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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順搖頭嘆了口氣，何信忠握著拳頭恨恨道：“賈似道第七房小妾要過生辰，呂大人想把城東趙雜貨家傳的一件周朝酒樽拿去做賀禮。”
郭芙一拍桌子，不僅腰上，連胳膊腿上的傷口都震得生疼，“胡鬧！這不是搜刮民脂嗎？賈似道那小妾於我大宋是有大功嗎？便是有大功就能奪人之愛？”
何信忠道：“我不同意，跟呂大人頂了幾句，他氣得罰我俸祿，這可真是笑話，他還生氣？應該生氣的是我！還說什麼討好了丞相大人，就能快快撥下軍餉，咱們弟兄就都能發餉銀了。我就是不要餉銀也不能幹這事！”
郭芙道：“城南趙雜貨？是趙家的雜貨鋪？那老闆不是小毛頭的姐夫嗎？”
吳病災道：“是。前些日子小毛頭的姐姐姐夫還去給小毛頭燒過紙。”
郭破虜道：“小毛頭為國捐軀，是我大宋的英雄，我們不能讓他的家人被呂文德欺負。”
李順道：“沒錯，若是讓呂大人把趙雜貨的家傳寶貝搶了去，豈不有損大宋將士的名聲，也寒了襄陽城百姓的心。”
吳病災道：“這事我們管是要管的，但呂大人畢竟是一方鎮守，也不能跟他明裡對著幹。”
郭芙：“那有什麼法子？”
李順：“讓呂大人換個禮物，或者就說趙家的寶貝丟了。”
何信忠：“你覺得可能嗎？周朝的古董那可是價值連城，聽說賈似道喜歡收集古物，藉著給他妾室慶賀生辰的名義送上去，賈大人一高興，呂大人的位子還不穩穩當當？”
吳病災年歲長，沉穩些，“但咱這軍餉是該撥了，呂大人有沒有可能真的不是隻為了自己呢？”
郭芙道：“說到軍餉，你們知道流霞姑娘不？”
流霞姑娘捐錢的當晚，郭芙就讓路兒把錢給了郭靖，竟有足足六千兩，她雖是翠雲樓頭牌，但老鴇要分成，能偷摸攢下六千兩實屬不易，說不得是把攢給自己贖身的錢都拿出來了。
郭靖大為震撼，當下就叫黃燈把家裡值錢的找出來當了，一起湊軍餉。
黃燈苦了臉，“老爺，咱這府裡值錢的早就當沒了，連夫人小姐的首飾都只剩下普通木簪子了，咱這府裡就是個空殼子，再當就只能把宅子當了，咱一家老小去住廟裡？”
郭靖被他氣笑了，又無話可說，轉身默默研究怎麼分配這六千兩。當下缺的餉銀可不是區區六千兩，只能緊著更需要的兵士。
郭芙將流霞姑娘的義舉講了出來，在場諸人久久不語，“啪”一聲，竟是李順給了自己一大嘴巴子，捂著臉說：“我以前聽說過西營的孟老三得了餉銀就去找翠雲樓的頭牌，還當面啐過他。我……我對不住他啊。”
郭破虜道：“要不我去找找師憲，讓他勸勸呂大人。”師憲就是呂師憲，自從那次沒腦子地設計了一個弱智的圈套後被郭芙點醒，浪子回頭了，很勤奮地學武術學兵法，如今跟郭破虜關係不錯。
郭芙道：“破虜你去試試，但咱們得做兩手準備，我有一個想法，你們聽聽是否可行。”
這天晚上，楊龍程陸四人在客棧留宿，楊過喝醉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樽前莫話明朝事。
人生能幾何，遇酒且呵呵。
楊過抱了一罈酒，獨自一人跑到深山樹林裡，今夜無月亦無星，天地間一片黑暗，沒有郭芙的地方，連星星都不願意出來了。
“楊過小友，佛家有個說法叫‘執念’，你可聽過？”
“聽過，一燈大師說慈恩執念太深，就是執著的念頭。”
“是啊，執著的念頭，每個人都有執念，或深或淺，或追逐一生或瀟灑放下，有的人明確知道自己的執念，有的人懵懵懂懂不自知，執念未必是壞事，只看你的態度。”
“嗯。”
“楊過小友，你可有執念？”
“啊？”
“罷了罷了，當真痴兒。紅塵世界，緣深緣淺，皆有定數，一切順應自然吧。”
執念，執念，哈哈，執念！
芙妹，原來你才是我心底最深的執念，終我一生追逐的執念。我那麼那麼地努力，不過是為了靠近你，可是靠近了又傷害你。
更深露氣重，夜色涼如水，楊過一口一口地喝著酒，壓抑的情感只能在無人的地方釋放。
怎麼會是這樣？我愛的人是郭芙？我愛上一個我討厭了幾十年的女子？
楊過咕咚嚥下一大口酒，借酒澆愁愁更愁，我愛的不是龍兒嗎？我怎麼可以愛龍兒以外的女子？就算我不能把龍兒當妻子來愛，程英溫婉聰慧，無雙活潑漂亮，襄兒嬌俏可愛，她們都傾心愛慕我，可我都不愛，唯獨愛上一個不愛我的人。
夜色沉沉，深山寂寂，楊過一拳揮過去，如人粗的樹木轟然而倒，他覺得很生氣，也不知道是生氣發現自己愛的是郭芙，還是生氣如今才發現自己愛的是郭芙。
抑或，兩者都不是，只是無法接受，數十年的信念瞬間崩塌，他愛了數十年，卻發現自己愛的人不是自己真的愛的那個人。
他突然哭起來，他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哭了。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山溪潺潺流淌，楊過想起了桃花島的水，那般輕快明淨，一如那個女子無憂無慮恣意張揚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笑。
楊過咕嚕嚕灌下半壇酒，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楊過看見一襲綠羅衣，白嫩嫩的小手一招，“雕兒，過來。”恍惚間又聽到那小女孩說：“楊哥哥，你這頭小黑鬼給了我罷。”
忽忽小女孩長大了，紅馬沈駿，紅衣如火，顏若春花。忽然她身邊多了一個人，長身玉立，英挺秀拔，彬彬有禮，氣度清貴不俗。他們站在一起，真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她親切地叫他“耶律大哥”，他悉心呵護她。
楊過陡然間心涼如冰，萬念俱灰。忽然有白衣飄然而至，溫柔愛憐地望著楊過，“過兒，來。”楊過一下子撲將過去，“姑姑，姑姑。”
“砰”一聲，楊過摔倒在地，他將全身的力量壓在那一撲上，沒有使用內力，撞到了樹上被反彈而撞倒。
楊過腦子一下子清醒過來，我已經離開襄陽了，龍兒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她對我恩重如山，我要陪著她。當日我發過誓，要陪她一生一世，她死了我便隨她而去，我不能言而無信。
芙妹，耶律齊雖然離開你了，可你還是忘不掉他，是嗎？你甚至願意為了她而死，芙妹，我在你心裡算什麼呢？你的擁抱只是憐憫嗎？
芙妹，芙妹，芙妹，芙妹，從此之後，千山萬水，天涯海角，風風雨雨，春夏秋冬，地老天荒，我將你的名字深埋心底，我將你從我的生命中剝離。
楊過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回去了，姑姑在等我，回去了，回去了。