倒在了地上。
謝天看一眼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的吳小樓，苦笑道，“何必呢。”
“放心，不用你負責！我就是要讓那紈絝不痛快！”吳小樓紅著臉，毅然決然的扯開了謝天的衣服，“別墨跡了！我怕我會後悔！”
謝天眉頭微蹙，深吸一口氣，輕聲問吳小樓，“那紈絝的家族，很厲害嗎？姓什麼的？雍州府的世家，我不是很瞭解。”
“雍州首惡，你都不知道嗎……”
……
陽光灑進來的時候，吳小樓的腦袋還有些疼。
揉著太陽穴悠悠醒來，看一眼空蕩蕩的房間，吳小樓嘴角一抽，重重的拍了一下額頭。
真是瘋了！
這種蠢事都幹得出來！
吳小樓漲紅著臉，匆匆起床。四下裡不見謝天，想來謝天已經走了。又呆了呆，這才偷偷的遛出房間。忐忑不安的在閨房裡待了一上午，中午的時候，楊亦匆匆而來。
看著吳小樓，楊亦一本正經的說道，“有件事，我剛知道，不知道是該恭喜你呢，還是該可憐你。”
吳小樓心一緊，有些做賊心虛似的，眼神躲閃。“什麼呀！有話便直說。”
“昨夜雍州府發生了一樁命案。有個高手，一夜屠盡鄭家滿門。你那個未婚夫婿，當晚剛好不在家。不過，卻依然死了。死在了雍州知府夫人的床上……”
吳小樓呆了一下，神情錯愕。
“我幫不了你太多……”謝天昨夜的話，在吳小樓耳邊迴盪著。她不敢相信，卻又總是難免懷疑。
楊亦抬手在吳小樓眼前晃了晃，“你這是驚喜啊？還是驚嚇啊？”說到此，注意到吳小樓微微敞開的衣襟，開玩笑道，“嘖嘖，真白啊。”
吳小樓回過神，攏了一下衣襟，給了楊亦一個白眼，“滾開！”
“嘁！不是當年一起泡澡的時候了是吧？”
……
雍州府外。
一輛馬車不急不緩的朝著朝陽的方向而行。
車廂外，秦羽拉著韁繩，哼著悠揚的小調，心情似乎極好。
馬車的門簾拉開，臉色蒼白的謝天露出頭來，看到秦羽的背影，苦笑道，“是你啊。”
秦羽回頭，看看謝天，道，“高手，你的狀況很不好啊。”
謝天苦笑，身子軟軟的靠著馬車的車廂，道，“強行催動元神，只是昏死過去，已經很僥倖了。”
“看吧，我說是新歡，你還不承認。不是新歡，豈能為了她冒險去滅了鄭家？”
“只是一時心軟，做點好事而已。”謝天撥出一口氣，隨口問道，“這是去哪？”
“方寸城啊，馬上到了。”
“啊？去那裡做什麼？”
“當然是找你那個新歡啊。”秦羽道，“此間事了，我要走啦，沒時間照顧你。把你託付給她，我也放心了。”
“嗐，趕緊停下。”謝天急道。
秦羽勒馬，停下馬車，道，“幹嘛？”
謝天撐著身子，從馬車上下來。身子到底還是有些弱，踉蹌了一下，差點兒站不住。深吸一口氣，擺擺手，道，“你走吧。”
秦羽上下打量謝天，“你成不成啊？再往前二里路，就是方寸城了。”
“嗐，別瞎操心了。”謝天苦笑，又難免好奇，問道，“怎麼這麼巧，竟是被你撿屍了。”
撿屍？
秦羽愣了愣，道，“我聽聞雍州鄭家沒幹過什麼好事兒，所以最近一直潛伏在側，想要給他們點兒顏色看看。”
“怎麼？竟是幹起了除暴安良的勾當？”
“閒著也是閒著。”
“好吧。”謝天后退一步，擺擺手，“再見。”
秦羽又看看謝天，道，“走了啊。”
“嗯。”
秦羽苦笑搖頭，調轉馬車。
謝天看著秦羽，忽然又叫住她。顫巍巍的走到秦羽身邊，貼著她的耳朵，耳語數句，之後後退一步，擺擺手。
秦羽抿了抿嘴唇，對著謝天點頭，之後揚鞭而去。
謝天看著秦羽的馬車漸漸消失在視野中，輕聲嘆氣，無力的後退幾步，靠著路邊的一棵樹，緩緩的蹲坐下來。
身體實在是差的夠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再趕路。
……
涼州，暗影島。
孤星一臉笑意的把江瑤喊來。上下打量著江瑤，孤星十分滿意。隨著《憶天訣》的修煉，江瑤身上的氣質，越來越像當年那個女子了。
“你現在，立刻去一個地方。”孤星臉上的笑意漸漸濃郁起來。謝天昏厥之際，元神失守，直接讓孤星感應到了謝天的位置，同時也讓孤星感應到了謝天的身體狀況。
這是個好訊息。
交代了江瑤幾句，孤星又道，“記住！不要做任何多餘的事情。只需要保護好他！然後讓他愛上你！”
關於孤星和謝天的傳聞，早已在塵世間散播開來。
江瑤明白孤星要她找的謝天到底是誰，記下孤星的交代，江瑤躬身告退，之後離開暗影島，直奔方寸城。
……
地獄。
冥王殿。
冥王在大殿之中來回踱步。
腦海中回想著林天闕因為煉獄之苦而痛不欲生的神情，冥王一陣陣心痛。他知道，這個女子，雖然與她非常像，但並不是她。可他卻依然忍不住心疼，忍不住憐愛。
埋藏在心底無數歲月的往事，一件件浮現出來。記憶的深淵，翻起了滔天巨浪。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龐，那雙臨死前複雜的至今他都無法解讀的眼神……
冥王走出大殿，看著漆黑的夜空，感受著地獄裡陰冷的風，嘴唇顫抖著，竟是茫然不知所措。
忽然，冥王心念一動。
整個人消失無蹤。
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站在了一個房間裡，站在了一張床邊。
看著眼睫毛微微顫動的林天闕，冥王緩緩蹲下來，輕撫著她那張印在心底深處的臉龐，冥王輕聲說道，“不要掙扎……不要反抗……痛苦會稍減一些……”說著，冥王的掌心，緩緩輸出一道靈力。
林天闕的身子顫抖了一下，眼瞼跳動，睜開了眼。
看到冥王近在咫尺的臉，林天闕張了張嘴，卻欲言又止。
孤星說了，要自己接近冥王——如果不想小源有事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